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喬暖暖的那隻兔子, 金寶根是第二天被媽媽和姐姐們離開家的動靜吵醒後,躺在床上睡不著, 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的。


    但他現在其實無暇想前世的那位好後媽, 為甚沒有把兔子送來,給他們做著吃, 他現在正在對未來彷徨無措。


    他發誓, 他真的沒有想要親媽死, 可是、可是, 他從原本的金五妞, 變成了現在的金寶根, 家裏如今的獨苗苗, 他的親媽現在也要去跟爸爸離婚, 然後,拿到錢,去給自己治病。


    這種種的變化之下, 金寶根真的不知道, 後麵還會發生些什麽。


    從被壓製的女性變成男性,金寶根是歡喜的;媽媽突然想明白了,然後願意和爸爸離婚, 選擇活下來, 他當然也是歡喜的。


    可、可金寶根也不知怎麽回事,依舊是憂心忡忡,不知究竟在擔心著什麽。


    ***


    初春的清晨還有些寒冷。


    好在母女五個依偎再一起,又拿了一條家裏的一床破棉被, 坐在拖拉機的車鬥裏,這才不顯得那麽的瑟瑟發抖。


    葉梨心道,幸好這小東村距離縣城不遠,騎自行車大約要近一個小時的路程,開拖拉機二十幾分鍾就能到了。


    她們在拖拉機上,也就是吹了二十來分鍾冷風,就到了縣城的供銷社上。


    ——小東村的雞蛋、蔬菜之類的東西,其實是不能販賣的,隻能送到供銷社上,賣給供銷社。


    這次小東村的拖拉機裏,拉的就是這些東西。


    葉梨帶著金大妞四個下了車鬥,開車的是大隊長的親弟弟,人黑黑的,憨憨的,對著葉梨就笑:“三嫂子,我這邊要等著供銷社的人來上班,然後等他們忙完了別的,才會來清點車上帶來的東西,清點完了再算賬,估計要等到下午兩點來鍾,才能結束。我哥跟我說了讓我去看看縣城的親戚,估計要走,得是下午五六點鍾了。”


    意思是,讓葉梨不要著急。隻要下午五六點鍾前過來,他就能開著拖拉機帶著她們回村子。


    但如果下午五六點鍾,她們沒過來,那他可能就不能等她們了。


    葉梨對此非常感謝。


    隻是小東村的家裏,著實是沒有半點好東西了,原身是去年秋裏農忙時累著了,新病舊病一起來,家裏又一直供著幾個孩子上學,可以說是一點積蓄都沒有。


    原身一病,金大妞等隻好拿著原身原本釀製的米兒酒去換些錢和票來,然後再去相熟的人家稍稍借一點,可就算是這樣,原身的病也一直沒能好。


    而家裏也什麽好東西都沒了。感謝別人,也隻能暫時是空頭感謝。


    幸而葉大佬臉皮很厚,感謝過後,就帶著幾個孩子往縣城的鋼鐵廠去。


    這時才早上7點半,鋼鐵廠的人還沒有上班,但街上人已經多了起來,還有些提前去上班的,送孩子們邊吃早飯邊上學去的,人倒是不少。


    葉梨在街邊站了一會,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個時代,還有大字報這個產物。


    昨天晚上,她身子虛弱,就先躺下了,沒成想隱約間,聽到了金大妞在和幾個妹妹商量,說到時候要在鋼鐵廠的門口下跪,讓那些廠領導不得不公平公正,不偏向爸爸。


    可是,既然做了幾個孩子的媽媽,葉梨就不想要幾個孩子這樣的下跪,平白低人一等。


    與其下跪,寫大字報好像更符合時代潮流?


    葉梨這樣想著,就四處看了看,果然看到有年輕的學生,像是高中生。


    她四處看了一會,挑了一個麵向上富足又溫柔善良樂於助人的,拍了拍那個年輕姑娘的肩膀,詢問是否有大張的空白厚紙,供她寫大字報。


    年輕姑娘不免問:“您……大姐,哦不,阿姨,”她瞄了一眼比她小不了幾歲的金大妞,隻好改口,“您要寫什麽大字報啊?”


    她停了下來,幾個像是她的同學的年輕人也停了下來。


    葉梨自然不畏懼有人詢問,就直言道:“我今年32歲,16歲那年被親姐姐找了她的愛慕者推下水,被親姐姐的另一個愛慕者金建業救了上來。那時候講究人言可畏,我就不得不和金建業結了婚。


    結婚後不久,我就懷了我的大女兒,大女兒周歲,有了二女兒,二女兒周歲,有了三女兒,之後我就因接連生產和月子裏沒坐好,纏|綿病榻了一段時間,好容易恢複了身子,便開始注意,有3年時間沒有懷孕。


    但金建業想要兒子,堅持要我懷孕,然後就有了我的四女兒,四女兒生下不到白天,我再次有孕,終於生下個小子。”


    這時周圍已經有些人聚集了起來。


    沒辦法,單葉梨就一行五人,跟女學生一說話,女學生的同學四五個也圍了上來。將近十人,就立刻吸引了圍觀的群眾來。


    這時周圍已經二三十人了。


    有人聞言就打岔道:“那這跟你寫大字報有什麽關係?”


    都結婚十幾年了,孩子都有五個了,就算曾經是姐姐的愛慕者之一,那也不算什麽了啊。


    葉梨就接著道:“我跟縣鋼鐵廠的金建業結婚16年,金建業在這16年裏,回家鄉小東村的日子就我所知,大約有100天,其餘時間,全都推脫工作,不肯回家。


    其中,這100天裏,他隻有37天回了我和孩子們的家,為的什麽,學生們不懂,大哥大嫂們肯定明白——為了生兒子。其餘時間,就隻肯去他父母的家裏,半點不肯回我和孩子們的家裏。


    結婚16年,金建業在工廠最初的工資是每個月24塊錢,後來我生下了他的兒子後,偶然聽婆婆在外炫耀,才知道他的工資每個月已經漲到了80幾塊錢。但是,這16年裏,金建業每個月給我的家用,隻有……3塊錢。”


    那些學生們還有些懵懂,想著每個月3塊錢,在農村夠花了啊。其他人卻反映了過來。


    要是剛結婚那會,懷孕還沒生孩子時候,每個月3塊錢,又是在農村生活,是真的夠了。但這孩子一個接一個的生,一連生了五個孩子了,還是每個月隻給3塊錢……這可是一個女人自己帶著孩子過活,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不夠的啊!


    要是賺不來錢,那就是命!


    誰也掙不過命!


    可這女人不是說了嗎?她丈夫是鋼鐵廠的人,早期工資最低的時候,也有24塊錢,現在更是每個月80幾塊錢。就這樣,每個月就隻給這妻兒五個3塊錢!


    也虧得這個男人好意思啊!


    都說養家糊口,這男人是怎麽做男人的?這連那村子的閑漢都不如!


    最起碼,那閑漢知道自己賺不來錢,就自己單個兒過,也不拖累別人。這位可好,自己賺那麽多錢,既不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也不拿錢給老婆孩子享受。


    這要是真沒兒子,男人藏著私心,勉勉強強,還能說是個理由。可人家現在有兒子了啊!四個姑娘還都水靈的很,手裏有繭,人也利落,一看就是勤快的。四朵金花加一根苗,有何不好?


    這老婆也不醜啊!瞧著像是生病了,可人也清清秀秀的,白白淨淨的,這個年紀了,還生了五個孩子了,女人隻要不膘肥體胖,比自家男人還壯實的,還有什麽可不滿的?


    圍觀的年輕學生也反應過來,頓時臉上顯出憤懣之色。


    葉梨還沒有說完:“每個月3塊錢,我要養大五個孩子,農忙時候必須去上工,公婆家裏有事情或生病的時候,我必須要拿東西去看公婆,還要供養五個孩子上學……這3塊錢,哪裏夠呢?


    我幾年前曾經來縣鋼鐵廠鬧過一次,隻是我顧忌著孩子爸爸的顏麵,沒有大鬧。他的領導打電話給他,他說,他要給四個姑娘攢未來的嫁妝,小時候吃點苦沒所謂,但是,結婚後是不該吃苦的。這話,聽起來是很有道理,很疼女兒。”


    周圍就有人道:“嚴父慈母嘛,這好像也沒錯?”


    “就是就是,瞧著還是心裏有成算的。是個疼閨女的。”


    金大妞卻是目光衣衫,哭泣道:“縣鋼鐵廠的領導們也說,是我爸疼我們這些做閨女的。可是、可是,我爸隻想著給我們攢將來的嫁妝,我們過去和現在每天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上學的學費書本費,生病時候看病的錢,吃藥的錢……這些我爸卻是不管的呀!


    上次我媽來我爸工廠裏找人,就是我四妹生病了,病的很重很重,要花很多錢給四妹看病。可我爸那時也是堅持說,這是我們姐妹四個未來的嫁妝,生病嘛,農村丫頭,熬一熬就過去了……


    我、我就想要問我爸一句,是未來的嫁妝重要,還是活下去更重要?


    我爸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想要每個月給我媽3塊錢,然後看著我媽養活不了我們姐妹四個,然後把我們養死了,隻剩下弟弟一個了,他才肯回家裏來,再用我媽不是個好媽媽的名義,逼我媽跟他離婚?”


    葉梨扭頭驚訝的看向金大妞。


    一旁的金二妞也邊哭邊道:“大家不要覺得我大姐是在胡說。這些話,其實是我媽去年病重時候,我們去爺奶家借錢,爺奶家把我們趕出來後,四妞不甘心,就跑去爺奶家窗戶下偷聽,聽到爺奶說,沒想到每個月3塊錢,姓葉的都能把5個孩子給養活了。


    早知道就隻給1塊錢。這麽養著,5個孩子能折去2個,建業就有理由跟著姓葉的離婚了!哎,不過現在這樣也好,4個丫頭呢,到時候,能賣4份彩禮錢,嫁妝一分錢不出,就給幾張建業工廠裏發的布票,咱們建業啊,就能發財啦~他後麵想要娶誰,想要再給咱們生幾個金孫孫,都是沒有問題的。


    這種情況下,爸爸說他在給我們姐妹幾個攢著嫁妝,大家夥信嗎?反正我們姐妹,是立刻死了,都不肯信的!尤其不肯信這樣的盼著我們姐妹幾個死上一兩個的爸爸!”


    一旁的金三妞和金四妞,默默地點頭,一麵點頭,淚水還嘩嘩的流著。


    眾人嘩然。


    葉梨心道,這估計是真的。


    否則孩子終究是孩子,肯定是偏向父母的,不會故意編造出對父母不好的話來。就算是對她們不親近的爸爸。


    隻是這些話,幾個孩子可能是不想要媽媽傷心,所以才沒有說過。但不說,不代表心裏不怨怪。


    周圍人頓時心中複雜起來。


    現在也就是說的人少了,大家被一些事情給嚇怕了。可要真回憶起來,這男人最期盼的,可不就是升官發財死老婆嗎?


    這個金建業,隻怕心裏就是盼著能死個老婆,好教他能換個更好的!


    人心啊。


    不要老婆就算了,連親生女兒,都要少給錢,期盼老婆沒錢養女兒,把女兒給養死了的那種,可真真是叫人不恥!


    有人不免就道:“那就去他領導那裏告他!這樣的人,既該把他手裏的錢都拿過來,你自己拿著!要是他不肯,那就請領導給他降職,或者把他趕出廠子去!”


    “什麽人嘛!這樣的人,怎麽配戴在廠子裏,有那麽高的工資!”


    “話說你們不覺得這廠領導也有問題?幾年前人家就去過了,還是為了女兒的病去的。女兒病著,需要錢,那邊愣是不給錢,領導還不處罰他?嘖嘖,搞不定是故意欺負這鄉下媳婦啊!”


    “領導也不對!該批|鬥!戴高帽子!”


    ……


    縣鋼鐵廠的幾個圍觀的人見狀,對視了一眼,忙跑去叫人了。


    葉梨眼尖,瞧見了,就隻跟人繼續借紙筆,還道:“你放心,等我要來錢了,肯定給你送糖。”


    這時候是不興送錢的。


    那女學生忙道:“不,不用!不就是一張大紙嗎?筆你寫完了就還給我了,一張大紙,我出得起!就當學雷鋒做好事啦。”


    葉梨很是感謝了女學生幾句,正想著在哪裏寫,一個住在附近街麵上的,就請葉梨到他家裏開著門寫大字報。


    大家都跟著看熱鬧呢。這時候大家上班,發現來的工資其實也買不了糧食,遲到一會也不算什麽,於是就都等著看葉梨寫大字報。


    葉梨經曆多世,什麽樣的字體都能寫得出來。且她還練就了一手仿寫的本事。不過,原身已經很久沒在人前寫字了,所以,她也就不必隱藏太多,寫字的時候,帶了一些自己的風骨。


    看她寫字的人裏,有懂行的不禁就叫道:“好!”


    其他人也叫好。


    其實他們並不能看出來這筆字究竟好在哪裏,但是,這字確實寫的好看,清秀之中又有一股剛勁,就也跟著叫好。


    就見葉梨寫的大字報裏,不但寫了她之前所說的那些,最後還寫到要求和金建業離婚。


    因為她生了重病,且是可以治療好的那種重病。但是她如果不和金建業離婚,金建業一定不會拿錢出來給她治療。而如果她病死的話,金建業也一定會娶後妻,這對她的兒女來說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寧可和金建業離婚,分走金建業的一部分工資。


    這樣,她既可以活下來,還可以帶走金建業不喜歡的打算嫁了換彩禮的四個女兒。


    隻是她畢竟是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麵,不知道該怎麽爭取她這個權益。


    畢竟,她幾年前就跟縣鋼鐵廠的領導爭取過自己的權益,當時那幾位領導沒能讓她得到她應得的權益,她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再向那幾位領導爭取到她該得到的權益。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如果這幾位領導不肯給她應有的權益,讓她離婚,並得到相應的婚姻財產,那她就幹脆死在縣鋼鐵廠門口好了。


    反正,得不到她應有的東西,撫育兒女16年應有的利益,她會死,那與其死在家裏,不如死在不肯給她公平的縣鋼鐵廠的大門口。


    就是提醒大家都小心一些,以後盡量不要和縣鋼鐵廠的男人結婚,省的到時候沒有領導幫忙做主雲雲。


    ……


    這大字報一寫完,大家不但是在罵金建業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了,還在罵縣鋼鐵廠,有人還在說,縣鋼鐵廠的領導誰誰誰看著就不是個東西。


    矛盾升級。


    葉梨心道,差不多了,估計她想要的,真的能成。


    拿著手裏的大字報,仔細問了借她東西的女同學的名字,就帶著大字報去縣鋼鐵廠的門口去了。


    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早就準備好了漿糊和板凳,待走到了大門口,就問葉梨打算要貼到哪裏,他們幫忙扶著。


    葉梨:“……”


    果然還是這時候的八卦太少,逮住一個就不能放過是吧?


    但這對她是有利的,謝過大家,就真的選了一處位置頗好的地方,貼了大字報。


    說是大字報也不準確,其實就是一封投訴信,投訴的是原身的丈夫金建業。


    隻是對這個年代來說,這就是一張大字報,妥妥的。


    而大字報,是不能隨便揭的。葉梨貼了,縣鋼鐵廠的領導們就不能隨便揭。


    那幾位領導沒多久也到了,原本單單是聽跟他們報信的人說的,心裏其實沒有多大反應,畢竟,這個金建業的鄉下老婆,他們早就見識過了,知道沒甚水平,糊弄糊弄就過去了。不是很放在心上。


    可等再次見麵,先被人群推搡著,看完了這大字報的內容,心裏就是一涼。


    這根本就是不但要指責金建業,還要遷怒上他們!更加希望他們能因此再遷怒金建業!


    可哪怕他們知道這位是故意的,他們還是打心眼裏的遷怒上了金建業!


    廠長定了定神,就對葉梨笑得很是和藹可親:“葉同誌,這件事啊,你要說是公事,也是公事,要說是私事,夫妻之間嘛,你和金建業同誌是不是很久沒聯係了?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我們這些領導不好摻和太多,也是擔憂我們這邊給你們調節離婚了,你們轉頭床頭打架……又和好了嘛。”


    就有人哄笑了一下。顯見是聽懂了這廠長帶著惡意的調侃。


    葉梨麵不改色:“可我快要死了。”


    她目光深邃的盯著廠長,有一瞬間,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厲鬼,一字一頓:“我、快、要、死、了。”


    廠長:“……”


    眾人:“……”


    和一個就快死的人,開那種帶著惡意的黃|色玩笑,你有臉嗎?你好意思嗎?


    果然就有女同誌“呸”了好幾聲,有那年紀大的,就冷笑道:“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那金建業都壞成那樣了還不人管,原來是這縣鋼鐵廠的廠長就是這樣的人!是不是可也通知革委會,讓他們看看這種人,該不該批|鬥?要不要批|鬥?”


    其實並不止於。


    但那廠長還是瞬間變了臉色。


    他自己就舍棄了一個鄉下老婆,對於金建業的鄉下老婆,心有惡感,自然不奇怪。


    隻是葉梨現在把事情鬧得那麽大,大字報寫了,病例也給大家傳閱了,顯見這一位是真的病重了,是病的要死的那種,但是,是那種隻要花錢去治療,就能治好的那種。


    偏偏金建業這個家庭支柱,每個月隻給他的妻子3塊錢的家用,讓妻子養活5個孩子,供5個孩子上學。在一個女兒生病的時候,都不肯拿出錢來救治,在這個妻子快要死的時候,怎麽肯拿錢來救治?


    這就是個比封建大地主還要可惡的人!


    那封建大地主,還知道要對自己的大老婆尊重,知道要把自己的錢和鑰匙,給大老婆管呢。


    這一位倒是好,心眼小的比針尖兒都不如,每個月就給妻兒3塊錢?哈,打發叫花子都不能這麽小氣的!


    金建業的確是可惡,該罵,但這縣鋼鐵廠的領導就不該罵了嗎?


    他們也是可惡的緊,這位葉同誌沒來告過狀也就算了,偏人家來告過了,這些領導就隨隨便便把人給打發走了,一點都沒幫著人做主。這次來第二回了,竟然還要胡亂把人給打發走?


    有人就小聲道:“走!果然得去告訴革委會去!”


    廠長的額頭一突一突的跳,隻能對廠裏的唯一一位女領導示意。


    女領導才不管!


    幾年前這位葉同誌來的時候,她就說不能這麽辦。既然男女地位一體了,這妻子還養著五個孩子,那就幹脆把金建業的工資的一半,每個月都直接給這位妻子好了。結果廠子裏的其他領導都不同意!


    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既然都不同意,那你們繼續處理啊!她才不管這事兒!


    女領導不搭腔,男領導們隻能互相看,最後一個身材微胖、臉上見人就帶三分笑的領導才對葉梨道:“大家放心,今天這事兒,我們一定會給葉同誌一個交代!


    葉同誌看病不是缺錢嗎?金建業的工資應該都沒花!我們這就想法子聯係他,讓他把工資都給寄過來!他要不寄過來,我們就從他以後的工資裏麵扣,保證一定不會讓葉同誌連治病的錢都拿不出的!鄉親父老們,大家放心,放心!”


    這才有人肯走。


    可還有不肯走的,表示非要看到葉同誌得到好的結果了才肯走。


    廠領導們:“……”


    那還能怎麽著?在門口等著吧!廠子是不能隨便進的。


    那人家也願意:“那我們就在這裏等著!葉同誌,你待會可一定要記得給自己爭取權益啊!我們都支持你!”


    還有人對著葉梨做口型“革委會”。


    “革委會”如今做的事情,並不讓人歡喜。可是,有的時候,這個組織顯然還是很有用的。


    葉梨就是淺淺一笑,跟著這些廠領導去他們的辦公室交談了。


    那位女領導也是這會,才跟葉梨低聲道:“妹子,你到底想要什麽,你得想清楚了才行。”


    不想離婚,想要錢,有這樣的解決法子;想離婚,也想要錢,又有另一種解決法子。


    葉梨道:“不瞞大姐,我原先是不想離婚的,隻想能那些錢回來,給我自己治病,也好叫幾個孩子,沾沾他們在城裏工作的爸爸的光。要是能給孩子們轉成城裏戶口就更好了。


    但是,我今個兒才知道,原來孩子的爺奶和爸爸早就商量好了,將來我那最小的小子,可能還有個好結果,可四個丫頭,他們是都打算賣出個好彩禮錢的!這可怎麽行?為了孩子,我不離婚,也隻能離婚了。”


    那女領導心道,果然是為了孩子,又跟葉梨說了幾句話,就往前麵去,和廠裏的其他領導低聲說了幾句。


    廠裏的男領導倒是覺得不該離婚,金建業又不是個真不好的,聽了他們的勸說,肯定就會對這個給他生兒育女的老婆好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對丈夫,不要那麽苛責。


    可是,等他們打電話輾轉聯係到了金建業的時候,金建業卻是微微激動的道:“她真的肯離婚?”


    廠長皺眉:“這隻是葉同誌的一個想法,你若是不想離婚,我們自然會幫著勸葉同誌……”


    金建業卻立刻道:“我願意離婚!我現在就請假,回去離婚!”


    廠長還在皺眉,葉梨已經在一旁道:“別忘了把你這些年來攢的工資拿來,大妞她們四個都跟我,你攢的她們的嫁妝,也拿來給我就好了。”


    金建業:“……你算是什麽東西?”


    女領導剛要搶過話筒說話,葉梨已然微笑道:“我是能讓你這個沒有責任心的心眼比針尖兒還小的人間渣滓可以從縣鋼鐵廠趕出去的……人!”


    就問你怕不怕?


    眾領導:“……”


    金建業:“……”


    金建業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他是被可以離婚的機會給衝昏了頭腦,才不小心把內心對那個所謂的妻子的真實情緒給帶了出來。


    冷靜下來,他語氣裏帶著絲嘲諷和恩賜的語地道:“好,一個閨女120塊的嫁妝,滿意了吧?”


    一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


    已經在一眾領導麵前,幫金建業算過這16年工資的葉梨:“……”


    已經知道金建業這個厲害的男人,每個月隻給帶著5個孩子的老婆3塊錢的廠裏眾領導:“……”


    說起來,這個金建業,好像,真的人品不怎麽樣啊。


    原本還想提拔金建業,現在看來,還是繼續讓他在中層待著吧。


    房間裏一時間沒人說話,金建業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心道,這難道是開了免提?清了清嗓子,又道:“我的意思是,這些錢是閨女嫁妝的一部分,另外我還會給三個女兒,一人一輛自行車,到時候的布票、油票之類的,我也會給準備。這樣,滿意了吧?”


    就是廠長嫁女兒,也不比這個多了。


    可是,廠長嫁的女兒,是過著不錯的日子長大的,不是每個月親爹就給親媽和自己還有兄弟姐妹們3塊錢長大的啊。


    廠長到底提醒了一句:“3塊錢……”


    金建業先是一怔,隨即就反應了過來,臉上頓時通紅一片!


    不是羞的,而是氣得!


    這個葉梨!她怎麽能、怎麽能在外麵,不給她男人一點臉麵?想想芳菲!芳菲當年,是如何的溫柔似水,如何的知道給自己的男人臉麵?就是夫妻兩個有再大的矛盾,也要關起門來自己解決。怎麽能鬧到外人麵前?


    簡直不成體統!


    金建業心中氣惱的不行,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事情已經被鬧開了,金建業隻能盡量冷靜下來,道:“那你究竟要多少錢?你覺得你……配要多少錢?”


    他到底還是沒有壓住自己的全部怒火。


    葉梨:“嗯,我想你錯了,我要的是我們夫妻財產的一半。以及,這些年裏,你對幾個孩子缺失的付出,包括衣食住行還有每個學期的學費,這些,不是你原來就該付出的嗎?


    離婚的話,原本你就該給我我們夫妻財產的一半,你覺得,我配要多少錢?你配拿多少錢?”


    金建業:“……你怎麽那麽的貪財?好像沒了錢,既沒了一切……”


    葉梨:“我並不貪財,也不需要錢。所以,你以為,這16年裏,我是憑什麽用每個月3塊錢,把我自己還有5個孩子全部養大的?空氣嗎?還是你的無邊無際的愚蠢?”


    辦公室的眾人:“……”


    好有道理的亞子。


    金建業手裏卻並沒有那麽多錢,他的錢,大部分都花了出去。現在隻能盡量拖延,減少給的錢數。


    葉梨卻道:“那就算了,不離婚了,我也不要錢了,不治病了,我就病死在你們廠子外麵好了。”


    辦公室的一眾領導當然不願意,這時才開始拿著電話勸起了金建業。


    都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眼前這一位,可是縣醫院的那位大拿,都開口表示,如果不去省城醫院花大錢治療,是真的會死的。


    那還有什麽可說的?當然是勸不了這位真的有可能死的,就去勸廠子裏的金建業了。


    金建業:“!!!”


    他怎麽不知道,這位妻子,竟然還有這個本事了?


    盡管剛結婚的幾年裏,他一直擔憂這個妻子會以此來要挾他。


    可沒想到兒子都生了,大閨女都15歲了,他都以為相安無事,隻等著她……死了,這一位,竟然突然又鬧了起來!


    死又何懼?


    錢,錢,錢,一個為了錢的自私女人!


    當年想要陷害芳菲不成,害得自己不得不娶了她,現在呢?又為了錢要以死要挾,這種女人,果然是配不上他的!


    金建業極其看不上這個女人,可如今也隻能道:“我這裏隻有800塊錢,你要看得上就要,看不上就算了。”


    葉梨:“那你的賬目就有問題。”


    她看向幾個廠領導,“按照金建業同誌的工資情況,他不可能隻剩下800塊錢,要知道,他從幾年前開始,就每個月86塊錢的工資,每個月隻會給他父母那邊10塊錢,給我和孩子們3塊錢,剩下的錢,他就是可著勁的花……


    他能買什麽呢?每個月花的隻剩下幾塊錢嗎?我請領導們能開會尋人去審查一下金建業的工資花費情況,看是否是犯了重婚罪,若是廠子裏不幫忙,我就去革委會,舉報我的丈夫。”


    這是妥妥的威脅了。


    金建業:“!!!我忘了,我這裏其實是有1200塊的,這些全都給你!”


    可這仍舊是不夠的。


    金建業隻能咬牙道:“之後3年,你都能得到我的工資的一半……”聽著話筒那邊沒有聲音,他又道,“之後5年,我保證,廠領導給我作證!”


    葉梨這才慢吞吞道:“不但是你之後5年的工資,還有你得到的布票油票等,也都要給我一半。算是你補償我應得的,以及,養你的4個女兒的。另外,這些,我要從廠子裏直接自己拿走,不需要到你麵前要,還要求著你。”


    這個要求並不難,廠領導們互看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他們廠子裏妻子代替丈夫領全部工資和福利的多得是,這位隻是要代領一半,還是她應得的一半,這是應該的,且金建業答應了,他們當然也就答應了。


    於是,葉梨這一趟沒有白來,金建業答應立刻把那1200帶回來,他自己也會趕回來和葉梨離婚。


    葉梨這次就把金建業下個月的工資先全都領了,86塊錢,還有幾張油票、布票和一張自行車票。


    自行車票顯見是鋼鐵廠補貼給她的了。


    隻是葉梨把事情鬧到這種程度,想要留下金大妞在這裏當臨時工,就有些難了。


    葉梨心思電轉,到底是先放下了這件事,而是感謝起了這幾位廠領導。


    盡管她並不認同這幾人,但是,人麽,有時候自私和護短一些才能過的好,當然,最關鍵的是,接下來她都要從他們這裏拿金建業的一半的工資和福利,所以還是要感謝一下的。


    這幾位廠領導裏,男領導們自恃男性身份,到底是沒跟葉梨計較——葉梨身後跟著的4個孩子,他們可看在眼睛裏。


    一個女人能帶大5個孩子,還是在這樣的年月裏,至少,是個好母親。沒必要計較。


    唯一的女領導卻是對葉梨很有好感,笑眯眯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表示以後兩家可以往來。還仔細詢問了金大妞讀過什麽書沒,學曆怎樣雲雲。


    等聽到家裏幾個孩子都在讀書,金大妞剛剛初中畢業後,她對葉梨就越發肅然起敬了。


    葉梨微笑了一下:“其實我很會釀酒。米兒酒和果酒,我都會釀,味道還不錯。”湊在女領導耳邊,壓低了聲音道,“還會一些婦科的疾病的藥方子,是那種山上就有的草藥能熬的藥方子。”


    其實後者原身的確會一點,但也真不怎麽用,也沒幾個人來找,家裏幾個孩子,除了金大妞,其他的都不知道。家裏的主要經濟來源,真心是靠著原身卷煙草……


    隻是卷煙草什麽的,這個還是不要表露出來了。


    那女領導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叫做朱紅軍,很有時代特色的一個名字。


    她聽到葉梨這樣說,驚訝了一下,心裏才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她就說,真靠著金建業那每個月的3塊錢,這妹子再怎麽能幹,也養活不了這麽些孩子,還供他們讀書啊。


    原來是個有本事的!


    朱紅軍不禁道:“怪不得!那我就更要和妹子做朋友了!”


    二人相談甚歡,朱紅軍還說,她會給省城醫院的一位主任醫生打電話,讓葉梨去看病的時候,報她的名字就可以了。還表示會幫葉梨換去省城的糧票。不可謂不善心了。


    葉梨辦成了一件大事,手裏又有錢和票,還有朱紅軍硬塞給她的幾張布票,就帶著四個閨女,去供銷社買了些東西和糧食——沒辦法,家裏是真的沒這些東西了。


    等到坐著拖拉機的車鬥回答家後,葉梨就沒有再瞞著旁人,有人問她去幹什麽了,她就實話實說。


    說她並不想死,怕死了後,幾個女兒就被人給賣給不好的人家當媳婦,她要活著,就要有錢去大醫院治病,然後就必須要跟金建業離婚,才能拿到錢。


    好在金建業從前每個月,隻給他們母子五個3塊錢,剩下的錢都是金建業自己拿著。盡管他現在手裏的錢也不多了,但到底攢了一些,願意給錢離婚。


    村子裏大部分村民,這才知道金建業每個月隻給妻兒3塊錢!


    紛紛對老金家投以注目禮。


    這可真真是,奇葩了啊!


    金寶根和喬暖暖,一大一小,正手牽著手站在一起,同時呆住。


    真的,要離婚了嗎?


    前者想,那會影響他知道的那些未來嗎?影響他將來能占領的記憶優勢嗎?


    後者想,離婚了,那將來這五個大佬成才了,是要孝順親媽啊,還是孝順後媽呀?


    哎,她可是想要當未來大佬的會注定被孝順尊重的後媽的,可不是當未來大佬的可有可無的後媽的呀呀呀~


    這可怎麽辦呦~


    葉梨正從人群之中擠了出來,忽然回頭看了正手牽著手很和諧的二人一眼。


    金寶根和喬暖暖這才驀地鬆開拉著的手,被嚇了一跳。


    他們,不是故意的啊。


    他們並沒有期待葉梨死,隻是,金寶根想要保持自己重生的優勢,不想有太多的蝴蝶效應而已;喬暖暖則真心隻是想要做未來大佬們的後媽而已。


    他們哪裏有錯呢?他們也沒有讓葉梨非死不可啊。


    隻是,葉梨不死,的確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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