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來人——給哀家把百裏淩風拿下!”孝惠太後低聲怒喝道。


    百裏淩風將康正帝交給南宮虹夕,這才下跪說道:“太後恕罪,方才陛下雙目猩紅,執意要往偏殿闖。賤侍唯恐陛下龍氣受損,隻能出此下策,還望太後恕罪。”


    孝惠太後雙眼微眯,他想到了戰俘事件。康正帝為了鳳後殺了許多戰俘,懸掛在城外。而百裏家開倉施粥,又送了許多衣物。以及他的母家還帶頭讓鄉紳土豪等地多者,分散收留戰俘做自己的佃戶。讓剩餘嚇壞了的戰俘們,有地方安居,有農田樂業。


    孝惠太後便冷冷地看向南宮虹夕,問道:“夕寶林方才就在陛下身邊,淩美人所言,可是事實?”


    南宮虹夕還在想,剛才究竟是自己眼花,還是康正帝真的散發出走火入魔的邪氣?


    他聽聞孝惠太後叫他,先是一愣,接著便慌忙應道:“回稟太後,淩美人所言屬實。”


    偏殿裏,唐越看著南宮紫晨昏迷不醒,換了一套針法,還是不見轉醒。唐越摸著南宮紫晨的脈搏越發虛弱,唐越也有些著急了。


    水溝穴、印堂、百會、十二井……唐越換了大針又配之湯藥。


    南宮紫晨身上的針,從頭紮到了腳,他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睜眼看見唐越,便氣虛地說道:“我知……是你來,一定……就是不好了……舍……舍父……保……保子……”


    南宮紫晨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抓著唐越的手,說道:“答應我!”


    產父這時候說道:“開了!開了!”


    男子生子,是在人魚線的部位緩緩地裂開一道口,然後,隻要孩子沒有被臍帶纏住,沒有內腔出血,沒有氣虛昏迷,就會很順利的產下嬰孩。


    南宮紫晨話沒說明白,便又昏了過去。


    唐越手指發抖,他隻能對屏風後跪著一地的太醫說道:“去……給陛下說罷。”


    六個太醫慘無人色,沒人敢動,五個太醫自然地往後縮了縮,眼神看向喜太醫。


    喜太醫整個人都失了血色,汗如雨下,她哪兒敢?她已年近半百,卻還是沒膽量站起來,向正殿走去。索性,便昏了過去。


    五個太醫一下子慌了,可是唐越大喝一聲:“慌什麽!要說話出去說!”


    唐越毅然果斷地從藥箱裏取出刀片。


    柴胡嚇得嘴唇發青,驚道:“主子!”


    唐越一個眼神,柴胡便收了聲音。


    “我說,你做。”唐越一麵劃破了南宮紫晨隻開了一小半的道口,一麵念念有詞地說道:“燒火山法,三出三入,人中,百會……”


    偏殿裏氣氛緊張,偏殿外,也不輕鬆。


    孝惠太後看著康正帝,聽著裏麵忽然一陣子的吵雜,繼而又不知是誰嗬斥了一句,又恢複了有序不紊。他心底暗暗禱告著:康正帝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醒來。


    看到康正帝這樣,孝惠太後又氣又憂。氣的是,康正帝身為帝王,卻太過將一個男子放在心上;憂的是,萬一南宮紫晨出了什麽事,那康正帝……


    “竹虛,你去未央宮一趟,把柳倢伃請來。”孝惠太後說道。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孝惠太後壓低了聲音,急急地嗬斥道。


    南宮虹夕滿頭的汗,他依舊抱著康正帝,眼底的淚朦朧了雙眼。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哥哥命在旦夕,他感覺得到,有一種伴隨了他二十年的情感羈絆在緩慢流失。他難以控製地,抱著康正帝的手愈來愈緊。


    敬文太皇太後手執佛珠,閉著眼睛,口中默默念著《金剛金》。


    康正帝緩緩轉醒,抬眼看著南宮虹夕,輕聲喚道:“晨兒?”


    南宮虹夕不敢哭,一臉悲淒,聲色哽咽地說道:“陛下……”


    康正帝一個激靈,從南宮虹夕的懷裏坐了起來,問道:“裏麵怎麽樣了?生了嗎?”


    然後凶狠狠地扭頭看向百裏淩風,指著他,牙關繃緊地冷怒道:“你!”


    “陛下切莫著急,現在已過亥時,陛下不如……”孝惠太後狀似輕鬆,盡量不露出一點焦慮地勸道。


    “父後!”康正帝打斷了他。


    在宋惜玉的唱報下,柳書君快步地走進了正殿,剛要行禮,孝惠太後便抬手說道:“免禮罷。”


    康正帝微微蹙眉,說道:“你來幹什麽!”


    柳書君懵然一愣,孝惠太後便趕忙有些委屈和埋怨地說道:“柳倢伃是哀家請過來的。哀家的話,陛下不聽。哀家也沒有法子,隻能去請一個,陛下願意聽一聽的人來了!”


    康正帝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了分寸,抿著嘴,皺著眉,一言不發。


    柳書君趕忙出來打圓場道:“父後言重了,先前幾位哥哥生產,陛下不在身邊,自然不知道怎麽回事。前不久,連倢伃的事,讓陛下優思了許久。所以,這次晨順華生產,陛下自然頗為擔心些。父後切莫生氣。”


    “哀家怎敢生氣呢!哀家隻是希望陛下保重龍體罷了!”孝惠太後偏過頭去說道。


    康正帝牙關繃了又繃,她在不滿,南宮紫晨在裏麵已經不知如何了,而她的父後還要說這些話來讓她無力辯駁,給她心上添堵。


    柳書君站在康正帝的麵前,他伸手握著康正帝的手,輕聲喚道:“陛下。”


    康正帝抬頭看向柳書君,忽然覺得自己很委屈。


    她記得她以前聽獨孤染珂說的,男人生產比女人生產好些,沒什麽大的危險,她便信了。難道,那是他騙她的?


    她委屈在於,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很想進去看看南宮紫晨,哪怕隻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也是好的。


    可是這所有的人,都拿什麽血光之說,偏不讓她如願。


    “你回去吧,朕不進去就是了。你也懷著身孕,剛兩個月,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對你和寶寶都不好。你快回去吧。”康正帝雙眸噙淚地說道。


    柳書君看著這樣的康正帝,哪能放心。他便坐在南宮虹夕旁邊,握著康正帝的手,說道:“臣侍在這陪著陛下,臣侍現在回去,反倒更加不安心。”


    唐越那邊,一麵輕按著南宮紫晨的腹部,一麵讓產父輕輕地捧著已經出來一半頭部的嬰兒,盡量巧力地幫著把孩子慢慢順出來。


    唐越時不時地搭上南宮紫晨的脈搏,忽然對柴胡說:“脈搏微弱,錘擊心口!”


    柴胡瞪大了眸子,整個人都嚇傻了。


    屏風後的太醫又昏倒了一個。


    “快!發什麽愣!”唐越褐綠色的眸子怒瞪著柴胡。


    柴胡隻得照做,一手按在南宮紫晨的心口,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手背上。一下,兩下,三下……


    唐越滿手是血,又對南宮紫晨產的道口,人為地劃開了一點口子。


    產父這邊,半托半拉地,已經見到嬰孩地肩膀了。他忽然聲音發顫地說道:“臍帶……臍帶……臍帶纏住了!”


    內腔出血,臍帶纏住,產中昏迷,南宮紫晨全占了。


    唐越的汗水順著脖子浸透了衣襟,他冷聲說道:“喜太醫可醒了?沒醒,打醒!”


    若福渾身發冷,可是聽到唐越的命令,一個箭步衝到了喜太醫的麵前,掄起大耳刮子,啪啪啪地幾巴掌,扇醒了喜太醫。


    喜太醫被扇的老臉腫燙,老眼含淚,連忙告饒:“別打了、別打了……”


    “臍帶纏住了,我不會弄!你來!”唐越一邊說道,一邊鎮定地繼續推著南宮紫晨的腹部。


    喜太醫身為女子,這皇帝的男人生產,她向來都是在一旁指揮產父應當如何做。她從來沒有自己上手過。


    產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還是喜太醫說,奴家來做吧!”


    柴胡這時候,也驚喜地歎道:“晨順華醒過來了!”


    “紫晨,你想一些事情,你想想她,想想你們的過去。不要睡。千萬不要睡。”唐越一邊手不停歇,一邊說道。


    南宮紫晨微弱地喘著氣,他眼角的淚水像不斷地溪流,沿著他的鬢角溜到他的腦後。


    想過去?他已經疼的,都沒有了喊痛地力氣。哪有力氣想過去呢?


    腹中的孩子像是憋著,死活也不願離他而去似的。他隻能心底不斷地哀求,若是他這樣便死了,他希望她們能幫他活下來,幫他看顧好康正帝。


    父親生下他和弟弟的時候,便是這樣的感受麽?


    南宮紫晨從來不知道,原來生雙生子,是這樣痛。痛到忍不住祈求,不如就死了算了。痛到哭著後悔,要是沒有懷孕這回事,便好了。


    可是,不行,他不想死。


    南宮紫晨隻能逼迫自己,努力地想著她的臉。想著她,在自己耳畔輕唱著《月半彎》。想著她,不善言辭地用拙劣地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愛。


    而這兩個孩子,是她和自己愛情的證明。


    原來,愛的形式可以用這樣刻骨銘心的方式,深刻地寫在他的靈魂裏。


    她現在在幹什麽呢?天竟然都黑了呀……她會是去別的君侍那裏了麽?或者,是去了弟弟那裏麽?


    可是南宮紫晨想到這裏,不知道是產痛還是心痛,忽然讓他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軟炕上的褥子。


    若是能回到過去多好呀。他是她的正夫。她雖然猜度他心底究竟是喜歡誰,用殘忍的手段表達著她的情感。可是,她很愛他。而且,她不會被那麽多人瓜分。若是,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那夜真的好浪漫……我……帶你去看月半彎……有點害羞,卻很幸福……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南宮紫晨眉心微蹙,是幻聽嗎?他已經想她想到了幻聽麽?可是,這聲音,為何聽起來這麽委婉淒楚,還有一絲哽咽……


    南宮紫晨張了張嘴,唐越卻說:“她在唱歌。”


    南宮紫晨冰白的嘴唇拉開了一絲弧度,她在。她一直都守在這麽?


    這便足夠了,這便足夠了。


    南宮紫晨嚼了口中的千年雪參,張了張口,說道:“……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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