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回家,劉青山半道上碰到了大頭,他也扛著長條凳,送倆妹妹去上學。


    等了幾分鍾,大頭很快就跑回來,笑嘻嘻地拽著劉青山:“走,跟俺采木耳去!”


    “進山啊,你不怕下雨?”


    劉青山抬頭望望遠處,起伏的群山,籠罩在蒙蒙煙雨之中。


    那一片山,村民叫它們豆包山。


    “上啥山啊,俺家園子裏就長木耳啦。”


    大頭一邊說,一邊拽著劉青山就走,搞得後者也發蒙:要說園子裏有茄子辣椒啥的,一點不稀奇,長木耳,就有點開玩笑了吧?


    等進了張隊長家的園子一瞧,還真不是開玩笑,劉青山真瞧見木耳了。


    各家不是都扣了大棚嗎,在那些豎著的立柱上,就生著一片片、一層層黑灰色的木耳,層層疊疊,晶瑩剔透的,瞧著就招人稀罕。


    原來是這樣啊!


    劉青山有點明白了,這些木頭樁子,都是從山上伐下來的,裏麵就帶著木耳的菌絲呢,如今溫度濕度都適合,當然就長出木耳來。


    那還瞅啥呀,送到家門口的山貨,采吧!


    小哥倆都拎著小筐,上去往下掰木耳,這可是個細致活,輕拿輕放,不然就弄碎了。


    木耳拿在手裏,顫巍巍沉甸甸的,很有一種成就感。


    湊在鼻子下麵聞聞,菌香濃烈,絕對是上好的品種。


    想想也是,這麽長出來的木耳,跟山裏采摘的野生木耳,基本沒啥區別。


    劉青山瞧瞧長木耳的木頭樁子,是柞木的,難怪木耳的品質這麽好呢。


    別看都是木耳,也分三六九等的,最上等的,就是山上野生的木耳,野生木耳中,柞木生長的木耳是上品,樺樹次之,剩下的雜木再次之。


    至於人工培植的,那就隻能嗬嗬了。


    當然在人工培育的木耳中,有一種高級貨,基本上接近野生木耳。


    那就是類似此刻這種方法,直接利用木耳段來培養,隻不過,要在木頭上鑽一些空洞,然後人工投放菌絲。


    劉青山邊采邊琢磨:或許等來年開春之後,大棚裏麵不種蔬菜了,可以試著培養一下木耳段。


    要是能成的話,以後還可以培養香菇啥的,形成一個大產業……


    他正想得美呢,就聽到身邊傳來吧唧吧唧的聲響,扭頭一瞧,隻見大頭拿著一片肥嘟嘟的耳子,正往嘴裏塞呢。


    “鮮木耳不能多吃,小心中毒!”


    劉青山連忙吆喝一聲,這個可不是開玩笑,鮮木耳必須打水焯,或者是曬幹之後在水發之後,才可以食用。


    大頭晃了晃腦袋:“沒事,嚐一片過過癮,這木耳真好,又脆又滑,香味也濃。”


    被他這麽一說,劉青山也有點饞了,鮮木耳吃一點點,倒也不會有啥不良反應,於是也捏了一片,放進嘴裏。


    這才是真正的山珍啊!


    仿佛整個山林的精華,都匯聚在口腔之中,無論是味道還是口感,都是上上之選。


    十幾根木頭樁子,收獲了兩小筐鮮木耳,然後大頭就發愁了:“三鳳兒,這天兒也不開晴,曬不了啊?”


    采下來的木耳如果不及時晾曬的話,擺上一兩天也就壞了,這時候沒啥正經的烘幹設備,所以山貨的產量,是很有限的。


    劉青山琢磨一下道:“那就隻能放炕頭上烘幹了,總歸不能糟蹋嘍。”


    想想這些日子下連陰雨,估計山上的蘑菇木耳都長瘋了,要不要組織大夥進山采一撥呢?


    要是自家吃,以後啥時候上山,順帶著采一些就夠了。


    不過劉青山想的是大批量采集,然後集中出售,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好的銷售渠道。


    雖然收購站也收山貨啥的,可是價格太低,也就賺個辛苦錢而已。


    上次那位冒牌港商,倒是提供了一個好的項目,可惜是冒牌貨。


    渠道啊渠道,渠道為王。


    劉青山心裏也拿不準,要是興師動眾的上山,最後辛辛苦苦弄回來的東西不值錢,可就對不起大夥了。


    回到家裏,他把炕席掀起來,炕麵子糊了一層報紙,正好把木耳放在上麵。


    再留出來一部分,下鍋焯透,中午放點白菜,炒著吃,特香!


    等到中午放學,老四老五樂嗬嗬地回來,小嘴叭叭的,講著楊老師寫字可漂亮了,楊老師唱歌可好聽了,楊老師……


    對了,給爺爺和楊紅纓也送些木耳過去嚐嚐鮮。


    劉青山就端了一盤子焯好的木耳,去了爺爺家。


    剛出門,就看到四虎子和二牤子,一左一右扶著楊紅纓,慢慢溜達回來,劉青山就打招呼:“楊老師,辛苦啦!”


    楊紅纓確實有點辛苦,畢竟學校就她一個老師,還是複式班,一上午都在教室裏沒歇著。


    所謂的複式班,也是當時的特色產物,就是把不同年級的孩子,聚在一個教室裏,一名老師授課。


    比如說:先給低年級的學生講新課,然後叫他們寫習題,跟著再給中年級的孩子們講課,兩夥輪著來。


    累是累了點,但是楊紅纓心情很不錯,這樣的日子,令她感覺無比的充實。


    “好漂亮的木耳,是野生的嗎,在我們那兒,很貴呢。”


    楊紅纓看到劉青山手裏的盤子,眨了眨眼說道。


    “木耳是發物,你腳上受傷了,不能吃,俺是送給爺爺奶奶吃的。”


    劉青山嘴裏一本正經地說著,心裏不由得一動:對呀,楊老師是大城市來的,不知道有沒有渠道?


    “你們回去吧,張昌,張合,謝謝你們。”


    楊紅纓把四虎子和二牤子給打發回去,劉青山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這兩個小家夥的大號。


    小娃子樂顛顛地撒丫子而去,楊紅纓這才瞥了劉青山一眼:“三鳳兒啊,你這是打擊報複吧,怪我早晨把你趕出教室,是不是啊,三鳳兒……”


    這丫頭肯定是故意的,哪有叫人還特意拉著長聲的。


    劉青山暗暗搖頭,這女人大了,就不好騙嘍,還是像鄭小小那樣的小丫頭,比較好騙。


    上前扶著楊紅纓進屋,奶奶正在鍋台邊上做飯呢,笑嗬嗬地接過劉青山手裏的盤子,嘴上卻跟楊紅纓打招呼:


    “紅纓啊,累了吧,快進屋歇歇腿兒,咱們馬上開飯。”


    “奶奶,我不累。”


    楊紅纓的語氣裏竟然帶著點撒嬌,還挑釁似的瞟了劉青山一眼。


    劉青山也就配合著,嘴裏忍不住嘟囔一句:“到底誰是親的?”


    奶奶嗬嗬地樂著,叫他們進屋,屋裏的擺設多了一些,看樣子都是屬於楊紅纓的。


    劉青山幫著把炕桌放上,又拿著瓷酒壺,給爺爺燙了一兩酒。


    下雨天涼,白酒還是溫一下比較好。


    他一邊忙活著,嘴裏一邊跟楊紅纓閑聊:“楊老師,這木耳蘑菇啥的,要是運到首都,能好賣不?”


    “都是好東西,有錢不一定能買到呢。”


    楊紅纓也沒閑著,一瘸一拐的,還幫著撿碗撿筷子。


    “楊老師,放那,叫三鳳兒來。”


    爺爺劉士奎發話了,對這丫頭他是打心眼裏喜歡,或許是因為他的兒子,也曾經從事這個行業吧?


    劉青山朝楊紅纓攤攤手:“俺咋覺得,俺這地位噌噌往下降呢。”


    楊紅纓抿著嘴笑,在這裏,她還真有一種家的溫馨。


    劉士奎嘴裏繼續說著:“這蘑菇木耳啊,在咱們這不拿它當好東西;但是到了大城市可就不一樣嘍。”


    “要我說呀,人也是這個理兒,隻要是在需要的地方,自然就會拿你當個寶兒。”


    老爺子的話,顯然意有所指,所以楊紅纓也不笑了,坐在炕沿上,靜靜地思索著什麽。


    “吃飯啦,三鳳兒,你中午就在這吃吧。”


    奶奶端著菜進屋,劉青山也準備跟楊紅纓探討一下山貨的渠道問題,所以也就留了下來。


    午飯很簡單,燉的豆角,上麵蒸發糕,玉米麵裏邊,摻了一些白麵,吃到嘴裏甜絲絲的。


    另外還有一盤小白菜炒黑木耳,色澤搭配得很鮮豔,楊紅纓不吭聲,但是沒少夾木耳吃。


    她的內心,現在很掙紮:如果找關係,那麽出售木耳什麽的,肯定不算事兒。


    可是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家裏肯定會順藤摸瓜,找到這裏,這可不是她希望的。


    劉青山當然能瞧出來楊紅纓有心事,所以也就沒提這茬,在他的計劃中,最好是能把這些山貨,賣到港島那邊去,如果能夠出口的話,那就更好了。


    等到楊紅纓放下筷子,她終於下定決心:既然自己來到這個貧困的小山村,那麽就是這裏的一員,有責任也有義務,幫忙改變這裏貧窮落後的生活。


    她抬起眼睛,亮晶晶的目光注視著劉青山:“小山子,我以前認識一個島國的朋友,她們國家,喜歡食用山野菜和菌類,等到休息日,我去公社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聯係上她。”


    這是楊紅纓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又不會驚動家裏,又能給夾皮溝的鄉親們做點事。


    “好啊,等禮拜天,俺還馱你去!”


    劉青山都有點激動了,他知道,這幾年正是兩國邦交的蜜月期,經貿往來十分頻繁。


    而且楊紅纓說的一點不錯,島國人對山野菜和菌類,有著一種病態的偏愛。


    “三鳳兒啊,我算是怕了你的自行車。”


    楊紅纓說完正事兒,立刻就把稱呼轉換過來,又開始拉長聲。


    劉青山也吃飽了,撂下飯碗趕緊下地:“那啥,俺先走了,現在就通知鄉親們,明天就進山采山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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