這是個多事之冬,好事沒有一件,壞事卻一件一件的來。


    這是整個冬天裏最大的一場雪,白毛雪瓣紛灑而下,迷的人走出屋子便是眼也睜不開,雖是白天,眼前白茫茫一片,仍什麽也看不清楚。屋子裏點著兩個炭爐,也感覺不到暖。


    尼姑庵裏一日前就該下山采買了,趕上這大雪也沒轍,隻得停了一天,眼看著大雪下的緊,不似會立刻停止的樣子,住持師太雖不情願放采買的小尼下山,可按眼下情況即便冒著危險,卻也要下去一趟了,總不能在這寒雪日裏讓尼姑都挨餓。


    大雪下到第二天下午,住持放了采買的小尼下山,傾晨坐在床上裹著被子守著炭爐,腦子裏卻為葉冷風和青羽擔心。這兩個大男人自以為身子壯,誰知道會不會硬扛。她嘴上說的再是厲害,心裏卻尤是豆腐一樣的軟。


    永智自然曉得她的性子,日久相處,早知道這位姐姐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嘴上倔的厲害,心裏卻是扛不住。但這畢竟是傾晨的選擇,她說的、做的早已經逾越了,現今是無論如何不能再多說。


    傾晨便就繼續發呆和擔心,自己折磨的自己外焦裏嫩,臉上卻還是無笑無憂。


    兩人各懷心事,屋子裏冷清著,耳邊除了積雪壓枝斷的聲音外也是安靜一片。卻在這時,突然傳來紛雜的人聲,傾晨抬眼和永智對看後,兩人都穿戴好了,走出門去。


    新尼們有的也耐著冷探頭來看,卻仍是不知所以然。


    傾晨拉著永智走出新尼院,向著主禪室而去。越接近主禪室,吵雜之聲越大,裏麵竟還帶著男聲,傾晨更覺得奇怪。


    好幾個新尼院的姐妹見傾晨和永智出去看熱鬧,便也都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冒著大雪出了苦臥隨著走向主禪室。


    傾晨和永智走到主禪室門口時,便聽到裏麵一個男人酷冷的聲音:“這院兒裏的所有從裏麵送來的女人,一個也不能離開這裏,這是祖上的規矩,哪是你們說破就破的?”


    傾晨皺起眉,永智臉卻白了起來,傾晨想開口問,永智在唇邊放了一指,示意傾晨噤聲。


    其他幾個新尼站在門外,傾晨見她們臉上煞白,竟像是全明白怎麽回事,她越發疑惑,便隻靜著繼續聽裏麵的話聲。


    “念在她第一次犯,就饒她一命吧。”住持師太的聲音顯得很卑微。


    竟是要出人命了?傾晨不待永智拉,便率先走了進去,禪室內,主持站在主位前,兩個男人押著一個尼姑站在堂中。那跪在堂間的女人,穿著出外采買小尼所穿的灰袍。


    堂中眾人視線都僅是在傾晨等人身上掃了一眼,便又放在堂間跪著的尼姑身上。


    傾晨慢慢踱到堂側,驚訝的發現,跪在堂間的尼姑不是出外采買的尼姑,而是他們新尼院的永言。


    堂上的兩個帶刀男子打量傾晨和眾新尼,眼中冷凝放肆。


    永智捏著傾晨的手用力,眼神中滿是怨恨。


    “住持師太,你也是糊塗了不成?這裏的人,隨便逃出去哪一個,都是給上頭的萬尊戴了綠帽子。這要丟了一個,你可擔的起責任?”一名男子冷著腔,語氣幾乎是在逼迫住持。


    住持咬唇睨著堂間跪著的永言,眼中露出遺憾神色。


    “如果今天這一例不懲治,下麵就會有第二例第三例,萬一哪一例成功了。你我擔的都是掉腦袋的責任。就算你這腦袋不想要了,我們卻還不想被牽累著一起死。”另一男子語調更是殘酷,“她走到如今地步,也不能怪你我狠心。”


    傾晨腦子嗡嗡響,這是要斬立決,殺雞儆猴。


    她看向住持,老師太臉上也是不忍和無奈。傾晨看著兩名字男子間跪著的永言,嬌瘦的身子抖如篩糠,頭垂的幾乎貼在地上。她們的生命何以就如此輕賤,說斬就斬?逃跑嘛,罪便至死?


    “永言,你是何苦……”住持師太歎息。


    “這位小師太挾持了出去采買的小尼,若不是我們哥倆覺得事有蹊蹺,帶著她回來核實,這位小師太恐怕還真就逃了出去。”一位男子說著俯身拉著軟倒在地、沒了骨頭般的永言。


    永言茫然無措,雙眼無神,微張著唇,恐懼讓她瞳孔失了焦距,她被男子拎著便拖拽到了門口。


    傾晨心裏悲憤,突然喊道:“站住!”


    永智嚇的一哆嗦,一把掐住傾晨的手臂,硬拉著傾晨不許她走,竟就急的哭了出來,“姐姐,姐姐。”


    扯著永言的男子停下腳步扭頭看了傾晨一眼,目光中卻滿是鄙夷,“小師太,您前頭不管是多大的主子,現如今都是這尼姑庵裏的小尼。我們兄弟從來就沒在裏麵當過差,自也不認得您的身份,現如今恐怕就無法聽您的命令了。”說罷便又轉身朝外走去。


    傾晨聽不懂他的意思,但總也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她看著永言的樣子,衝出去,扯住一名男子的手,“放了她吧,這是一條人命啊。我們都不會逃的,我們好好的在這尼姑庵裏呆著,您不說出去,自不會再有人知曉今天的事,您發發慈悲,放了永言一命。”


    男子甩開傾晨的手,冷冷的看著傾晨,卻是一點憐憫也無。


    另一名男子仍舊拖拽著永言朝外走,傾晨急的衝出禪室,在雪中一把抓住那扯著永言的男子的手,“為什麽?就因為一個男人?我們都曾是那個男人的女人,所以就把我們都關在這裏?逃過一次,就要死?你們何以如此輕賤人命。那男人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眾尼姑聽了傾晨大逆不道的話無不驚慌失色,他們瞪著傾晨和兩名男子,眼中滿是恐懼。


    兩名男子聽了傾晨的話,果然都停住了腳步,皺著眉看著傾晨,手皆握向了腰間的長刀,“您何苦找死?”


    傾晨皺起眉,拉著男子的手卻沒有鬆開,那男人看著傾晨,“您鬆手吧,這話,我們也隻當沒聽見,但這位永言師父,跑都要跑了,我們卻是決不能放的。”


    傾晨抿著唇,也知道自己說了傻話,她抓著男子的手全不願放開,那是一條生命啊,怎能輕易鬆手?“永言逃跑,您不能也當沒看見嘛……”


    男子冷笑一聲,傾晨說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放過她已是不易,這女子竟還要替他人求情,哼哼……


    另一名男子卻已是不耐煩,拔起刀向著傾晨指去,冷笑道:“再妨礙我們行事,就連你也一起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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