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劉青山收拾了下,就出門提車。


    今天是大張羅家的張大江結婚,他要開車幫著接親。


    等到那一瞧,基本也都準備差不多了,除了這輛吉普車之外,那輛大解放也被開出來,車頭還拴著一個紅紙剪成的大紅花。


    “給這車也係上大花!”


    大張羅嘴裏還張羅呢,然後就被張隊長給擠到旁邊:“你是張羅慣了,自個家事兒也緊著張羅,今天俺說了算。”


    這倆人平時就喜歡爭風吃醋的,大夥也就嘻嘻哈哈瞧樂子。


    劉青山主要是好奇:大解放誰開著呢,沒聽說村裏還有會開車的?


    於是下車,準備過去瞅瞅,就看到車老板子家的張連娣,從解放車的駕駛室探出腦瓜,還朝劉青山這邊招招手,手上戴著白色線手套。


    “連娣姐,你駕駛證到手了?”


    劉青山走到跟前問了一句。


    嗯。


    張連娣點點頭,然後摁了一下車喇叭,喜滋滋地說道:“青山,還是你這新車好!”


    一聽車喇叭響,大夥就往車鬥上爬,還以為是叫人出發呢。


    張隊長拉開大解放的車門,他當然要坐駕駛室,然後就發現車老板子也擠了進來。


    這時候大解放的車樓裏,就一排座,一張長條的大座椅,能擠仨人。


    但是中間坐著的那個,就坐在檔杆後邊,要是這裏坐個大姑娘的話,你就瞧著吧,司機準保總換擋。


    至於啥原因,自己想!


    “老板子,你跟著擠啥呀?”


    張隊長有點不滿道。


    “俺閨女第一次正式出車,俺這當爹的,當然要押車啊。”


    車老板子理直氣壯地說著。


    說完,他又開始安慰張連娣:“四丫兒,放心開,爹給你掌舵呢。”


    “你可拉倒吧,要是一加油,你甩胳膊當甩鞭子,就打著俺了;要是踩刹車,你一個勁喊籲籲籲的,那頂個屁用。”


    張隊長嘴裏毫不客氣地埋汰著車老板子,聽得張連娣也嗬嗬笑,本來還真有點緊張,這會兒心裏倒是平靜了。


    “你要是害怕就坐車鬥去。”


    車老板子毫不客氣地開始攆人。


    車鬥是肯定不會坐的,沒瞧見那上邊站著的人,全都穿得跟大狗熊似的。


    本來小西北風就嗖嗖冷,跟小刀子似的,車跑起來再帶風,還不得凍抽抽嘍?


    劉青山也回到自己車上,車裏就他和新郎官張大江,後者美滋滋地坐著,誰當新郎倌誰高興。


    摁了下喇叭,提醒車前的小娃子們閃開,吉普車和大卡車緩緩駛出夾皮溝。


    “咱們夾皮溝,也算是鳥槍換炮嘍。”


    留守的村民都談論著,以前都是坐大馬車接親,這一下子檔次就提升了,直接幹到機械化部隊。


    “等等俺,等等俺!”


    大解放後麵,張杆子倆手提著褲子,撒丫子一邊追一邊喊。


    咋上趟茅樓的工夫,就把他給扔下了呢。


    “懶驢上磨屎尿多。”


    大張羅忍不住嘟囔一聲,不過大解放還是放慢速度,張杆子追上去,直接抓住車廂板,被上邊的人給拽了上去。


    接親的人數,去的時候必須是單數,回來的時候是雙數,這樣才吉利,因為多了一位新娘子嘛。


    一路上,劉青山把車子開得很慢,考慮到後邊的張連娣是新手,路上又是一層雪,車鬥還十好幾個人呢,萬一開溝裏去,喜事就變味了。


    不料想,走出去幾裏地之後,後麵的大解放就一個勁摁喇叭,這是催促他加速呢。


    想不到啊,張連娣這個女司機,還是個急性子。


    劉青山也就稍稍加速,看來張連娣也算成手了,大解放放在村裏暫時也是閑著,不如叫她先跑跑運輸?


    一輛車跑運輸,還是少了點,不如去春城那邊進幾車年貨,年前這段時間,就在村裏組織個趕集隊,各個公社趕大集。


    一路上這麽琢磨著,接親車就到了公社,路上的人都瞧稀奇:這年頭,用吉普車和小轎車接親的,還真不多見。


    難道男方是縣裏的,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真有福氣。


    出了公社向東,又跑了十多裏,這才到達前進大隊,新媳婦的娘家,就在這裏。


    村裏也挺熱鬧的,尤其是看到戴著大紅花的兩輛接親車,前進大隊的這些村民,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老王家的二丫頭,找的不是夾皮溝的嗎,聽說那屯子不是老窮了嗎?”


    “你那都是老黃曆了,人家那種大棚都發了,聽說上幾天把蔬菜賣到春城,家家都分好幾百塊呢!”


    一百多塊錢,傳到這裏,就變成了好幾百塊,果然是應了那句老話:十裏地沒準信。


    然後就是一陣羨慕聲,家裏有適齡姑娘的,也開始琢磨,是不是托媒人去夾皮溝看看。


    農村就這樣,誰的潛意識裏,都有嫌貧愛富的心思,誰不希望嫁出去的閨女,能過上好點的日子?


    接親的隊伍下了車,一個個都昂首挺胸的,感覺臉上有光,車鬥上的那些村民,也聽到了前進大隊這邊的議論,心裏當然美滋滋。


    熱熱鬧鬧好一陣,這才把新娘接上吉普車,連同張大江,還有新娘的弟弟壓轎,正好一車四個人。


    劉青山瞧瞧新娘子,眉開眼笑的,看來對張大江搞出來的這陣仗很滿意。


    剩下的娘家客,全都上了大解放車鬥,都坐滿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順利返回。


    夾皮溝那邊,也都做好準備,鞭炮都用杆子挑起來。


    旁邊還圍著一群小娃子,準備放完鞭炮,上去撿漏。


    “回來啦,回來啦!”


    不知道是誰吆喝一聲,遠遠的,就看到一輛吉普車向這邊開過來。


    “準備放炮仗!”


    還真有手快的,直接就把煙頭戳上去,劈裏啪啦的,鞭炮聲響成一片。


    等到鞭炮放完,吉普車也開到跟前,大張羅最先發現不對勁:車頭上沒掛著大紅花啊?


    在透過車玻璃往裏瞧瞧,坐著兩個不認識的年輕人。


    大張羅使勁一拍大腿:“放早啦,放錯啦,不是接親的車!”


    大夥也都一愣,這種情況,還是頭一回發生,以前用馬車,速度慢,能瞧清楚,當然不會出錯。


    “這咋整啊,家裏沒鞭炮啦,迎親不放鞭炮,娘家客不挑理才怪呢,搞不好要把新娘子給拉回去。”


    大張羅也急得直冒汗,他幫著別人家張羅事兒,從來沒出錯,怎麽到自個家就出狀況了呢。


    “問問誰家有鞭炮,先拿來應應急。”


    拐子爺爺臨危不亂,他早上還真聽到誰家鞭炮響了。


    “是我和山杏放的,我家還有小洋鞭呢。”


    小老四也在這邊看熱鬧,立刻舉手報告。


    “那趕緊派人去取了,小洋鞭就小洋鞭吧,總比沒有的強。”


    大張羅連忙派個半大小子去取,多取幾掛,接到一起,先湊合用吧。


    吉普車裏的兩個年輕人,也有點發蒙,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說:“這麽熱情,還放鞭炮歡迎?”


    另外一個瞧瞧大門口貼著的紅紙喜聯:“應該是人家結婚,錯把咱們當接親的了。”


    “這事弄的,還是下去道歉吧,這裏應該就是那個夾皮溝了。”


    濃眉大眼的青年下了車,等大張羅那邊安排完鞭炮的事兒,這才上去解釋一番:“我們是找人的,請問楊紅纓是在這裏嗎?”


    “找楊老師啊,在在在,跟著接親去了,一會就回來,你們是?”


    大張羅一聽說是找楊紅纓的,也就不好埋怨人家,本來也不是故意的。


    “我是楊紅纓的哥哥。”


    濃眉大眼的青年笑著說了一聲,然後就被人引領著,把吉普車開到劉士奎家門口,進屋等人。


    又過了一會,一輛吉普車和一輛大解放這才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瞅準嘍,這回可不能再放錯,不然連小洋鞭都沒啦。”


    大夥忍住笑,等吉普車開到幾十米之後,連裏麵坐著的人都瞧清楚,這才開始放鞭。


    好歹算是應付過去,娘家人還都挺高興,進屋喝茶抽煙。


    劉青山完成任務,就等著坐席喝喜酒了,結果卻被告知:家裏來人了,在他爺爺家等著呢,好像是找楊老師的。


    他連忙招呼楊紅纓一聲,一起回爺爺家。


    到了家門口,就瞧見一輛吉普車停在外麵,看著車上的首都牌照,楊紅纓不由得愣了下。


    剛才還歡歡喜喜的臉龐,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


    正愣神呢,就覺得胳膊被輕輕拍了下,隨後劉青山的聲音就傳進她的耳朵:“老姐,安心,還有俺們呢。”


    一股暖流,從楊紅纓心頭湧起,她點點頭,邁步進院。


    進到爺爺家屋裏,隻見劉士奎正陪著兩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坐在炕沿上嘮嗑呢。


    看到楊紅纓,劉士奎便樂嗬嗬地打招呼:“紅纓,你家裏來人看你啦。”


    “哥。”


    楊紅纓麵色平靜地打著招呼,在楚雲玲隨著那個叫何家康的來到夾皮溝,她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對於另外一個男人,楊紅纓則視而不見。


    劉青山也打量著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穿著軍裝,楊紅纓的哥哥,濃眉大眼的,透著一股子英武之氣。


    另外一位則長得更加英俊,臉上除了英氣,還顯得文質彬彬的,就是麵色稍稍顯得有點蒼白,眼神給人一種稍顯陰柔的感覺。


    軍人,絕對是這個時代的嬌子。


    你要是問那些小男娃子,長大後想幹啥,有一多半會回答:想當解放軍。


    至於這個時代的女性,要是能找一位軍人結婚,那不知道會惹來多少人羨慕的眼光。


    劉青山也隻是靜靜地望著來人,他有點搞不懂對方的來意,所以選擇了保持沉默。


    這時候,楊紅纓的哥哥楊紅軍,忽然開口說話:“紅纓,我和東方來這,是專門接你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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