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相何出此言啊!”


    駱養性眉頭緊皺,任誰聽人咒自己家夷滅三族,也不會什麽好態度。


    溫體仁嗬嗬冷笑:“駱指揮使啊洛指揮使,你動腦子想想,你這麽做,不是典型的抓權嗎?如此迫不及待,你想要幹什麽?”


    “這……”


    此言一出,駱養性心中狂跳,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深吸一口氣,表麵上盡可能讓自己不露出異常,可是腦子裏全亂套了。


    溫體仁這話,說得絕對有道理,但是溫體仁能想到,萬歲爺就想不到嗎?


    既然明知道會有這種結果,那麽萬歲爺為何有又非要自己做這種事呢?就算他想把自己撤換掉,或者說殺了自己,根根不需要這麽麻煩不是?


    一連串的問題,讓駱養性一點頭緒都沒有。


    見他不語,溫體仁擱下茶杯,挑著眼角道:“駱指揮使,如果,這個東西真是你自己想寫的,本相還是勸你早早收起來的好,拿回家燒了,點袋煙抽吧。”


    話說到這,溫體仁眼睛一眯,語氣降入冰點:“可要是有什麽人在背後指點你這麽做,本相也勸你,把他請到昭獄去喝茶。好了,我累了,你回去吧;管家,送客!”


    溫體仁下了逐客令,駱養性也不好繼續呆在這裏,心裏一麵罵著,一麵帶上自己的奏折離開了溫府。


    溫體仁說得好聽,把出謀劃策之人請到昭獄去!


    特麽的難道還得把萬歲爺抓進去不成?


    駱養性默默無語,出離溫府大門後,他忽然想起萬歲爺的一句話:“先讓他看看,再呈送禦書房”。


    為什麽一定要先讓他來看?


    惶惶然,駱養性一怔,自覺想明白了,眼角爍出一點精光,如釋重負!


    坐在馬背上回首遙望溫府,心中暗忖,溫相啊溫相,果然還是萬歲爺棋高一著,照你那麽說看似是有人把我往火坑裏推,可實際上是萬歲爺不相信你!


    你今天說這番話,老子會一字不落地記下,萬歲爺要我把奏折呈送禦書房,不就是為了避開你內閣,怕有人從中作梗嗎。


    駱養性自以為全然搞懂了朱大皇帝的布局和心意,一陣暢快灌頂而來,壓在自己心口上那塊大石頭,算是搬走了。


    當然,正因為這一點,駱養性對朱大皇帝更加誠服,五體投地都不能形容那種感受。


    現在在他眼裏,朱由檢根本不是人——是神!


    而自己一隻螻蟻,連人都無法對抗,更何況是神呢?


    然而,這一切隻是駱養性的錯覺!


    朱大皇帝是僅不相信溫體仁嗎?當然不,之所以要讓他這麽做,是因為朱由檢對他們兩個都不信!


    此時的駱養性,就是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已經屁顛顛走上不歸路——天子的套路。


    與此同時,在這條路上,還有朱大皇帝傾情的獻唱。


    啊,朋友再見!


    朋友再見吧,再見吧,再見吧。


    如果你在,套路中犧牲,那就請我把你來埋葬~


    …………


    翌日。


    駱養性早早就把奏折送來上,隻是這上麵沒有一句勸進之言,全部都是昨夜溫體仁的言辭和態度。


    朱大皇帝仰在躺椅上,已經翻看了三遍,可還是忍不住想看第四遍,因為他覺得溫體仁真是太有趣了。


    老東西狡猾得不要不要的。


    裝模做樣的把駱養性訓了一頓不說,忠臣的大旗更是被他舞得迎風招展,他這是故意演一出公事公辦。


    同時又來了一招,一箭三雕。


    暗中指點了駱養性,看似給他以保命點撥,明麵上自己又忠於皇帝,實際上,他是布下了一招針對錦衣衛的暗棋。


    隻要駱養性那封奏疏真的銷毀,那昨夜之事,到底發生了什麽,駱養性是什麽態度、立場,還不是由著他編排?


    處於上帝視角的朱大皇帝,最歡看這種自作聰明的小勾當。


    別看這些家夥自以為是,一環套一環的,可實際上就是個站在風口上撒尿——濕的永遠是自己的鞋麵!


    當然,駱養性能夠正確理會自己意圖,可見這個人還有點用。


    這也是朱由檢,稍微感到安慰的地方。


    王承恩這時拖著一碟水果送了過來:“主子爺,這是新貢上的蜜梨,您嚐嚐吧。”


    朱由檢淡淡一笑,把駱養性的折子給了他:“你看看,溫體仁真行啊。不卑不亢,義正言辭,平時怎麽沒見他這麽忠心,竟給駱養性上起課來了。對,你準備一下,朕要是沒算錯,一個時辰之內,溫相必來覲見。”


    王承恩接過折子,趕緊掃了一遍,頓明主子爺心意:“主子爺,看來溫相他還是從心裏,對複開衛所之事,不那麽支持。”


    “所以他等會一定會來覲見,並且把昨夜駱養性登門之事告知,這個人絕不肯耽擱這種請功邀好之事,你準備一下,朕得賞他一頓早飯吃。”


    朱由檢說著,用銀叉子叉了塊蜜梨塞在嘴裏,邊吃邊交代:“今天就是最關鍵的一天,隻要他溫體仁今日再做一次勸諫,朕明日朝會,就把此事公之於眾,對了,之前要求各行省上奏關於此事的折子裏麵,你去挑一挑,分成兩類,列出個名單了,朕有用處。”


    “是。”王承恩頷首銘記。


    “另外,等一會你去把駱養性和張彝憲叫來見朕,灤州衛所張浦那邊,得先壓下來才行,原本朕還想著這幾天好好舒服舒服,看來沒有機會咯。”


    如朱大皇帝所說的那樣,溫體仁還真就在半個時辰之後,遞送了請見牌,朱由檢自然不會拒絕。


    溫體仁詳詳細細把昨天晚上之事道出,沒有一點添油加醋,唯獨在最後加了一句“駱指揮使離開之後,臣就一直在想,他這麽做,到底處於什麽目的,一直沒什麽頭緒。”


    朱由檢不由冷笑。


    你這老小子,不就是想提點朕,說駱養性抓權嗎?


    就這點小心思,騙鬼還行,在它朱大皇帝眼前賣弄,簡直就是沐猴而冠。


    不過這個包,甩得漂亮。


    就像是年糕一樣,吧唧一下扣到了駱養性頭上,要不是自己洞悉全局,單單他這一陣誘導,就能把駱養性直接拿了。


    可惜,老子是開了天眼的人啊,不吃你這一套……


    朱大皇帝心裏冷笑,麵上不動聲色道:“有這種事?朕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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