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頂尊勝無量,佛母慈悲……”


    妙華尊者低喧一聲佛號,朝江舟道:“江居士,可否命那幾位居士暫且停手?”


    “縱然是妖魔,如此擅造殺孽,也不過是徒增一身惡業,江居士天生慧根,佛緣深厚,實不值因此汙了法性。”


    “此處缺口,老僧自會與眾寺僧竭力彌堵,定不會令其走脫一個。”


    “嗬!”


    江舟氣樂了。


    這個時候,還跟他扯什麽慈悲佛性。


    江舟不信這和尚真是什麽心慈手軟之輩,十有八九是還惦記著自己,是時刻想把他給渡了。


    “好啊,你若能將這些妖魔都盡數趕回刀獄,本官留它們一命又何妨?”


    他倒要看看,這和尚憑什麽敢說這樣的大話。


    “聽到”江舟的話,下方“丁鵬”和“李白”果然停止了殺戮。


    肅靖司眾也隻是結陣自保,緩下殺手。


    隻剩下鶴衝天和那黃雲妖似打出了真火,根本停不下來。


    妙華尊者見江舟竟然如此配合,也頗感意外。


    不過,下方因諸人放緩,一眾破獄而出的妖魔得了空子,也不敢再與肅靖司糾纏,紛紛瘋狂地逃竄。


    “眾僧,隨我布大白傘蓋法界!”


    妙華尊得不敢怠慢,雙手一送,一頂大白傘蓋飄然而出。


    高懸半空,緩緩旋轉。


    尊勝眾僧,紛紛於空中盤跌而坐,雙手合什,口誦經文。


    “南無尊勝佛頂天母……”


    “一切佛相無上頂,化身微妙現天母。威德無敵白傘蓋,名稱普聞我頂禮……”


    “無相之魔,有相之冤,日月星鬥,吉神護持……”


    陣陣佛咒梵音頓時唱響虛空,遍傳天地四方。


    綿綿密密,宏大浩瀚。


    經聲回蕩,尊勝眾僧周身皆泛起金光。


    赤紅的焰輪環繞眾僧,緩緩升起。


    金光、焰光交錯,虛空耀起點點金紅星輝。


    仿佛鬥轉星移,白晝變黑夜。


    一尊尊佛陀虛影自漆黑夜幕中浮現。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盡是一尊尊佛陀。


    與尊勝眾僧一般,環繞大白傘蓋,盤跌而坐,口誦經文。


    梵音經咒之聲,越來越浩大。


    金光赤焰,也越來越熾盛,片刻之間,便蔓延開來。


    幾乎整個江都城,都被映照得如同黃金琉璃一般,仿若置身極樂佛國。


    城中百姓,俱被震動。


    其中不乏有人如至佛國,如見真佛,激動狂喜,泣淚齊流,五體投地,頂禮膜拜。


    江舟微微撇嘴。


    這些賊禿,論及門麵裝點,蠱惑人心,果然是天下無雙。


    隨著梵音經咒之聲越來越宏大,金光赤焰越來越熾盛。


    天地之間的佛光,仿佛都凝結成實質。


    變成一片片棱形的金紅色結晶,片片相連,綿延無盡。


    儼然一個黃金琉璃穹頂,將此方天地都籠罩。


    江舟雖不想承認,卻也不由心中暗驚。


    這樣的手段,若是拿來對付他,用不著金頂出手,估計也能將他困死。


    難怪尊勝寺能有如此威名,這些賊禿確實是有一手。


    不過,暗自心驚之餘,江舟也生起疑惑。


    剛才第一波逃出刀獄的妖魔中,分明是有幾個上三品,甚至很可能是至聖之境的老妖怪。


    但出了剛出來時發泄了幾句,竟然就此蜇伏,也不知藏到了哪去。


    直到此時,尊勝眾僧布下法界,也仍不見動靜。


    這個大白傘蓋法界,威力仿佛無窮無盡,沒有上限一般。


    隻是他這念頭轉動的一瞬,其威能又暴增了不知多少。


    若是給他們時間繼續念下去,這法界怕是至聖來了也未必能破得了了。


    江舟甚至有些懷疑,那幾個老妖怪不知道用什麽手段,無聲無息地就破了他的太乙五煙羅,早已經跑了。


    “當!”


    他這個念頭才起,便忽然聽聞一聲沉悶的金鐵之聲響起。


    似鍾似鼓。


    便見一道金光自刀獄入口之處,破開重重血煞之氣,衝天而起。


    一瞬間,金光便通天接地。


    “出來了!”


    “哈哈哈哈!這是老子的!”


    “量人蛇王!區區一條低賤長蟲,也敢覬覦至寶,枉你自稱量人,怎不知自量?真真可笑!”


    “百丈深青!你真以為仗著有承雲府君護佑,便能肆無忌憚?肅靖司的軟蛋不敢殺你,今日本王便來殺你!”


    隨著金光衝起,也有數道妖風突然卷起。


    這幾股妖風一起,霎時間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那尊勝寺眾僧身軀都是齊齊一震,除了妙華尊者、紅衣法王等少數幾僧外,都是一口金血噴吐出來。


    竟連天地間那凝如實質的黃金琉璃穹頂,也是猛地一顫。


    隻是這一息間,便出現了道道龜裂,有崩碎之虞。


    可見這幾個突然冒出來的妖魔有多可怕。


    “眾僧!”


    妙華尊者怒目圓睜,舌綻驚雷:


    “佛母慈悲,吉神護持,死生何懼?但求世淨!”


    眾僧俱是一振,手中法印變化,又變合什這,口中齊綻驚雷:“南無佛頂尊勝天母!”


    大白傘蓋忽而一轉,傘下七寶琳琅丁當,光華綻放。


    黃金琉璃穹頂微微顫動,無數裂紋竟又緩緩彌合。


    “嗯?”


    “照靈夫人,心頭小兒,水太尉,再不出手,想要重陷刀獄,永世不得見天日嗎!”


    隻聽先前那兩妖聲音怒喝。


    下一刻,江舟似乎感覺天地間突然變得很安靜,一陣幽幽的唱曲聲傳來。


    “晃悠悠,小園閨中冤魂來……血和淚,銘心刻骨三百載……”


    “三百載,冤恨難酬心兒碎……回首看,雲鎖霧埋陰陽界……”


    “側耳聽,鼓漏聲聲把人催……急切切,借得陰風送兒歸……”


    “我與你呀,人鬼陌路怎聚首……”


    這唱曲聲幽幽泣泣,時而似閨中怨女,井中幽魂,時而似小兒嘶泣,尖銳刺耳。


    江舟不由自主閉目傾耳。


    他“寫”的曲也不少了,對於此間的曲也有了不少了解。


    這聲音的唱腔曲調,是陽州盛行的曲類。


    聲間雖怪,造詣卻很深,令人不由自主就聽入了迷……


    不對!


    江舟猛的一震,心神頓複清明。


    便見尊勝眾僧個個雙目緊閉,麵現掙紮痛苦之色。


    更詭異的是,他們的眼角都緩緩流出了淚水。


    血淚!


    連妙華尊都沒有例外。


    他尚如此,遑論他人?


    江舟低頭一看,頓時目眥欲裂。


    下方重重血煞之中,肅靖司原本布下的斬妖陣,早已經潰不成陣。


    一眾巡妖衛在幽幽唱曲聲中,七竅溢血,猶自不覺,手舞足蹈,又哭又笑。


    更有甚者,直接舉起斬妖刀,橫在脖間,血光迸射,人頭滾落。


    江舟怒氣衝頂,降龍伏虎神力瞬間暴湧。


    一陣哢哢骨暴之聲如雷暴響,整個人如同充氣一般,憑空暴漲了丈餘。


    衣衫破碎,露出精赤上身,恍若金銅澆鑄,如同刀斧削鑿。


    “翻天掌!”


    一掌抬起,又猛地翻掌壓下。


    “呼!”


    “啵!”


    方圓數裏的空氣似乎都在一瞬間被抽空,爆破之聲如雷轟鳴。


    “嗯?!”


    驚震之聲自下方響起。


    妖風狂卷四散,幽泣曲聲也驟然一滯。


    “轟!”


    一掌印下,方圓數裏的大地頓時轟然粉碎,平陷數尺。


    “哪裏來的臭小子!”


    “膽敢阻礙你爺爺的好事,活膩味了!”


    妖風嘯卷,空中現出幾個身影。


    一個一身青衣的高瘦青年。


    一個一身赤藍二色官衣,頭戴黑冠的在年,身下騎著一頭奇異巨獸,赤目,赤爪,大耳,三丈黑鼻,形似巨象。


    一個一身宮裝的雍容婦人,懷中抱著一個隻係著一塊紅肚兜的白胖娃娃。


    還有一條長有丈餘的黑色大蛇,卻是人首人臉。


    江舟冷哼一聲,沒有廢話,肩頭一搖,現出三頭六臂,手執眾多仙寶。


    第一時間就將遁龍樁拋出。


    “昂吼——!”


    三尺木棍,化現通天金柱。


    金環亂空,兩條蟠龍自柱上遊出,盤空狂舞。


    不過是短短幾日,他已經能化出兩條蟠龍。


    “嘿!”


    “原來是仗著天府仙珍?”


    “小子!回去找你家大人來吧,這些東西在你手上實在是暴殄天物,拿來吧!”


    “罔象!”


    “吼嗚——!”


    其中那赤藍官衣中年飄身而起,座下巨象長鼻高揚,長嘯高亢,在龍吟陣陣中,竟絲毫不落下風。


    四根如柱象腿猛地虛空一踏,天地都震動起來。


    那些本就受了重創的尊勝眾僧,紛紛被震落半空。


    “昂!”


    龍吟聲中,兩條蟠龍卻是當空一卷,朝下方重重血煞之中俯衝而下。


    金焰襲卷,妖魔成片成片地化成灰燼。


    龍口一張,龍尾一卷,又是一片。


    江舟自己,反倒衝向了那巨象。


    江舟心中雖怒,理智卻沒丟。


    這幾個老妖,其中至少有兩個都不在金頂老怪之下,顯然不是他可以對付的。


    還不如拖延時間,盡可能地積攢更多的真靈。


    “轟!”


    在場眾人見得江舟竟以肉身硬撼那巨象,兩者相撞,發出震天轟鳴。


    “嗯?!”


    那幾個老妖都是目現不可思議之色。


    巨象四足一踏,震天動地,連尊勝寺眾僧都受不住這一踏之力。


    這小子硬撞上去,本以為他是瘋了。


    此時卻見其非但有能與巨象分庭抗禮之勢,巨象反而還被他撞得搖搖晃晃,倒退了幾步。


    那赤藍官衣之人更是難以置信。


    他這罔象可是天地異種,一身異力驚天,縱然以他至聖道行,若是正麵相對,也免不得要吃虧。


    他娘的到底誰才是巨獸?


    “吼嗚——!”


    那罔象似乎也被江舟撞得一蒙,旋即大怒,長鼻高揚,朝江舟狂甩而來。


    江舟不退反進,六臂齊出,直接抱住長鼻。


    “給我起啊!!”


    罔象一雙赤目中很明顯地呆了呆,然後便被江舟抱著長鼻甩了起來。


    不僅是它,赤藍官衣、青衣青年、人首黑蛇,都是雙目呆滯,看著在罔象麵前,如螞蟻一樣的江舟,抓著罔象長鼻,掄成風車一般。


    “轟!”


    江舟猛地一擲,巨象如流星般朝地麵轟然墜落,砸出一個徑有數十丈,深達數丈的巨坑,揚起漫天灰塵。


    “嗡~”


    劍鳴微響,一抹湛藍劍光如水一般,內中充斥著無堅不摧的先天無形戮妖罡氣,於空中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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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前一後,根本沒有給人有反應機會,直接刺入罔象頭顱。


    “吼嗚——!”


    一聲慘嗥,罔象長鼻轟然墜地。


    【誅斬“罔象”一,賞“地煞七十二術·大力”一】


    “……”


    直到此刻,那赤藍官衣中年方才回過神來。


    “先天戮妖無形罡氣……”


    他驚駭之中,帶著濃濃的怨恨、憤怒。


    其餘幾們老妖也是如此。


    “好哇!原來是肅靖司的小畜生……”


    “當!”


    “當!”


    正當其等含恨欲出手之時,隻聽得兩聲金鐵之聲又響起。


    先前那衝天而起的金光又再次蔓延擴大。


    幾個老妖臉色一變,竟不再理會江舟,身形一晃,便出現在那金光四周。


    抬頭看了一眼尊勝寺布下的大白傘蓋法界金色穹頂,目現厭惡。


    “啊——!”


    那宮鬥婦人懷中的白胖娃娃,突然張嘴發出一聲尖銳的厲嘯,便見金色彎頂仿佛玻璃一般鏗然破碎。


    “噗!”


    一直在苦苦支撐,加固法界的妙華等人,突然口噴金血。


    縱然是妙華自己,也再支持不住,從空中墜落。


    “妙華,你這白傘蓋佛頂法根本沒修到家,還差得遠呐!”


    “回到寺中,你便閉門麵壁,何時凝聚白傘蓋佛頂法相,何時再出來罷。”


    一個蒼老卻充滿狂意的聲音忽然響起。


    江舟一聽,便知是金頂老賊禿。


    這老東西終於出手了。


    黑色巨龜馱著亂發披散,身形枯瘦的金頂,緩緩自虛空走來。


    那幾個老妖見到他,都是神色一變。


    “金頂!”


    “你也要來搶嗎?”


    那青衣青年目中無比警惕,恨聲道。


    金頂尊者哈哈笑道:“老僧不僅要搶寶貝,還要留下你們幾個。”


    說著,也不顧幾妖怒目相向,轉向江舟笑道:“小子,幾日不見,竟是進境如斯,看來你身藏大秘啊。”


    江舟冷臉以對。


    “哼!”


    金頂尊者也不以為意:“小子,不必緊張,這是你的緣法,老僧不會搶你的,”


    “還是那句話,隨老僧回寺,受我尊勝大法,老僧便將法海那小輩的寶貝還你,你那小娘子也還你,你若有意,老僧親至幽篁山向山鬼為你提親。”


    “還替你收拾了這幾個臭雜碎,等會搶了那寶貝,也送給你,如何?”


    下方被傷得奄奄一息的妙華,此時竟掙紮著抬起頭來,麵無血色,卻仍有一番執勁道:


    “師叔,我佛門弟子,不可近女色……咳、咳!”


    話沒說完,就咳嗽不已。


    金頂老僧嘿嘿一笑:“什麽不近女色?這種清規戒律,在老僧這都是臭狗屎!”


    不得不說,能讓金頂老僧說出這番話,天下任何人都足以自傲。


    但江舟這些說話卻是左耳進,右耳出。


    隻想著如何才能收拾這些家夥。


    還有,這些老妖怪,到底在爭搶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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