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聽得心口直跳,這薑零染在府裏奶貓兒一樣的性子,才當了侯夫人幾日,就敢這麽張狂無狀了?


    老夫人聽完,急怒交加,心口梗痛著一口氣沒提上來,暈死了過去。


    半夏唬了一跳,忙上前去看情況,卻發現老夫人沒了呼吸,她嚇得後退一步,惶懼低喃:“老夫人...沒了。”


    鄭明蘊手腳發軟,怔了一息,撲上前就掐住了老夫人的人中,吼道:“還不去請大夫!”


    她現在不能死,不然薑冼木就要丁憂三年,鈺兒和婉瑜也要守孝三年不能成親。


    老虔婆活著沒用,死了也不能這麽害人!


    半夏早嚇得沒了三魂七魄,聽著鄭明蘊的嘶吼,勉強找回了些意識,白著臉應聲,跌撞的出了暖閣。


    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素芝齋亂做一團。


    薑零染離開薑家後去了君安街。


    君安街上的鋪子十之七八都是藥鋪,薑零染自己也有一間陪嫁的藥鋪在這裏,鋪子裏的孫大夫擅治婦症。


    藥鋪後院的貨房裏,廂竹端著藥進來,小心的避開腳下堆放的藥材,走到牆角的一張床榻前。


    薑零染仰躺在漿洗的泛了白的靛藍粗布被褥上,氣息低弱,麵色灰敗枯槁,活像一個彌留之人。


    廂竹看著,像是吞了把黃連,苦到了心裏。


    小心的喂了藥,就看薑零染顫巍巍的睜開了眼,廂竹心中一喜,忙湊近了些:“姑娘,可覺得好些?”


    薑零染音色低弱道:“我沒事,就是冷的厲害。”說完才發現廂竹隻穿了單衣,而她的小襖則蓋在了被褥上。


    廂竹忙給她壓實了被角,謹防冷風鑽進去:“姑娘稍忍耐會兒,青玉去準備火盆了。”


    何止是冷,這屋子是用來儲存藥材的,濃重的潮冷藥味兒熏的人腦仁兒疼,也不知薑零染能不能受得住。


    薑零染攥住了廂竹的手,冰疙瘩一般,她拉著捂在了被褥下。


    手背一暖,廂竹憋了半日的眼淚險些沒忍住,她擠了個笑道:“奴婢不冷。”說著就要抽出來,卻被薑零染攥的更緊。


    冷冽的寒氣凍的人骨頭都疼了,她著單衣,怎會不冷?薑零染想起前世今時種種,心中不免酸澀:“跟著我,你們都不得消停。”


    廂竹就怕薑零染多想多思,自己鑽牛角尖,忙搖頭道:“奴婢最幸運的事情就是跟了您這個主子。”


    卻是和前世一樣的話!薑零染聽著,忽然覺得眼下的情況也不算糟糕透了,至少他們都還活著。


    既活著,就要好好活!


    誰也不許糟踐他們!


    “告訴青玉別準備火盆了,咱們趕在城門落鎖前出城去寶山。”


    距城二十裏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寶山,寶山山腳下她有一座溫泉莊子。


    幼年時她隨母親去寶山踏青,喜歡那山上的景色,母親便在山腳下給她買了這溫泉莊子,莊子上的一幹人等也都是母親在世時親自選的。


    母親辭世後,地契便到了她的手中,這些年一直是廂竹和文叔幫忙打理著。


    這莊子算得上是她所有陪嫁裏,唯一一個未被大房掌控的。成親前後,鄭明蘊幾次暗示想要這莊子。


    前世這莊子她也確實給薑婉瑜做了添妝,而“這一世回門那日”,她也已經允了鄭明蘊。


    不過,現在她後悔了!


    廂竹聽著這話,心裏咯噔了一下,下意識的喚了句:“姑娘...。”薑零染不僅鐵了心的要同孟致沛和離,連薑家也要撕破臉嗎?


    “你猜到的就是我的想法。”薑零染看著惶惶不安的廂竹道:“我知道以後的日子會很艱難,但我不後悔!”


    廂竹的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也慌得厲害。


    她拿薑零染當親人,於這番話中,她做不到爽言讚同,卻也狠不下心去反駁。


    可她知道,一個女人想要獨立門戶,太難了!


    門“吱呀”一聲推開,青玉走了進來,雙手攏在嘴邊嗬了一口氣:“下雪了,街上都沒什麽人,我跑了兩條街也沒遇到賣柴的,幸好文叔聰明,砍了一張椅子,待會就有火盆了。”


    廂竹扭頭,眼神製止青玉。


    可青玉語速快,被瞪著,話也已說完了!對上廂竹要吃人的眼睛,青玉恍然意識到這些事情不該在薑零染麵前提及,心有懊惱的捂住了嘴。


    買柴?藥鋪子裏整日煎藥,怎會沒柴?薑零染心中冷然,在鄭明蘊的言傳身教下,如今連一個小藥鋪也敢做奴大欺主的事情了!


    看著一臉慚愧的青玉,uu看書.ukansh 薑零染挽了個虛弱的笑:“你去找你表哥,然後你倆快馬出城去寶山,告訴梨子嬸,咱們今晚要在莊子上住。”


    青玉一聽就笑了,眼睛亮亮的點頭道:“莊子上暖和,四下景色又好,姑娘住著舒服,看了也歡喜,心情一好這身子也就好得快了。”說著快步出去了。


    廂竹張嘴要喊住青玉,卻感到薑零染捏了捏她的掌心,她扭頭對上薑零染溫和的眼神,心下一窒,嘴邊的話不自覺的咽了下去。


    再看青玉,早沒了影兒。


    薑零染撐手坐起身,輕聲說道:“廂竹,人生短短數十載,我想活的痛快一點。”


    廂竹能體會到這痛快二字背後的心酸苦楚。


    冷風吹的破敗的紙窗戶一陣亂響。薑零染低低的歎了口氣,揭起蓋在被褥上的小襖披在廂竹肩頭,順手在她複雜的臉上揉了一把,抿笑道:“我娘說,日子苦到一定的程度,就會變甜的。別擔心!”


    這話原是夫人彌留之際,拉著薑零染和薑霽的手說的,本意是寬他們的心,讓他們不那麽的煎熬難過,對未來仍能抱有希望。她此刻卻拿來安慰她。廂竹一直在努力的營造出一張不那麽喪氣的“笑臉”,可此刻僵硬上揚的嘴角卻抖得險些撐不住,眼淚花了眼,她抬手抹了把臉,重重點頭道:“夫人說得對,姑娘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薑零染笑了,也安心了。


    現在她不用再擔心廂竹會成為孟致沛或者薑家的說客,也不用擔心廂竹會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做一些拖她後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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