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望當然知道,他現在已經逃不掉。


    在匿衣被破的時候,他就等同於失敗了。那麽多的海族強者搜殺之下,失去隱匿能力,同待宰的羔羊也沒什麽區別。而魚嗣慶躲在界河前,自血肉之牆中殺出來的那一刻,已經徹底殺死了他最後的希望。


    他衝不過界河,不能夠再藏起來,也跑不了太遠。密密麻麻的海族戰士,此刻必然已經從四麵八方湧來。魚嗣慶乃至於水鷹嶸,速度都比他快。


    這場已經輸了。


    魚嗣慶知道,他也知道。


    任何一個神誌清醒的人,都能夠看清這個事實。


    但他不會坐以待斃!


    哪怕隻能多活一息時間,他也要為此付出全部努力,為此奮命掙紮!


    他從楓林城一路走過來,那麽辛苦、那麽艱難地走到現在,絕不是為了在將死之前,說一聲我認了!


    不,他永遠不會等死。


    奮戰至最後一刻,才是他,才名薑望!


    平步青雲的作用下,薑望瞬間逃遠。


    迷界的混亂方向,加上那一堆符篆的轟炸,讓魚嗣慶短暫失去了方向。


    他迅速將狂怒的情緒按住,冷靜調動大軍。


    一時的逃竄並不要緊,那張“網”仍在,隻要稍稍調整,就能重新成型。而這一次,對手已經無處藏身!


    “水鷹嶸!”魚嗣慶指了一個方向:“你往這邊,不計損耗,用你最快的速度去追,一旦有發現,即刻響應。”


    在重新鋪網的同時,他找出了兩個最有可能的方向,一個讓水鷹嶸去追,一個自己去追。


    這樣一張布局嚴密的大網裏,又有他和水鷹嶸這兩個速度超過薑望的強者在,捕捉薑望絕非難事。


    勝負在薑望跳出藏身狀態、劍刺血肉之牆的時候,就已經注定!


    事情也的確如魚嗣慶所想。


    薑望這邊一股腦用掉了剩下的所有符篆,好不容易逃離界河附近,卻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便迎麵撞上了一隊海族。


    這一次薑望已經沒有隱匿的必要,直接衝上前去,將這隊海族殺了個幹淨。


    這隊海族以戰將級海族為主,戰卒為輔,對於現在的薑望來說,根本不算阻礙。但這隊海族看到他的瞬間就意味著,那張為了捕獲他而張開的網,已經重新被觸動!


    魚嗣慶再一次掌握了薑望的位置,而以他的速度,或許很快就能追上來!


    若有人能夠俯瞰全局,便能夠看到,在界河之前的一塊巨大區域裏,以薑望為中心,難以計數的海族戰士正瘋狂聚攏。


    如果說這是一張漁網,網眼已經小得蒼蠅都飛不過去!


    薑望根本不需要觀察,也能夠知道自己的處境。


    這真是極致艱難的時刻,以他的心性,也看不到希望所在。他窮搜一切可能,也找不到勝利的契機。


    相當於獨自一人,與一座海巢的軍隊抗衡,這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是魚嗣慶的對手,更遑論魚嗣慶還有那麽多手下!


    薑望握緊長劍,抿了抿唇。


    逃命已是不可能,但在這樣的時刻,還可以做一件事——


    還差五十七個。


    他沒有忘記這件事。


    距離完成洗罪,還差五十七個統帥級海族。


    如果說這一次,死亡是必然的結局,便看看能不能在戰死之前,完成洗罪吧!


    至少……


    至少也完成了承諾,救下了朋友。


    那麽就抓緊時間,在魚嗣慶追上來之前,殺盡可能多的敵人。


    這少年把長劍倒轉,繼續踏雲而行。


    手中長劍森冷,心間殺意沸騰。


    他的道術恢弘磅礴,他的劍式勢不可擋,他的神通無物不焚……


    他爆發了最大的殺力,解放了全部的殺性!


    這一天,對於很多先一步與薑望接觸的海族來說,都是末日。


    往往是一個照麵之下,就被殺死。


    來不及反抗,或者反抗之後也還是死得幹脆。


    唯有統帥級海族,才能與薑望過過手。但初階的統帥級海族,也隻是過手而已。


    丁未浮島那張懸浮的海疆榜上,薑望名字之後的數字,不斷地跳動。


    肆拾肆,肆拾伍,肆拾陸……


    看到這一幕的丁景山卻沒辦法高興,因為他清楚,這意味著……突圍失敗。薑望已經身陷重圍。


    其人身陷重圍,卻還在浴血廝殺。


    這少年算得上一個好戰士,在任何時候都沒有放棄戰鬥。但不放棄,也沒有用處了。


    他還是會死。


    一位人族的天驕,就這樣隕落在丁未區域。不是在野地狩殺中技不如人,恰恰相反,他殺出了令人驚豔的戰績。可最後卻要死於海族大軍之下……


    這是他丁景山的恥辱!


    “守島七十年,我問心無愧,可心中有憾。”


    丁景山把目光從海疆榜上移開,看著島外的白象王:“白象王,我想殺你,已經足足七十年!”


    幾乎就在此刻,籠罩整個丁未浮島的光罩,無聲破滅。


    像是一個美麗的泡沫。輕輕一碰,就已消失。


    而蓄勢久待的人族和海族,之間再無阻隔。


    ……


    ……


    薑望殺起了性子,仗著青雲亭源源不斷的術介供應,一路疾飛,一路速殺。


    他不與任何強者糾纏,但凡一合無法解決的,轉身便走。


    可即便如此,在這張嚴密的捕獵之網裏,他也愈來愈慢。


    總會遇到能擋他一擋的對手,總有海族戰士,能給他留下一點“記號”。


    他在殺敵的同時,也在時刻麵對著被殺的危機。


    伍拾壹,伍拾貳,伍拾叁……


    洗罪的數字還在艱難跳動著,可越來越慢。


    這是一場無望的搏殺,或許在所有人看來,都隻是困獸之鬥。是最後的歇斯底裏。


    可唯獨薑望自己,知道自己的堅持所在,目標所往。


    他能夠感覺得到,魚嗣慶已經靠近了。


    他一路上不停地變幻方位,就是為了誤導魚嗣慶的判斷、延緩他追上來的時間。


    但或許,現在便已是極限。


    已是極限嗎?


    薑望猛然轉頭,看到一個半透明的身影飆射而來,正要揮劍。便聽來者喊道:“快跑!”


    卻是褚密!


    在他身後,赫然是三十多個影影綽綽的身形,卻是追殺他的海族。


    說起來薑望在界河前中伏,轉而逃竄,時間也未過去太久。


    時至此刻,那顆蜃王珠早已不知被哪位得去。


    而褚密竟也一直堅持逃竄到了現在。


    薑望倒也沒有莽到衝殺,隻一聲不吭地折轉。


    而褚密追過來,搭手在他肩上,梁上樓的秘術借坡下驢發動,兩人速度驟增四成,暫時又把追兵拉開了些。


    但他們兩個都很清楚,此刻逃得再快,也不可能逃出去了。


    他們已身在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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