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硯還沒跟你說?我也就是進來時聽了半吊子。說是卿硯今早要喝的茶裏被人下了鴆毒,幸好發現得早沒喝下去,現在卿硯正叫了一堆下人在堂中問話呢!”薑夫人悵然歎道,“唉,那鴆毒不就是害死林將軍的毒藥嗎?隻怕一日抓不出這投毒的幕後黑手,這林府便一日不得安寧啊!”


    “不可能!”林母瞪大眼睛,失聲叫了出來。愣了一秒,她隨後道:“我兒與他們有甚麽仇怨!官府查得這般嚴,那賊人怎敢頂風作案!”


    “唉唉!誰說不是呢!”薑夫人一疊聲歎道,“不過你我生在這官家也知道,官府辦事多有力不從心之時,這眼下看來,要想清理門戶斬草除根,隻怕還得自己動手了。林嫂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嫂子?”


    林夫人回過神來,微微地點了點頭。


    “嗐!不說這檔子煩心事了,卿硯是個識大體、有決斷的,他自會處理好的。對了,卿硯是昨日才回來?”


    林母懶於應付,隻稍稍頷首。


    “如今南昌家事未定,他這麽往外跑,可是有甚麽要緊事?”


    “我年紀大了,兒女的事也不大清楚,隨他去罷……”


    “話可不是這麽說,嫂子。你可不能就這麽不管不問的,林府中好些大事還得嫂子你幫著拿主意不是?免得他們年紀輕輕的啊,走了彎路!”薑夫人對自己這話拿捏的分寸頗為滿意,又道,“說起這兒女之事,可真是有的愁了!我家那大兒子整日遊手好閑,要給他說親事罷,他也總不當回事……卿硯今年就要加冠了罷?也是時候留心了。東門的王媒婆上回要給我家楠兒說親,她手裏有好些南都官宦之家待字閨中的女兒,要不我將人喚來給你問問?”


    “不必了。孩子的事,他們已經有打算了。”


    “哦?是哪家的姑娘?”


    “是菀兒給她弟弟留心的,我也沒太過問。”林母隨口敷衍道。


    “哎呀嫂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這可是卿硯的終身大事,你怎恁地不關心啊!那姑娘你可見過了?家世如何教養如何脾性如何?”


    “昨日硯兒帶那孩子回來,我見了,是個乖巧得體的姑娘。”


    薑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珠一轉,堆笑道:“那姑娘可是我們這的人?姓甚麽?”


    “姓趙,她的爹在中書省為官。”


    “這麽說,那姑娘到南昌來,如今住在你府上?”


    林母不勝其煩,生硬地點了點頭。


    薑夫人遽然起身,拊掌道:“那真巧了,我正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人兒能做林嫂子的兒媳婦。”


    林母心道這薑治中的夫人好管閑事簡直到了一定的境界,又不好違拗她的意思,趁此機會將她打發了去倒也清靜,遂吩咐下人道:“引薑夫人去見憐姑娘,同她說這位是薑楠的母親。”


    丫鬟一路領著薑夫人去了廂房,趙攸憐將人接了進來,以中書省趙大人之女的身份陪著聊了會子,又平白受了薑夫人諸多美譽,隻怕比她從小到大被人誇獎的次數都多。


    薑夫人客氣,沒有留下來用午膳的意思,林家下人夾道歡送。


    她前腳剛走,後腳林夫人便命人將林卿硯找了來,細細詢問早上茶水含毒一事的始末。


    “幹茶葉、茶渣並未曾清洗的煮茶器具都驗過了,不含毒。端茶的奴婢供稱,那茶烹好之後倒在盞中,她往隔壁間去尋茶托,曾離開了一會兒工夫,賊人應當就是趁此機會渾水摸魚的。不同於爹那時連煮茶奉茶的人都未尋得,此番那賊子顯然是有些沉不住氣了。”


    “孩兒想來,那凶手先毒害了爹,如今又想要孩兒的性命,無非幾個理由:擔心孩兒繼承爹的衣缽,與宋國過不去;跟我林家有私仇,非要斷了林氏一脈的香火;抑或是怕人尋仇,索性斬草除根。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娘請放心,孩兒憂心的便是那夥人從此銷聲匿跡、渺無蹤影,既然他們尚有圖謀,孩兒反倒可以順藤摸瓜,為爹報仇!”


    林卿硯洋洋灑灑地說完,林母的眉頭始終沒有展開過。她方才在薑夫人麵前一時失態而喊出的那聲“不可能”早被身邊的丫鬟稟告給了林卿硯,現下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娘的神情,期圖從中瞧出些不尋常。


    林夫人卻不知兒子暗裏的打算,躊躇了半晌,道:“娘雖不懂兵法,卻也聽你爹說過,《孫子兵法》中有一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不錯。”


    “如今敵暗我明,你的那些推斷也未見得牢靠。‘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你讓娘如何放得下心?”


    “娘未免太過謹慎了。”林卿硯笑道,“短短數月那凶犯兩次以鴆毒入茶害人,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又怎能說是‘不知彼’?”


    林夫人心底一涼——她這兒子年少輕狂,隻怕是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你可曾想過,此次要害你性命的人,未必是毒殺你爹的凶手?”


    林卿硯淡淡地注視著座上的母親,眸底幽若暗夜。


    他挑了挑眉,故作輕鬆:“一樣的手法,一樣的毒藥,世間哪有這般巧的事?”


    “若是有人故意利用前事,意圖……”


    “哎呀娘,你多慮了!”


    正此時,幾個丫鬟魚貫而入,她們一個個的手上恭恭敬敬地捧著老夫人中午的膳食。


    “娘,此事孩兒自會查辦,你就別操心了。先吃飯罷!”


    那一頭,薑夫人風風火火地回了府上,拎著裙裾便徑自進了書房,薑治中正在房中批著公文。


    “老爺,按你說的,那林府中果然住著一個小姑娘,姓趙,說是此番和林卿硯一道回來的,都論及婚嫁了。那小姑娘妾身見著了,模樣是千裏挑一的,為人也本本分分規規矩矩,倒沒看出來,林家的二兒子有這般福分。”


    聞言,薑治中眯起了眼,洞若觀火。


    “不過,昨夜楠兒不過隨口一提,老爺如何能知道林卿硯此行帶回了一個姑娘,還特地叮囑妾身留心?”


    “夫人操勞了。待我批完手邊的公文便用午膳罷。”


    薑夫人明白,自家老爺將話說到這份上就是要她別再多問,她知趣地盈盈一笑,退了出去。


    回身掩上書房門之時,背後冷不丁地傳來一聲“娘”。


    轉過臉,見薑楠正端著個笑臉站在階下。


    薑夫人示意他噤聲,往院子外走了幾步,方道:“老爺在處理公務,你小聲著些,別自己個兒找不痛快。”


    薑楠滿不在乎地一笑,問道:“娘,你今早去林府了?天靈靈地靈靈,我這剛起床便聽到這麽件奇事,是誰昨日說孩兒這一日兩日的總往人家家裏跑,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林夫人才是孩兒的娘……”


    “嗐!你別瞎說,傳到林家人耳朵裏,人家是要多心的。”


    “好好好!我就知道娘是刀子嘴豆腐心,那——孩兒便往林府去了!”


    薑夫人未及反應,那人影已然噌出去老遠,隻能徒勞地在原地喚道:“你不用午膳了?”


    見兒子的背影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薑夫人酸溜溜地腹誹:“果然飯還是別家的香——啊呀,那林府如今可不是甚麽好地方,若是飯菜之中也被人下了毒可怎麽好!”


    薑楠到了留守府才知道,原來今晨林家還出了投毒這樣的大事。


    彼時,林卿硯、趙攸憐二人正坐在堂中用著午飯,他興致盎然地湊上前添了一副碗筷,見二人神色肅然,皆是千愁萬緒的模樣,細問之下方知早先之事。


    “竟有這等事?”薑楠一麵嚼著口中的燒肉,皺眉道,“你最近莫不是惹了甚麽人?”


    “說不上罷。”林卿硯搖搖頭:“養虎為患,許是凶手要斬盡殺絕。”


    “不至於罷。又不是甚麽光彩的事,何必和作坊鑄模一般用同一種法子殺人,生怕後人不知這兩樁凶案係一人所為?還是有樣學樣的可能性大些。”


    趙攸憐停箸輕歎道:“豈不聞兵不厭詐?”


    “說得也有些道理。”薑楠配了口湯將食物咽下,“不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需提防此次的事是專門衝你而來的。別總想著報仇報仇的,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


    林卿硯淡淡地點了點頭。


    “今早我娘來了?”薑楠轉而道,“也是一樁奇事……”


    “薑夫人來探望家母,還帶了好些滋養的補品。今日府中事忙,倒是我們招待不周了。”


    趙攸憐禮讚:“薑夫人人很好,平易近人、古道熱腸。”


    “你也見到薑夫人了?”林卿硯疑道。


    “對啊。薑夫人由林夫人房裏的丫鬟領著來的,說是想見見我。”


    “許是我娘好奇,想知道這未來的林家媳婦長得怎生模樣罷。”薑楠扶額道,“隻怕她在這裏見了趙賢妹這般人物,回去又得和我念叨甚麽‘終身大事’念叨個沒完了。”


    女子淺笑:“薑大哥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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