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暗沉沉的燭火,像是又恢複了生機,旺盛地跳耀起來。


    一盆盆的血水,從偏殿端出去。直到寅時三刻,二皇女和三皇子才被產父抱了出來。


    產父抱著雙生子,跪在孝惠太後和敬文太皇太後麵前,說道:“恭喜敬文太皇太後,恭喜孝惠太後,晨順華順利誕下龍鳳呈祥。父女平安。”


    孝惠太後雙眼發倦,卻還是扯出笑容,說道:“賞!”


    梁斐芝聽到殿裏賞了,這才一改愁容,跑到偏殿的窗下,歡喜地對康正帝恭喜道賀。


    康正帝雙眼紅腫,鼻腔濃重,聲音沙啞地問道:“晨順華呢?晨順華……怎麽樣?”


    梁斐芝這才趕忙說道:“父女平安啊陛下。晨順華吉星高照……”


    康正帝哪裏還顧得聽完梁斐芝說那些,她伸手撥開梁斐芝,就要往偏殿裏去。


    梁斐芝嚇了一跳,趕忙跪倒,說道:“陛下——屋子裏血氣未散,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啊!”


    “血光、血光、血光!朕什麽時候才能進去看晨順華!”康正帝惱怒地就想飛腳踹梁斐芝。


    南宮虹夕一把拉住康正帝,說道:“陛下息怒,哥哥現在產後虛弱,陛下進去看哥哥,哥哥還得打起精神來與陛下說話。不如,讓哥哥先休息吧。”


    康正帝一臉就要哭了的樣子,站在窗下,輕輕撫著罩在窗戶上,用來阻隔血氣的明皇綢布,略帶哽咽地說道:“紫晨,你還好麽?”


    南宮紫晨沒有力氣回答,隻輕輕地點著頭。他眼角幹涸的眼淚,再度泛濫成災。


    “晨兒,我擔心你。你先靜養,我不走,我就在這等你休息好了,看看你,好嗎?”康正帝說道。


    南宮紫晨躺在軟炕上,微微側目,看著一窗之隔的康正帝的影子。他輕輕地皺眉,用眼角去尋唐越,搖了搖頭。


    唐越忽然也覺得鼻子有些發酸,他低沉地聲音,大聲地說道:“陛下,你先回去休息吧!你在這,紫晨不能安心休息。”


    康正帝嘴角微顫,她怕她離開,南宮紫晨就……


    她害怕。


    南宮紫晨許久沒有聽見康正帝的回應,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起來。


    唐越沒有再理會康正帝,而是專心致誌地與喜太醫等一眾太醫們,研究給南宮紫晨進補的藥方起來。


    慕容淺秋搶在孝惠太後和敬文太皇太後前一步,走出了正殿。


    他快步走到廊道偏殿的窗前,對康正帝低聲說道:“陛下,還請您先去歇息吧!現在已經馬上到五更天了,陛下若是執意在這守著,太後會怎麽看哥哥呢!”


    慕容淺秋覺得身後有了動靜,便大聲說道:“臣侍那裏備著安神湯,不如陛下早些用了安神湯,早些安置吧!”


    康正帝眼睛紅腫,看向慕容淺秋身後的孝惠太後,隻得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轉身拉著南宮虹夕的手,帶有幾分乞求意味地說道:“虹夕,你能不能幫朕留在這裏……”


    南宮虹夕慘白著一張臉,忍著疼痛過後的疲倦,點點頭,說道:“陛下快些安置吧。臣侍在這守著哥哥便是了。”


    康正帝臨走前,看了一眼曲靖蓁和曲沛然,這才依依不舍地跟著慕容淺秋回到了大明宮清涼殿。


    南宮紫晨還在月子中,秋老虎的天氣熱的讓人心口都是燥怒的。可是南宮紫晨卻難得覺得地順意。他頭戴天水碧色鑲東珠抹額,身著雍容華貴的真絲香雲紗,小腹上蓋著妝花緞的小被。看著涼亭外的鳥雀,抓著樹枝上開始泛黃的枝葉嘰喳雀躍著。一片景致,在他眼底,不甚美好。


    “紫晨哥哥好福氣,雖在月子中,可是陛下也巴巴兒的往翊坤宮跑呢!”慕容淺秋說著,便從食盒中拿出了許多精美的小食。


    自從南宮紫晨訓斥過南宮虹夕,他便不再總是指出慕容淺秋話語裏的弦外之音了。他抱著曲靖蓁,學著她“誒誒啊啊”地逗弄著,似乎完全聽不見身旁的二人在對話似的。


    “怎麽?你肚子裏還沒消息麽?前幾天,我不是看你胃口不好,以為你怕是有了,早早就叫人把小廚房的櫻花餅、芙蓉糕、水信玄餅等這些微涼的小食都給撤了。”南宮紫晨說道。


    慕容淺秋低垂眼簾,嘟著嘴說道:“起初我也以為是呢!誰知道,讓杜太醫來看過之後,說是腹脹不消化!”


    “誒?紫晨哥哥,你和唐修儀交情如何啊?”慕容淺秋一臉好奇地問道。


    南宮紫晨點點頭,說道:“尚可。怎麽?”


    “那個柳倢伃和秦美人啊,經過唐修儀的手一調養,就能懷上了!怪不得先帝冊封他為仁義候!”慕容淺秋說罷,又靦腆地笑了笑,說道:“嘿嘿……我想……我想求他幫我也看看,可是……可是我和唐修儀實在又沒什麽交情。”


    “過幾天,陛下去祭祖,我帶你去問問唐修儀吧!這幾天,他總在交泰殿,即使去找他,許是也找不見。”南宮紫晨說道。


    慕容淺秋點點頭,三個人又開始閑聊起一些家長裏短的事情了。


    康正帝最近找唐越,原是為著洪災引發的時疫。雖然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們,研究出來了一個方子,可是康正帝從幾件大事上,是完全對她們平日裏千萬個做對的小事都抹上了一筆濃重的灰心。


    然而,今天,康正帝卻沒有再請唐越。而是請來了百裏淩風。


    康正帝看著麵前的百裏淩風,他的眉宇不似江珵鶴那般平緩溫婉。而是有些峰棱,卻又不顯太過淩厲。深邃飽滿的雙眼皮下一雙璀璨堅毅地眸子。俊挺的鼻背不寬不窄,寬一分顯得如唐越般粗狂俊朗,窄一分似柳書君那般謙謙嬌俏。


    飽滿誘人的嘴唇,撅著幾分倔強地弧度。而嘴角,卻又微微向上翹起,也不知道是習慣性微笑養成的,還是天生便是這樣一副倔強的微笑唇。


    百裏淩風因為是不受寵的君侍,穿的浣花錦都是很久以前賞的了。他穿黑色甚是美好,惹得康正帝忍不住多加打量了幾眼。


    百裏淩風卻好似渾然無異,便這樣任由康正帝仔細端看。


    須臾片刻,康正帝才覺出了自己的唐突,她忍不住輕咳了一聲,垂下眼簾。


    “淩美人坐。”康正帝不知道怎麽回事,竟有些緊張。


    百裏淩風見到康正帝這般雙頰發紅的模樣,心底一池平靜地春水,竟也被吹皺了。


    “朕找你來,可知何事?”康正帝一直不看百裏淩風,而是推了推案幾上的小食,說道:“碗砣,秦州的小食,朕覺得不錯。你嚐嚐?”


    康正帝的局促,使得百裏淩風也尷尬了起來,舉手投足都害怕下一秒就此僵住,怎麽擺、怎麽放,都覺得別扭。


    “啊!你還沒回答朕,可知朕找你何事?”


    百裏淩風又放下了手中的碗砣,說道:“臣侍知道。”


    康正帝有失平日的睿智鎮靜,便有些怨念堵氣地說道:“以後不要穿黑色了,你不適合。”


    百裏淩風也隻是安靜地含著笑意,點了點頭,應諾道:“諾,臣侍知道了。”


    “額……內個……對了!”康正帝終於想起來了自己叫百裏淩風來是為什麽。


    “晨順華都問你了一些什麽問題?”


    “回稟陛下,晨順華隻是問臣侍可否讓必知閣閣主幫他一個忙。”百裏淩風微笑依舊如斯。


    康正帝恍然了悟,便道:“明人不說暗話,你說吧,如何才能告訴我。其實我去問紫晨也是一樣的。可是他需要靜養,太醫說他不宜操勞過度。月子若是做不好,對身體是極大的虧損。所以他想要跟我細說的時候,我告訴他,讓他好生將養便是,其餘事宜我來操心便是。你幫我這個忙,我日後一定會還你這個人情。”


    “就像是賞賜狐皮大氅那樣的還人情?”百裏淩風一臉和煦春風,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任何變化,可是任誰都聽出來了那麽一絲半點的怨懟意味。


    康正帝有些愧疚,那次讓百裏淩風違背了必知閣的規矩。可是她賞狐皮大氅的時候,又想到不能讓其他人吃醋,便都賞了下去。並且,最好的藍狐皮大氅卻是給了柳書君。


    “咳……”康正帝臊赧地嗆住了一口茶,咳嗽了半天,自己順了順氣,這才說道:“啊……不是,這次加上上次,算作兩個人情。況且,你的信鴿來回傳遞消息,朕不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麽!”


    “臣侍可以不用信鴿。”百裏淩風說道。


    康正帝很少被人這樣噎堵,一時間有些惱羞成怒。幸而百裏淩風見好便收,他說道:“陛下,兩個人情另算,但是還要收個利息。臣侍需要陛下過幾日,在臣侍的父親來宮裏見臣侍的時候,陪同臣侍的父親用頓午膳。”


    康正帝笑著指向百裏淩風,說道:“你啊你!何必跟我用這一套談判的技巧?直說不就行了?這事不難,朕應了你便是了。”


    百裏淩風便又說道:“陛下要保證,臣侍說的這些話,將來不以任何名由,變為指責臣侍交通宮禁的罪名。”


    康正帝微微眯了眯眼,交通宮禁,是說後宮利用不正當的途徑和手段,與朝臣宦官沆瀣一氣。她從沒想過這一點,因為她對他們都直白地說過,與朝臣的夫婿走動可以,但是堅決不能勾結。她要他們在各個大小宴席上交好誥命夫們,可是也明白地告訴他們,她信不信已經是其二,重點是不能讓孝惠太後認為他們有妄圖。


    而她的夫君們,也都知道她的本意,便沒有人去做讓她陷入兩難的事情。


    可是百裏淩風,康正帝卻不曾告誡過他。


    康正帝眉心微蹙,說道:“你但說無妨,朕在這件事上,承諾你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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