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暗罵門房不得用,什麽人都往府裏放。


    正要把人趕出去,他卻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這人雖然蓬頭垢麵,可肩背卻英挺,就那麽隨意一站,也能瞧出幾分正氣凜然的貴氣來。


    眯眼細瞧,此人劍眉入鬢,五官硬朗,撇去黝黑的膚色,樣貌竟是極其英武俊朗的,卻是有些熟悉感...腦中靈光一閃,王路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驚慌道:“薑...是薑家二公子回來了!”


    這一腔兒幾乎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尖銳的變了調。


    驚呼落入眾人耳中,宴客廳內“轟”的一下便炸了鍋。


    薑霽十五歲便去了陽南關,這三年間,也隻有薑零染成親時回京待過幾日,孟致沛也隻見過寥寥數麵,有些認不清。


    正覺這人眼熟,就聽到王路這話,心中悚然,被針紮了似的猛地從凳子上竄了起來,神色慌亂。


    薑霽站在入口處,沒著急進來。


    目光閑適的望著宴客廳,聽到背後追來的腳步聲,他隨手抄起一盆修裁精美的黑鬆盆景砸了過去。


    “哐”的一聲,正正砸在一個持著棍棒追來的小廝的腦袋上。


    喧騰起的宴客廳內因這一幕驟然沉寂下來。


    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小廝腦袋開了瓢,眼睛一翻萎在了地上。


    跟在這小廝身後的眾小廝一看這架勢,嚇得臉色慘白,再對上薑霽冷窒的像是無底空洞一般的眼睛,一顆心都像是墜入了冰窟窿裏,冷的打顫,腳下也紮了釘一般的不敢前行半步。


    薑霽看他們這般,也不做理會,轉身往廳裏走去。


    孟致沛一看薑霽走過來,頓時汗毛倒豎,雙腳發軟,可逃跑起來卻異常敏捷。


    還沒跑出宴客廳,耳邊炸開一道猶如奪命般的語聲:“侯爺要去哪?”


    音調十足的悠閑,甚至帶了些和煦的笑意。


    孟致沛腳下一頓,扭頭看去。


    就看剛剛還在廳外的薑霽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孟致沛覺得毛骨悚然,甚至懷疑薑霽已經死在了邊關,眼前的是鬼魂。


    不然怎麽做到瞬間飄移的?


    薑霽把玩著手裏的鞭子,沒抬頭,又問道:“侯爺,我妹妹呢?怎麽不見她?”


    孟致沛聽薑霽這麽問,心中懼怕更甚。


    捂著心口,腳下退了兩步,磕磕絆絆道:“今...今雪她她...她在後院。”


    說著咽了咽口水,衝著縮在角落裏,已經嚇傻的王路使了個眼色。


    王路恨不得孟致沛立刻死了。


    可若就這麽死了,到底太便宜他。


    想了想,他悄步出了宴客廳。


    孟致沛看王路去搬救兵,心中稍定。


    深吸了一口氣,故作從容道:“舅兄怎麽突然回京了?也沒提前寫信告知一聲兒,我和今雪好去城門口接你。”


    為今之計是要拖延時間。


    薑霽輕輕笑了笑。


    瞥了眼桌上的美酒佳肴,又掃視著嚇得猶如耗子偷糧般小心翼翼從廳中撤走的人,不解道:“侯府可是發生了什麽喜事?何故辦宴?”


    孟致沛心口一滯。


    這話怎麽聽都有一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繃味道。


    可看著薑霽那閑適悠哉的模樣,又不像。


    而且,若薑霽為了薑零染的事情回京,那麽薑家大房怎麽也要提前給個信兒。


    可若不是為了薑零染,他何故一進府就傷人?


    孟致沛看著薑霽臉上慈愛的笑,有些摸不準他是否知情。


    故而也不敢隨意回答他的問題。


    思忖著薑霽的問題,孟致沛額頭上冒了汗,成親那日薑霽可是讓他做了保證,說定要如珍視自身一般的去珍視薑零染。


    他答應了。


    現在若是告知辦宴的原因,隻怕那根嵌著倒刺的鞭子就要落在身上了。


    薑霽將鞭子卷了數圈,捏在手心裏,閑閑道:“侯爺啞巴了嗎?”


    孟致沛看著那鞭子上的倒刺兒在日光下泛著尖銳的冷光,又看他絲毫不懼的捏著,隻覺頭皮發麻。


    聞言臉皮一僵。


    自動將這句不怎麽好聽的話想成是薑霽的玩笑。


    他陪著小心道:“沒...沒什麽大事,尋常宴會罷了。”


    薑霽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道:“妹妹既然在後院,侯爺便陪我去尋她吧。”


    孟致沛心中大慌,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不行,宴會還沒結束...。”話沒說完就對上了薑霽烏沉的眼睛,他心底一寒,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道:“...好,咱們這就去。”


    老侯夫人剛得到王路的稟報,正要派他去京兆府,就聽丫鬟一路通傳:薑家二公子往上房來了。


    她失手跌了茶盞,惶惶道:“怎麽領後院來了?”


    說著急聲催促王路:“死站著幹什麽,還不快去京兆府找人來!”


    王路連聲應著,跌撞著出了上房。


    老侯夫人心中忐忑。


    這薑霽忽然回京,uu看書 ww.ukanshu 莫不是知道了什麽?來給薑零染撐腰的?!


    想起上次成親前薑霽上門拜訪時那一身的煞氣,老侯夫人心底發顫。


    那可是真正殺人如麻的主兒!


    與從文的薑家大房不同!


    想到什麽又吩咐道:“快去薑家,告訴他們薑霽來了,讓薑冼木立刻過來!”


    瞿蓮知道事態嚴重,連聲應著,扭身便出去了。


    片刻,一個身著棗紅色革絲繡歲寒三友的樣貌清潤的男子引著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子走了進來。


    正是孟致沛和薑霽。


    孟致沛神色緊繃,渾身冷汗淋漓。


    而薑霽卻神態舒展,步伐輕盈。


    在廳中站定,薑霽看著上位的老侯夫人,含笑著執了個晚輩禮:“打攪了侯府的宴會,實在抱歉的很。”


    老侯夫人嘴角抽了抽。


    可真沒從他身上看出歉意。


    但現在已經不是計較宴會和歉意的時候了,老侯夫人看薑霽滿臉的笑,猜想他就算知道薑零染的事情也必然打算小事化無了。


    也是,他們侯門富貴,願意接納那麽一個孤女,薑霽還不偷著樂?


    受了些末委屈,哪裏值得提在話下!


    想到此,老侯夫人微微舒展了神色,雍容笑道:“薑小將軍怎麽忽然回京了?”


    薑霽笑笑沒答話,看向身側避鬼一般避著他的孟致沛,道:“侯爺,人呢?”


    孟致沛知道他要找的是誰。


    剛剛他為了脫身,所以才說了謊。


    現在讓他去哪裏找一個薑零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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