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沒有直接參戰,他在牆頭十分冷靜的觀望著,指揮作戰。此刻敵人有不少人正試圖爬到牆上來,但是都沒有得逞。不少守兵受傷退下或戰死倒下,但很快就有人會有序的補位。前赴後繼,勇往無前。這時,四千名守兵跑上了牆頭。本已手忙腳亂的牆頭,似乎又增添了一種緊張感。臧霸見到他們上來,便怒喝道:“誰讓你們來的!”


    那些人是瓦塞族、盤蛇族、飛木族戰士收編後的,一支為數在四千人的被龐統稱為預備役人員的部隊。這是龐統在離開陳倉縣城之前,要求巴達爾、奎門、圖阿多配合臧霸完成的整編部隊的工作。他們已經穿上了龐統軍的鎧甲,各個手持瓦塞族式的彎刀,以及足以抵擋弓箭的鐵盾。他們不甘心就躲在後方,他們認為自己有戰力。


    帶頭的奎門就是這麽回應臧霸的:“為何我等就不能來助戰,那可是劉焉的人,我們視死如歸!”


    臧霸咬了咬牙道:“這裏不缺人,還沒輪到你們來的時候!給我回去!”


    正言間,奎門已經帶了人衝到了牆頭,隻是人確實已經很多,沒有輪到他們去填補的位置。


    “真是幫難弄的家夥。”臧霸埋怨了一句後,繼續指揮著戰事。


    一輪赤紅色的太陽漸漸地墜下,紫紅色的天空上,那些同色的雲彩顯露出奇怪的形狀,有輪子的形狀,有野獸的形狀。不過此時的陳倉縣城牆上隻有人與兵器的形狀,而血流牆頭、外壁、城下也形成了一個個有機的形狀。


    張開嘴巴的身體上,烏鴉成群。強攻失敗後的嚴顏軍撤退了。留下了一個殘破、血腥滿是鬼嚎的戰場。


    瓦塞族人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人說一句話。他們知道,這就是戰爭,從那日和馬鐵軍的對戰中他們已經知道這件事情殘酷的真麵目。所有人都在傍晚渾濁的充滿血腥味的氤氳內,感受著冷風的呼嘯。在牆頭上,士兵們把自家的屍體搬到城內,把敵人的屍體扔到牆外,任憑野獸蠶食。軍容整肅,繼續防禦。但在城牆上發生了令山民驚愕的一幕。


    圖阿多和奎門作為此次擅自上牆抗戰的始作俑者,他們雙手往後用粗麻繩縛住,跪在地上。山民組成的預備戰士被全部趕到了城下,他們驚恐萬分。但是把他們趕下去的士兵按照臧霸的囑托,反複告訴他們聽從軍令,不得有違。


    巴達爾看著這種情況,心中十分難受。但他多日跟在臧霸左右,對於軍紀之事也是懂得。他隻有默默地站在一旁,看著局勢的發展。


    “誰讓你們上來的!”


    臧霸怒喝道。


    圖阿多抬頭衝口而出道:“我倆怎麽說也是兩個部族的首領,你竟然這麽羞辱我們!”


    比臧霸還要年長十幾歲的奎門倒是低頭不語。


    臧霸道:“誰讓你們上來的!”


    “城池有難,我等現為守軍,怎麽能不來抗爭?”圖阿多繼續辯解道。


    臧霸搖了搖頭道:“違反軍紀乃不可寬恕之事。我知道你們是山中待慣了,已經不受束縛。我為此已經向你們提過幾次了!”


    奎門此刻緩緩地抬起腦袋,顴骨表層的皮膚顯出了曆史的細紋,他道:“麵對劉焉的人,我們自己控製不住。”他算是說了一句老實話了。圖阿多此時咬了咬牙。


    臧霸道:“被情感支配的人,早晚會在戰場上人頭落地的!這是常識!”


    圖阿多應和地點了點頭,卻道:“那麽我想問,我們這些人上牆必然是能幫上忙的,在城裏可以幹什麽?無論什麽事情,人多總歸是好事吧?”


    臧霸搖頭歎道:“愚昧!防守的人是足夠的情況下,你們來隻會讓我的調度變得手忙腳亂。而且讓你們在城裏等著,並非為了讓你們沒事情做。倘若敵人從北麵、西麵、東麵突襲怎麽辦?”圖阿多一愣。“這就是戰爭啊!隻有精確的計劃才能守住城池,並非是蠻力和數量可以決定一切的。往往一個高深的計略不用一兵一卒可以毀了別人數萬大軍。這種事情在曆史上是經常發生的。”


    兩人跪在那裏像是沒了氣的皮球,毫無反口之念。理屈詞窮的人在顏色燦爛的晚霞下顯得狼狽不堪。


    臧霸皺起眉頭,冷然道:“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否則軍紀無法貫穿所有兵將,日後軍容散漫,城池定要拱手讓人!”


    巴達爾聞言身體一顫,本來落在兩人頭頂憐憫的視線緩緩地挪到了雙頰冷酷的臧霸身上。似乎這個剛剛還是一同與敵廝殺的首領,變作了要將同是山民族長的兩人處決的角色。這個角色既不是純粹的敵人,也並非是唯命是從的劊子手。巴達爾一時間錯亂了,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他知道若再不發聲,或許真的會發生可怕的聲音。


    他鼓足勇氣向臧霸禁言道:“大人息怒,在下認為兩位族長初犯,不該重罰,否則山民不服。”


    其實臧霸正是在等他的這句話。臧霸彎下嘴角,一副即將發出可怕命令的表情,對著兩個已經不會、也不想抬起頭的男人,道:“巴達爾說得也有點理,便不重罰。來人,給我各鞭打三十下!”


    此事最終以這種懲罰的形式結束了。奎門倒是沒有怨言。就是圖阿多認為這種做法太羞辱人了,讓他在部族的人麵前無法抬起頭來,他道:“我想,我盤蛇族的人,還是去找一處大山住著。”


    在像模像樣的大堂之內,這個給與山民高層居住的地方,巴達爾與圖阿多對麵坐著。他心情沉重地說道:“三個部族艱難地離開了瓦塔山來到了此處,現在就分離,是好事嗎?或許你想讓我帶著人和你一起走。但我已經不是那個隻有一身蠻勁的男人了。龐統是一個令人羨慕的男人。我曾經在瓦塔山的時候把他當作一個外人,一個徹頭徹尾的情敵,或者說敵人來看待過。可實際上,我這段時間看到的是一個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男人。在這個男人的領地上或許我們可以要求有一座大山,我相信他會給我們的。但問題是一直住在山上,過著有今日、無明日,思想局促與外界毫無交流是好事嗎?”


    圖阿多無言以對,他對於這個男人的變化感到驚歎。


    巴達爾繼續說道:“山民們漸漸地喜歡了平原上的生活,城池裏的生活。這裏有高聳的城牆可以保護我們,不受那劉焉的欺辱。這裏有繁榮的商業、農業的交流。我們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大家都喜歡上了這裏,你打算讓誰和你一起走?”


    圖阿多點了點頭,身體還是坐不直,腰背上鞭子所留下的傷口雖然已經敷上了瓦塞族的藥,可還是疼痛難忍。他咬了咬牙,歎聲道:“不得不接受這裏的規矩啊!”


    在這個男人打消了那個念頭後,兩人漸漸地笑了起來,似乎他們用一種無以名狀的表露來感受這個平原上的生活所帶給他們的改變。這時,一個少年走了進來。是香多雷唯一的兒子,現在也是唯一的孩子,兩條臂膀細而結實的香徹。


    他在姐姐離去後的那天起,整個人有了很大的變化。變得冷靜了,一點都不像孩童,似乎有很大的責任一下子降到了他稚嫩的肩膀上。他對巴達爾道:“薩伊大巫了終於說服了巫醫們,可以大幹一場了,為大山的生命,為了我們三個部族的死難者,為了我的姐姐。必須大幹一場。”


    巴達爾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德高望重的老婦人,竟然會同意使用那已經被稱為“黑暗禁術”的可怕事物。不僅如此,她還同意說服自己手下的那班醫者,這對於巴達爾而言,是施行複仇計劃最大的支撐。


    圖阿多揚起眉頭瞟了一眼巴達爾。強壯的男人隻是在對男孩點頭,臉容似乎沒有因為得到這個消息而變得喜悅,反之,不像剛剛般心情愉悅了。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巴達爾根本不願意跟他說明這個情況,他隻是在對方一再的追問下,露出似乎被陰影遮蔽的、具有絕對目的性的雙眼,隱晦地回答道:“一定會成功的。”


    這件事情對於城裏的最高指揮官臧霸而言是知曉的。否則他不會讓人適時的,在夜晚二更時開了東麵的城門。一百名瓦塞族的勇士在巴達爾的帶領下南行。他們的目標是益州軍的大寨。在夜下,風吹草動。眾人在黑暗中前行,一手拿著彎刀,一手卻不是拿著盾牌,而是一個個橢圓形的竹簍子


    巴達爾問著一個身邊的男人,道:“都服過藥了?”


    那個男人和肯定地回答道:“都服過了。”


    巴達爾鬆了口氣似得點了點頭。其實他之前就被告知了這個情況。但一想到他們正在做的事情,正與那個黑暗的魔鬼做伴,他就有點害怕。


    在離開敵人大寨有一裏路的時候,十多騎忽然衝了過來。眾人馬上趴到了地上,光禿禿的平原上,沒有任何遮蔽物。就那麽死死地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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