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屋子裏的稻草上,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一陣陣刺鼻的藥味從屋外傳來,不一會兒,一個人端著藥碗走了進來,我一看,竟然是華佗先生。


    我把頭扭向了一邊,他實在是不應該救我的。


    華老伯歎了口氣,在我身邊坐下,緩緩道:“三天前,老夫上山去拜訪,這才發現你要結婚,我沒有帶禮物,所以就打算上山采個靈芝作為賀禮,誰知下山時天色已晚,接著就發現了一群黑衣人殺人,老夫雖然會武,但比起那些人還是差的遠,可惜我一生提倡救死扶傷,但麵對那些被殺的村民我卻不敢出手!”


    他的心情我能理解,麵對絕對強大的威脅,人人都會心存恐懼,感到無奈和痛心,當年麵對全村被殺的慘狀,我的第一反應也是逃跑。


    華老伯繼續道:“後來,老夫摸到你的門外,從門縫看到了裏麵的一切,情急之下,我將自己製作麻沸散的草藥用幹草點著,那些人會有一些頭昏腳軟的症狀,但是不能持久,老夫就靠這點空隙將你救了出來,騎著你的雪龍駒逃到此處。哎,隻恨老夫無能,不能救更多的人…….”


    我扭頭道:“村內的情況如何?”


    華老伯歎氣搖了搖頭道:“後來,我在你昏迷期間到村內探了探,全村三百多口……”


    他頓了頓,仰麵朝天。我的淚默默的從臉上滑過。為什麽?他們不是官軍嗎?那些村民有什麽錯?這就是以仁義自居的劉表的親衛營的行為?人的生命就這麽微不足道嗎?


    華老伯從草中抽出一物道:“我隻在你的櫃子裏發現這個!它在櫃子裏一直發出刺耳的吟鳴,隻是到了這裏才安靜下來。”我看了看他手中的炎陽刀,和短柄飛刀。


    痛苦的閉上了眼。我的一生難道隻能和刀為伴嗎?為什麽草兒的生命這麽脆弱呢?如果當時我不把她帶出來,她就不會死!如果我不在這個村子住下,那些無辜的村民就不會被殺!為什麽我所到之處隻帶來不祥?


    我真的痛恨我自己,如果當時我不是從軍而是安安穩穩的作個小夥計,說不定現在我已經有了些積蓄,可以把草兒接出來一起快樂的生活了。如果我沒有練武,就不會那麽氣盛自負,不會不計後果的擅闖刺史府,草兒也會衣食無憂的生活著,我還有很多的機會見到她,但是現在,什麽都沒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華老伯給我喂藥,我喝不下。


    他又問我那些黑衣人是什麽身份?我沒有回答。忽然,我想到,我這樣一個不祥之人留在這裏隻能給華老伯帶來災難,我必須要走,他是個能夠救死扶傷的醫生,還可以為別人做很多事,沒有必要為我這個無用之人擔風險。


    我掙紮著坐起,道:“多謝老伯好意,我要走了!”


    華老伯將藥碗放下,將我扶好道:“臭小子,你胡說什麽?老夫作為一個醫生豈可看著你重傷而去,乖乖躺下!”


    我堅持道:“老伯,我是個無用之人,隻能拖累你,你應該去幫助那些有用的人,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華老伯嚴肅道:“為醫者,以救人為天職!不管你是貧富貴賤、老少男女、好壞敵我,隻要來到我們的麵前,就沒有區別!”


    我苦笑道:“難道我是壞人你也救?不怕我傷好之後害更多的人嗎?”


    華老伯道:“那也救!在你傷好之前,救你是我作為醫生的職責。如果你傷好了作惡,我再阻止你,那是我作為俠客的職責!隻要我們按照職責行事,問心無愧就好!更何況老夫相信你不是壞人!”


    我歎了口氣道:“好吧,多謝你了老伯,請你把刀給我看看!”


    我從華老伯手中接過長刀後,趁勢向前一倒,華老伯趕緊抱住我,我也就利用這個機會用長刀柄向老伯後腦勺輕輕一磕將他打昏過去。


    我掙紮著站起,將短柄飛刀插在腰間,拄著炎陽長刀,捂著生痛得胸口,慢慢的走了出去。這一擊可以讓華老伯昏上小半個時辰。而我必須利用這段時間離開。麵對他的情誼,我有什麽臉麵留下來連累他。


    我看了看在院中嘶叫的雪龍駒,向它擺了擺手,破門而去。我已經沒有必要再騎它,也沒有心情再照顧它了,將它留在華老伯身邊應該是個很好的出路。而我就背著炎陽刀去江湖間自生自滅吧。


    一個月來,我每天喝酒,喝醉了就靠在牆根陰涼處大睡。


    偶爾有人看到我頭發散亂、衣衫破爛的樣子還給我丟一個饅頭,但大多時候我是餓著,無所謂,隻要有酒喝就好,為了喝酒,我已經將身上能當的全當了,除了那兩把刀。


    人們都說酒能讓人遺忘痛苦,雖然該忘的我沒有忘記多少,可是這樣整日迷迷糊糊的日子卻能讓我虛幻出許多場景,在我的醉夢中,草兒沒有死,我們還在一起快樂的生活,我們還有了一個孩子,雖然我還沒有給他起好名字,但我正在想,草兒讓我好好想,一定要把孩子的名字起好,否則會影響一生的命運,草兒希望我們的孩子長大後可以當官,大富大貴。我說好,你教他讀書,我教他練武,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出息…….


    所以每當斷酒的時候,我就拚命的想辦法,我生怕酒一斷,草兒和孩子就會從我的夢裏消失!


    我有時候會去城外的土地廟蹭口飯吃,那裏是乞丐聚集的地方,也有一些流民混在裏麵。


    每天晚上,那些乞丐會將討來的東西拿到破廟裏放在一個鍋裏煮,然後平均的分給每個人。


    領頭的是個叫葉南的乞丐,那是個年齡不大的小夥子,但是特別精明強幹。廟裏的五十多個人都很聽他的話,他對在這裏蹭食的流民也都很照顧,像我這樣的人,他也讓人給我留一碗稀飯。但是這次去我發現原本留給我的缺口破碗已經被一對母女占據。


    那個母親骨瘦如柴,小女兒七八歲,頭發蓬亂,滿臉汙垢,隻有那雙大眼睛閃著精光不停的打量周圍的人。我也不和他計較,拿著酒葫蘆,靠在牆角,昏昏欲睡。


    這時葉南靠近我坐下將葫蘆奪走了,我怒,想搶,被他摁住道:“你少喝點酒不行嗎?好好一個漢子怎麽整天這樣?”


    我用力掙脫,將他反手擒住,將葫蘆搶了過來,抱在懷中,頭一勾睡了過去。葉南在旁邊歎氣搖了搖頭。


    天很快就黑了,我也不知不覺睡了好久,忽然感覺懷中一動,有人偷我酒葫蘆,我大怒,抬手就要打,可睜開眼後我愣了一下,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驚恐的看著我,渾身顫抖,而她的手中正抓著我懷中的葫蘆蓋。


    我哼了一聲,將手放下,又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我又感覺懷中有些動,睜開眼一看,還是那個女孩,她怯怯的說:“我把葫蘆蓋給你蓋上了……”


    我沒有理她,可是過了一會兒我感覺自己的臉和鼻子有些癢,眯著眼睛一看,那個女孩正拿著一根稻草撓我的臉和鼻子。也許我的表現不夠凶,所以她反而覺的很好玩吧!


    我心中一沉,隨她去吧,於是假裝沒有感覺,那個小女孩像銀鈴般咯咯的笑了起來。這種笑聲讓我心中很愜意,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本來我是不常來這裏的,但是第二天我又不知不覺的轉到了這裏來,晚上休息的時候,那個小女孩又來逗我,也許在這種困苦的生活中,我就是她的一個溫順的大玩具吧。


    不知是為什麽,第三天我又去了,為什麽呢?我也想不明白,也許是因為她的頑皮跟草兒小時候特別像的緣故吧!


    後來有一天,我為了喝上酒替人跑了三百裏路去送信,當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那晚那個女孩和她的母親沒有出現,我心中有些失落。第二天,我才聽人說,那位母親得急病死了,女孩被人買走了。我心中一痛,但是也沒說什麽,仰頭灌了口酒,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我在城中大街上轉悠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葉南,他正在跟人打架,樣子非常可笑,不一會就被人摁在地上連打帶踹。我嬉笑著向那裏靠了過去,不管怎麽說,葉南這小子還算不錯,而且我還可以從那些人身上順便搜出點銅板花花。這時,我聽見了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定睛一看,葉南身下護著的正是破廟裏的那個小孩。


    我也顧不得想那麽多,走到前麵三拳兩腳將那些人打翻,我拉起他們就要走,忽然,那些地上的人大喊大叫起來,不一會,一群官軍圍了過來,當頭一人身高八尺,全身鎧甲,腰間懸一把寬背大扇刀。威風凜凜,身上的氣勢逼人。


    那人大吼一聲,我們在場所有的人耳朵都嗡嗡直響。那人郎聲問道:“天子腳下,為何在此打架?”


    那些在地上的人趕緊爬起來道:“我等是曹仁將軍仆人!昨天剛買了個小丫頭,可誰知今天又被這個乞丐偷了出來!我們在此攔截,反而被他們打了一頓!請將軍為我們做主!”


    那人聽完後,大怒道:“天下還有這樣無恥的乞丐!我許褚豈能讓你們在此橫行!眾軍上前,於我拿下!”


    葉南見狀,急忙下跪道:“將軍請明察!事情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他們確實將我身邊的女娃帶進了府,可是根本沒有給錢!那孩子賣身葬母,但是現在她母親的屍體還在街上擺著!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才冒險將她偷出,請將軍明鑒!”


    那個叫許褚的將領眉頭皺了皺道:“竟然是這樣!那家人,此事可屬實?”


    那些曹仁家的奴仆道:“根本不是這樣,我們確實給了錢,有賣身契為證!”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將一張紙遞了過去。許褚點了點頭道:“既然有物證,那就把那些乞丐帶回去吧!”那些軍兵就要向前湧。葉南麵色緊張,將那女孩緊緊護在了身後。


    許褚忽然高聲道:“且慢!”


    周圍的人都吃驚的看著他,許褚道:“隻要你能找到證據證明他們確實沒有給錢,我可以考慮放了你們。”


    那個管家剛要說話,許褚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人怯怯的退到了一旁。


    葉南無奈道:“沒有啊……”


    許褚又道:“那你們隻要把錢還清,我依然可以免你們無罪!”


    葉南的麵色更凝重。我用自己昏昏的腦袋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勢。看來這個許褚和那幫家奴並不是一條心,他似乎有意偏袒我們,看來這人也是個嫉惡如仇之人。


    我仔細想了想道:“那一共是多少銀子!”


    那個管家道:“五兩銀子!你還的起嗎?窮鬼。”


    我將背後的炎陽刀抽出,向前伸道:“我願用這把刀來抵!”


    那個管家瞄了一眼道:“一把破刀,也就是二三兩銀子,老爺我還不至於這麽眼拙!”


    許褚在旁邊看了看我的刀,伸手將刀取過,仔細端詳了一會,又稍微將刀抽出了一些,不禁歎道:“果然是把寶刀,至少價值五百兩!你是從何處而得?”


    我盯著他道:“如果你喜歡,給我十兩銀子!”


    許褚仔細端詳了半天道:“百辟神刀決不是這個價,雖然已經開了血蝕,但我可以將他變過來!好,我給你一百兩銀子!”


    我搖頭道:“我隻要十兩!”許褚盯著我看了一會,哈哈笑道:“我買了!”


    他將銀子從懷中掏出,我接過來,用五兩換回了那個女孩的賣身契,將剩下的五兩給了葉南,讓他將那位母親安葬了。


    我仰頭灌了口酒,搖搖晃晃的向城外走去。炎陽刀跟著我這樣一個主人沒有什麽好處,也許那個將軍才是它最好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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