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夕陽,把天空染得也象戰場上一樣淒婉。


    天地間盡是慘淡。


    官軍又發動進攻了。


    大隊的關寧鐵騎,踏起一片灰蒙蒙的塵煙,朝著梨樹溝義軍的防守陣地奔馳,馬蹄聲和著戰鼓聲,形成一片震撼人心的聲浪。


    看架勢,是下了狠心,要一舉攻破義軍陣地。


    兩側是弓箭隊,中間是長刀隊。


    縱馬疾馳。


    忽然前麵幾大堆柴禾,引起了官軍騎兵的注意,那些柴禾散亂地堆在路上、坡下,並且有十來個義軍士兵,正從柴堆處撒丫子飛逃。


    官軍用弓箭亂射。


    “嗖嗖嗖——”


    一片飛蝗似的羽箭射出去。


    當騎兵的前鋒衝到柴堆跟前的時候,忽然發現——路上的柴禾正在著火。


    顯然是那幾個逃跑的義軍士兵點燃的。


    不過,火勢不大,剛剛竄起點火苗,騎兵根本都沒理會,縱馬飛馳而過。


    突然間,“轟——轟——”


    柴堆裏爆炸了,一陣亮光閃過,濃煙滾滾,柴屑土石四散,好幾匹戰馬都被炸翻了,人仰馬翻,進攻隊伍一下炸得混亂。


    那是譚天保製作的“炸藥包”。


    簡陋的“黑火藥包”,遇火爆燃,爆炸威力並不大,濃煙倒是非常熾烈,威懾效果大於爆炸效果,炸驚了好些匹戰馬,把官軍的進攻勢頭給阻住了。


    那幾個逃跑的義軍,其中就有譚天保。


    他帶著士兵們點燃了柴禾後,立刻腳底板抹油,拔腿飛奔,跑出幾十米,身後的爆炸聲響起來,黑煙騰騰,火光熊熊……效果非常好。


    “哈……成功啦——”三梆子在旁邊歡呼。


    譚天保也很興奮,他回頭察看爆炸場景,突然間——


    “嗖”的一聲,黑影一閃象流星劃過。


    那是一隻亂箭,飛過來,正釘在他的小腿上。


    “咕咚,”譚天保跌坐在地上。


    三梆子和另外幾個士兵,趕緊跑過來攙扶他。但是突然從旁邊斜刺裏又竄過來一股官軍的步兵,惡狠狠地殺過來。


    原來,這回官軍進攻,下了狠心,采取了多路突擊包抄戰略,騎兵步兵,從各個方向以小群多路突襲。


    漫山遍野全是進攻隊伍。


    譚天保這十來個人立刻被官軍包圍了。


    沒說的,打吧。


    譚天保腿上受傷,但沒功夫去包紮處理,揮起手裏的長矛,瘸著一條腿,開始戰鬥。


    “叭叭,”長矛亂舞,撥開兩把刺過來的紮槍。


    “噗——”三梆子被一隻紅纓花給搠翻了,慘叫著倒在地上。


    譚天保咬著牙,勉強用一條腿支撐,一瘸一拐,拚命抵擋好幾個官軍的圍攻,他的嘴裏象野獸一樣發著低吼,瘋狂地揮舞著手裏的長矛。


    “哢,”


    長矛刺入一個官軍士兵的腰裏。


    拔出來,矛尖上的血滴往下淌,又揮向另一個官軍。


    人在拚命的時候,力氣和勇氣都會大增,譚天保本來武功低劣,但是情急之下狀如瘋狂,一連殺退了好幾個官軍的進攻。


    周圍的戰場已經亂作一團。


    義軍開始接戰,一隊隊士兵呐喊著從各個山包丘陵後麵跳出來,迎戰官軍,空中羽箭亂飛,到處都是兵器在撞擊,人影亂竄。


    大規模的混戰,又在這個慘淡的血色黃昏中開始了。


    旌旗飄舞,刀槍映日。


    ……


    譚天保的小腿再也支持不住了。


    箭還沒有拔出來,整個腿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麻木而僵硬,不聽使喚。


    他用一條腿蹦跳著,奮力與衝到麵前的官軍對殺。


    一個人高馬大的官軍步兵,揮著一條長柄鐵瓜錘,看見譚天保腿瘸了,想揀個便宜,縱身一躍,掄錘便砸,錘頭劃了個半弧,帶著風聲直奔譚天保的腦袋。


    譚天保舉矛相迎。


    “乒”的一聲,鐵錘勢猛,長矛被砸得當即脫手,掉落在地。


    譚天保的虎口都被震裂了。


    使錘的這家夥臉上現出凶狠的獰笑。


    那把甜瓜大小的鐵錘“嗡”的一掄,又砸向譚天保的雙腿。


    譚天保咬著牙拚命向後縱跳。


    情急之下,單腿不靈,跌倒在地上。


    此時……腦子裏驟然蹦出倆字——完了。


    譚天保甚至看清了麵前這個敵人臉上那股得意的笑容,惡狠狠的神情……自己大概就要喪生在這柄沉重的錘頭下麵了,失了兵器,腿腳不靈……完了……


    “噗——”


    從旁邊襲過來一股疾風。


    一柄長劍,猛地插進使鐵瓜錘的家夥的肋巴骨。


    “啊——”一聲慘叫,這家夥登時鐵錘落地,身子一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砸起一片灰塵。


    譚天保不禁大喜,定睛一看,使長劍救了自己性命的,卻原來是個身材苗條的小個子,用一塊灰布包著嘴臉,看不見麵孔。


    但是譚天保從體態動作上一眼就認得出來——她是邢彩果。


    “彩果——”


    譚天保大叫一聲。uu看書 .uukanu


    邢彩果一言不發,使勁從官軍肋骨上拔出長劍,發瘋般地跳到譚天保跟前,伸手把他拉起來,往自己的身上背。


    譚天保心裏一熱,淚水差點流下來。


    “我自己走。”


    “少廢話,”邢彩果衝著他瞪起眼尖叫一聲。


    她彎下腰,把譚天保的膀子一拽,斜背在自己背上,一隻手扯著譚天保的胳膊,另一隻手提著長劍,“噔噔噔”地向著一塊坡地跑去。


    戰場亂作一團,四周全是呐喊聲,砍殺聲,兵器切裂人體時的那種令人發悸的爆裂聲……


    一片刀光劍影。


    邢彩果象瘋了一樣,在坡上連滾帶爬,跌倒了又硬撐著爬起來,死死抓著譚天保的一條胳膊,跌跌撞撞,拚命朝著坡上跑去……


    ……


    塵埃飛揚。


    血光四濺。


    軍隊混亂地攪殺在一起,雙方士兵都呈現出一種瘋狂的狀態,幾乎每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濺著血,瞪著野獸般冒凶光的眼睛,踏著同伴的血肉屍身,縱跳著呐喊著廝殺。


    紅色的夕陽,照射著地麵上慘烈的戰鬥。


    有些地塊上,雙方的士兵都戰死了,地上隻剩下一片橫倒豎臥的死屍,你掐著我的脖子,我扳著你的腦袋,或是互相把兵器刺入對方身體。


    屍體僵直地躺在那兒,還保持著戰鬥姿態。


    有些地方,當沒戰死的士兵攥著兵器站起來,他的渾身幾乎就成了血人,血絲糊拉滿麵凶光——那模樣就象個從地獄裏來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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