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時候,孫大夫卻不願跟著走,說藥鋪離了他不行。


    車廂裏薑零染無聲冷笑,低喚一聲“文叔”。


    文叔會意,瞥了這孫子一眼,冷刀出鞘,臨空一劃,孫大夫肩頭的衣服就少了一塊。


    刀入鞘,文叔自顧自的跳上了馬車,目視前方道:“去就活,不去就死,你自己決定!”


    孫大夫何時見過這等場麵,登時嚇得腳軟,哆哆嗦嗦點頭道:“去,去,我去。”


    文叔將身邊的位置空出了一半。


    馬車一駛離藥鋪,便有小藥童往薑家的方向報信去了。


    東城門出城,馬車一路向東,行了不過幾裏,天色便黑的猶如墨汁,與雪白的四野涇渭分明,空曠冷冽。


    路麵上積了雪,馬蹄時有打滑又因薑零染受不得顛簸,所以馬車行的很慢,直到了戌時末,一行人才到了莊子。


    莊頭金老漢等了許久,終於看到一盞昏黃搖曳在風雪中的馬燈靠近,便知是薑零染一行人,忙卸了門檻迎著車馬進來。


    另一邊梨子嬸和青玉在屋子裏籠了三個炭爐,又在熏的熱熱的榻上放了好幾個湯婆子,門窗也都關的嚴實。


    一進屋子,熱氣便罩了滿身,暖化了凍僵了的身心。


    孫大夫診了脈,熬了驅寒安神的湯藥給薑零染。


    薑零染喝了藥卻沒歇下,讓青玉去請文叔過來,又讓廂竹取了紙筆。


    廂竹一邊研磨一邊看著薑零染落筆:“姑娘寫給公子的?”


    薑零染點頭:“我想哥哥了。”


    前世兄長含冤慘死,她卻無能為力,甚至連屍體都沒能去親收。


    現在她回來,不僅要脫離泥沼,更要救兄長遠離牢籠陷阱。


    吹幹了墨跡,她將信封好,又道:“況且我如今孤立無援,也需要哥哥回來幫我。”


    指望著薑家大房給她做主和離,那比六月飛雪還要艱難!


    廂竹皺起了眉,從信箋出京到薑霽準了假趕回來,最少也要一月的時間,這一月裏,薑零染真的有能力與平肅侯府和薑家大房僵持周旋嗎?


    正憂心著,就看薑零染另起紙張,寫了另一封信,看著信中的內容,廂竹兩眉間的皺褶更深,眼中盡是驚疑。


    青玉引著文叔來了。


    文叔邁過門檻就站住了腳,不敢再往裏走,眼睛瞅著腳尖行了禮:“姑娘您找我。”


    薑零染拿文叔當做可以敬重的長輩,坦蕩的繞過屏風走到外間,請著他坐了,道:“我有事情托您。”


    今日這事兒還沒個結論,薑零染此刻吩咐的必然與此事有關,文叔肅然端坐道:“姑娘請說。”


    薑零染將兩封信推到文叔手邊。


    文叔垂眸看了眼。


    一封是給薑霽的,文叔大概猜到了些內容,一時憤恨又痛惜。


    說什麽情深意濃非卿不娶,不過成親三個月,就敢這般對待薑零染,這負心漢,不要也罷!


    另外,薑家今日冷血無情的所作所為,也需待薑霽回來做主討公道!


    而另一封信上的名字卻讓文叔非常意外。


    這麽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薑零染為什麽要給他寫信?


    不過想到此人與平肅侯府的些末關係,文叔又心生雀喜。他認為薑零染縱然心中痛恨孟致沛薄情寡義,卻不會有所反擊,一是薑零染太過愛重他,二則,她性情實在柔善。


    可這封信是否能說明,她並不會罷休,反而要以牙還牙?


    文叔希冀道:“姑娘這封信,事關今日之事嗎?”


    薑零染點頭。


    文叔便不再多言,拿起信揣在了懷裏:“姑娘放心,保準不留痕跡。”說完退了出去。


    廂竹唯恐薑零染用別人的罪責懲罰自己,今日觀察下來卻是積極吃藥,努力生活,這令廂竹萬分欣喜。


    看了眼更漏,已近子時了,忙催著薑零染歇下了。


    大雪紛揚一夜,次日卯正剛過,天光還未盡亮,距離皇城根最近的一處茶肆裏便坐滿了人。


    這些人並不是什麽品茗好茶的雅士,之所以這一大早的就趕來喝茶,是因為他們有事求辦,往各官員府邸裏遞帖子無人理會,便在這裏圍追堵截下朝的官員。


    好運氣的時候跟在轎馬邊說上幾句,許就有眉目了。


    寥寥茶霧從杯中升騰,很快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中。


    不知誰說了一句。


    “你們聽說了嗎?昨兒平肅侯為了個妓子把她的發妻打小產了!”


    茶肆裏一靜,而後便熱鬧了起來。


    “這麽大的事情京城裏盡知了。”


    眾人吃著幹果喝著茶,uu看書 ww.uukashu 紮堆論起了孟致沛的狠毒無情與薑零染淒風苦雨的處境。


    有人嗬笑道:“這隻是其一,還有第二樁事情你們不知呢!”


    眾人疑惑:“什麽第二樁事情?”


    這人道:“那薑四姑娘受了欺負便回了娘家,誰知薑家卻大門緊閉,派了個管事媽媽出來轟趕。最後薑四無處可依孤身出城去了。”


    有人質疑:“你怎會知曉的這般清楚?”


    這人笑了,頗有些自豪的道:“我表哥在東城門當值,看到薑四的馬車出城,湊巧與我說了,我也是好奇這剛剛小產的人不在家裏養著要去何處,便順嘴打聽了一下!”


    茶肆裏又是一陣唏噓感歎,果然沒爹娘的孩子連草都不如!


    薑零染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


    早膳過後孫大夫來診脈,因薑零染昨日沾染了寒氣所以藥方做了些調整。


    廂竹有些不敢用,憂心道:“要不要再請一個大夫?”


    薑零染道:“他不敢!”說著又道:“就是鄭明蘊自己來了,也是不敢的。放心去熬吧。”


    廂竹聽著,這才放了心,熬藥去了。


    薑零染不願在屋子裏待著,卻也知道如今的身子不宜出門,推開了半扇窗格,看到院子裏梨子嬸和青玉用一捆繩在綁樹。


    她疑惑,定睛再看,原來是樹枝被積雪壓斷了,她們打算用繩子把斷枝綁上。


    二人都不是擅做這個的,忙活了半天也沒能綁好。青玉氣餒道:“可憐這樹了,本就長得不粗壯,被大雪肆虐了一番又遇到了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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