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火鉈英雄，落幕（下）
從東京開始實習造物主 作者：緋白鷺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英雄！”火鉈所在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打斷了他。</p>
火鉈英雄猛地顫抖了一下，終於驚醒了過來，然後扭頭望去。</p>
火鉈所在還虛弱地癱坐在小宮加奈的懷中，看起來已經完全站不起來了。</p>
但他還是盡力抬起頭來，神色嚴肅地看著他道：“不可以。”</p>
小宮加奈也搖了搖頭。她也正看了幾眼那邊所發生的事情，眼圈已經通紅, 露出不忍的表情。</p>
火鉈英雄的鼻涕與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了。</p>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他顫抖著聲音道，朝著他們兩人嚷道，“可我有什麽辦法！能保護你們就很不容易了吧！”</p>
“能反抗嗎？還有反抗的辦法嗎？”</p>
“沒有！隻有送死吧！！”</p>
“我光是保護住你們，就已經拚盡全力了啊！！？”</p>
火鉈所在看著他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所以我的意思隻是……現在不要說。”</p>
“……可能挨到最後一秒，你還是被迫要說出來, 但至少，不要提前說。”</p>
“主動說出來的話, 就是完全不同而另外一件事了。”</p>
“——說不說出來，結果有區別嗎？”火鉈英雄絕望地吼了出來，“我隻想……隻想快點結束！！”</p>
如果他現在就選擇，避難者們會被慎二下令殺死。但如果他拖到最後一刻之前再選擇，到了那個時候避難者們恐怕本來已經被殺光了。這兩者到底有什麽區別呢？</p>
“區別很大。因為這世界上，並不是隻有結果的。”哪怕隻是躺在地上，火鉈所在的神色依然嚴厲：“我知道，這對你來說負擔太重了……但作為火鉈家的男人，這不是放棄的理由。”</p>
“這世上，很多事情做或者不做，是不能拿‘有辦法’和‘沒辦法’作為理由的。”</p>
“那些事情，隻是‘必須做’和‘不能做’而已。”</p>
“……不能隻看結果。”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道，“我的選擇，也並不總是能帶來好的結果的……因為真的，做不到的。而能做到的, 隻是問心無愧，已經盡力, 僅此而已。”</p>
“堅持信念，本身就是正義的。”</p>
“抱歉啊，英雄。”火鉈所在看著火鉈英雄，突然露出了一絲柔和，“一直到最後，還要說教……不過，至少這也是父親應盡的義務之一了吧。別的事情我都沒能做好，至少在這點上，讓我好歹更像一個父親吧。”</p>
火鉈英雄沒有回答。</p>
他隻覺得火鉈所在如此反常，令他突然生出了某種恐懼。</p>
火鉈所在也說完了，開始閉口不言。</p>
……</p>
另一邊的事情已經落幕了。</p>
野田慎二走了過來。</p>
他蹲到火鉈英雄身旁，微笑著，蹲在他麵前看著他：“英雄，十五個人都死光了。”</p>
“——你啊，現在應該多少明白一些了吧？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但是因為你站了出來，那些人才要死。”</p>
“是你，殺了所有人。”</p>
“……這樣的你，還能夠說出自己是正義的這種話來嗎？”</p>
火鉈英雄嘴唇顫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p>
野田慎二觀察著他的表情，嘖嘖道：“嗯……絕望之中還留有一絲希望。”</p>
“也是、雖然你殺死了那麽多人, 雖然你今後一輩子可能都無法安睡……但你守護住你的親人了，對吧？遊戲結束了，你最親近的人，至少幸存下來了。”</p>
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小宮加奈與火鉈所在。</p>
然後下一秒，慎二的表情像是瞬間撕去了所有的偽裝，帶著前所未有的的猙獰：“但是——我，騙，你，的。”</p>
“你看——你父親的正義什麽都不是。</p>
“你的正義，也同樣什麽都不是。</p>
“你們什麽都做不到。</p>
“所以，你也隻能繼續在我遊戲裏玩下去。”</p>
“我說怎麽玩，就怎麽玩。我說要加一輪，就要加一輪！”</p>
他急切地嘶叫著，開始不加掩飾地噴射出如毒液一般的惡意：“現在，再來一輪！再來一輪！再來二選一吧。從你的父親，和小宮老師裏選吧，來吧！”</p>
火鉈英雄張了張嘴。</p>
腦袋裏麵嗡嗡作響。</p>
野田慎二的話，傳到耳中，卻一下子變得非常遙遠，帶著回音。</p>
痛苦令他遲鈍。</p>
比起憤怒，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反而突然之間隻感到了迷茫與不解。</p>
放棄了無用的爭辯，火鉈英雄隻是不由自主地問出了他怎麽都想不明白的的問題：“慎二……你到底，是想讓我怎麽樣？”</p>
野田慎二深深吸了一口氣，彷佛空氣那般甜美。然後他微笑著答道：“我隻是……我隻想毀了你而已啊。”</p>
火鉈英雄又茫然了片刻，再次問道：“……但是，為什麽是我？”</p>
這次，倒是野田慎二愣了下：“為什麽是你？”</p>
“哦哦，確實是有原因的。”他高高抬起頭來，望著天花板想了想，似乎想起來一些事情：“好像是因為‘園丁’……雖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那件事好像早就被我拋在腦後了。”</p>
“——無所謂了！！！！”野田慎二猛地低下頭來重新盯著火鉈英雄，急不可耐地發出了嘶聲，張開雙臂，露出渴望的表情道，“總之——我啊，就是喜歡看著這個世界燃燒！”</p>
火鉈英雄繼續遲鈍地看著他。</p>
腦海中一片空白。</p>
突然之間，意識中跳出了一個結論，他不由自主地直接說了出來：“正義並不存在。因為……你還在這裏。”</p>
而對麵的野田慎二，卻反而愣了很長一段時間。</p>
他看到火鉈英雄表情夢幻恍然的的樣子，突然挑了挑眉頭，然後伸出舌頭嗅了嗅空氣……</p>
最後，他突然爆出一陣狂笑：“對對對！你終於醒悟過來了！！像我這樣的人都還能繼續逍遙下去，並沒有人來製裁我。所以，正義根本不存在啊……哈哈哈哈！”</p>
——“正義也許不存在……但它會存在的。”場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虛弱而嚴肅的聲音。</p>
被打斷的野田慎二麵露不耐，循聲望去，表情一下子凝結在了臉上。</p>
火鉈英雄也驚醒了，帶著淚眼抬起頭來，然後看見了令他停滯呼吸的一幕——</p>
躺在小宮加奈懷裏的火鉈所在，手上握著一支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警用手槍，射線對準野田慎二。周圍的槍手們反應也很快，隻慢一步便紛紛將槍對準了火鉈所在與小宮加奈。</p>
無數隻手指，幾乎同時扣下扳機。</p>
數個槍聲，密集地響起。</p>
“不——”火鉈英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驚呼著向前伸出手去，本能地向前撲去</p>
……</p>
撲通一聲，火鉈英雄撞上了地麵。</p>
他突然意識到周圍一下子變得太過安靜而昏暗，地麵又硬。</p>
抬起頭來，火鉈英雄愣在了那裏。</p>
不知何時，剛才他還在體育館中，現在卻身處一處奇怪的場所。</p>
——“卡”，“卡”，“卡”。</p>
有奇怪的聲音傳來。</p>
火鉈英雄回頭望去，頓時一呆。</p>
在無盡的黑暗中，唯一有光亮聚焦在他剛才所坐著的地方——那是一排影院座椅。</p>
旁邊座位上的紅戰士，正大口大口咀嚼著爆米花。</p>
見跌坐在地上的火鉈英雄望了過來，他也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隻是抬手指了指屏幕，口齒不清地說道：“電影要開始了。”</p>
火鉈英雄繼續茫然地回頭望去，眼神卻頓時凝滯。</p>
懸停在空中的巨大熒幕上所反映著的，正是他剛才記得的那一幕。</p>
火鉈所在正向著野田慎二開槍。而黑衣槍手們也正將火鉈所在與小宮加奈圍在中間，集火射擊。</p>
在那有著3D立體效果的畫麵中，火鉈英雄甚至可以看清楚子彈的軌跡。</p>
火鉈所在的子彈注定會射偏。他的一條手臂早就不能用了，雖然在剛才，他趁著火鉈英雄吸引了野田慎二的全部注意力，在小宮加奈的掩護與配合上了子彈扳好了擊錘……但他已經無力進行精確的瞄準了。</p>
而其他槍手對準他們傾瀉的子彈，卻已經準確地到達他的額頭，到達小宮加奈的心口。</p>
火鉈英雄默默站起身來，坐到了紅戰士旁邊的座位上，抬頭凝視著那靜止的畫麵，不說話。</p>
——“卡”，“卡”，“卡”。</p>
空曠的電影院裏，一時之間隻回蕩著紅戰士吃爆米花的聲音。</p>
但是終究，還是有哭泣的聲音逐漸響了起來。</p>
火鉈英雄淚流滿麵。</p>
“這是……這就是現實，對吧？……”他哽咽著道。</p>
“對。”紅戰士澹定地答道，“你隻是暫時躲到了這個地方……躲到了這個造物主的電影院裏而已。當你回到了現實的那一刻，現實就會照著畫麵繼續下去。子彈會殺死火鉈所在和小宮加奈……而那條蛇，則又逃過一命。”</p>
“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命運的方法嗎？”</p>
“沒有。”</p>
紅戰士冷酷地答道。</p>
然後他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你從一開始不就明白了嗎？</p>
“我不是什麽幽靈，不是什麽神靈，不是客觀的存在。</p>
“……我就是你。</p>
“我啊……我是恒星的紅戰士，我是帶來福音的信使……但最後的最後，我就是你。</p>
“所以我給不了你力量。我也改變不了你無能為力的事情。</p>
“嘛，畢竟現實不是番劇。番劇中你所看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情況’，似乎並不存在真正的絕望，一切都會有轉機。但現實……</p>
“……再說，其實力量也什麽都不是。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力量不是永恒的答桉，因為你總是會有遇到力量比你強大的敵人……</p>
“就連在番劇裏，一直到大結局，我麵對我的宿敵‘黑洞帝王’，還完全無力呢。到時候，又該怎麽辦呢？”</p>
帶著麵具的懶散男人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一堆，然後一扭頭看到火鉈英雄依然魂脫身外地抬頭望著熒幕，終於歎了口氣，住了嘴。</p>
“你救不了任何人，我也救不了任何人。”他將爆米花桶遞給了火鉈英雄，“我隻能拯救你而已。”</p>
火鉈英雄低聲答道：“……我知道，畢竟你就是我。”</p>
紅戰士點點頭，道：“我們是朋友，所以我給你兩種選擇——</p>
“我們可以一起前往光之國。那是一個沒有痛苦，永恒又幸福的地方。但要去那個地方，你必須先舍棄這個世界的一切……不隻是物質上的身體，也包括對他人的記憶，對自我的認知。”</p>
“……或者你不舍得，不肯放棄，那我隻能自己離開了。你隻能自己留在這個充滿痛苦的移湧裏……”</p>
“畢竟，不管是‘人’還是這個世界，最原始的屬性就是痛苦的。”</p>
火鉈英雄沒立刻回答，依然抬頭凝視著電影屏幕上的畫麵。</p>
電影其實在動。</p>
以極慢極慢的動作，在繼續放映。</p>
彷佛在以這種方式提醒著他——這，就是現實。</p>
於是在這個現實中，子彈已經紮入了火鉈所在的太陽穴，和小宮加奈的心口。</p>
彈孔，擴大中。</p>
火鉈英雄不自覺地皺緊眉頭，彷佛痛苦的是他。</p>
最後，他突然伸出袖子用力抹著眼淚，道：“我選好了。”</p>
“我不想忘記老爸，老媽，加奈姐，還有其他人……”他咬著牙道，“我不能忘記慎二……我不能，放棄正義。”</p>
“……哪怕在他們已經無法的得救的情況下？”</p>
“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無法得救了。”</p>
紅戰士點了點頭。</p>
他將爆米花放到一邊站起身來，然後站到了火鉈英雄的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p>
“好……你已經知道什麽才是萬能而永恒的答桉了。”他蹲到了火鉈英雄的麵前，“正義永遠不是一種結果，而是——”</p>
“——不可以愛。”</p>
“——不可以恨。”</p>
“——不可以希望。</p>
“——不可以絕望。”</p>
“唯有超越這所有的一切，才能抵達真正的正義。”</p>
一邊說著，紅戰士一邊掀開了自己的麵甲……那下麵，沒有人臉。</p>
隻是純淨的，正在流動的光。</p>
重疊振動，非男非女的聲音，正從那麵具下的光裏繼續傳出來——</p>
“正義，就是燃盡。正義……就隻是燃盡而已。”</p>
“所以，正義才是永遠不敗的。”</p>
“舍棄自己，燃盡自己，把你的一切都投入進去燃燒……這樣，沒有人能阻止你，這才是永恒的正義。”</p>
而火鉈英雄無聲地流下淚水，主動伸出手臂去與紅戰士擁抱。</p>
然後，他閉上眼睛，將自己沾滿淚痕的臉，埋入到了那道光中去。</p>
……</p>
……嘈雜聲逐漸傳入耳中。</p>
聽力逐漸恢複，火鉈英雄明白自己回到了現實裏，但還沒睜開眼睛。</p>
“怎麽回事！！我差點就死了。”那是蛇憤怒的嘶聲，似乎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p>
立刻有手下惶恐地解釋道：“是那個女人……槍從一開始就藏在那個被我們忽視的女人身上！所以我們隻搜那個警察的身，沒發現那支槍！”</p>
但火鉈英雄已經不在乎這些事情了。</p>
他依然閉著眼睛，審視著自己的內心，並且開始數數。</p>
數到一……悔恨熄滅了。</p>
數到二……憎恨熄滅了。</p>
數到三，痛苦……所有的痛苦，全都平複下來了。</p>
其他方方麵麵大大小小的情緒，正在一件件地消失。</p>
最後，希望與期待也消失了。</p>
火鉈英雄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寧靜。</p>
因為火焰已經升起來了。所有的情感，首先就作為燃料，被投入其中，燃燒殆盡。</p>
從此刻起，陪伴他的唯有火焰與平靜。</p>
一直到他的靈魂燒光為止。</p>
“正義……”火鉈英雄喃喃道，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抬頭望向天空。</p>
火焰，正從他的身上騰起。</p>
而他的視線透過體育館的天頂，遠遠望向與自己遙相呼應，應召喚而來的天體。</p>
“……就是燃盡。”他肯定無比地說道。</p>
……</p>
……</p>
……</p>
【荒野上方的夜幕上，正在出現一條線。</p>
像是流星，卻不是橫著劃過天穹的流星，而是從天空的最上端筆直地墜下，彷佛將整個夜幕從中間裁開。</p>
那道筆直的線最終到達了地平線，似乎下一刻就將有明亮的光爆發出來——】</p>
亞大巴多的王座前，正在放映著的火鉈英雄的電影，最後一個鏡頭就是如此。</p>
</p>
然後，畫麵轉黑，宣告電影正式結束。</p>
王座上的灰原初微笑從電影幕布上收回視線，轉而望向現世中，坐在他麵前的中年人樣貌的“現在之蛇”。</p>
——“砰”</p>
一聲槍響彷佛穿越時空而來。</p>
“現在之蛇”的狂笑聲戛然而止，額頭上瞬間多出了一個彈孔。</p>
但“蛇”並沒有就此死去。</p>
即使腦門多了一個彈孔，他也並未出現任何異樣，隻是表情驚愕。</p>
槍……</p>
灰原初掃視過他那並沒有彈頭，隻是憑空出現的傷口，漫不經心地道：“看起來，在另外那條命運支流裏的三分之一的你，被亞瑟殺掉了哦？”</p>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說好的，明明有協議——”蛇的表情扭曲起來，陰晴不定。</p>
他時而困惑地低語，時而咬牙切齒，但在最後一刻卻突然醒悟，“難道是……那個小姑娘！折離！……”</p>
隨即，蛇又勉強笑了起來：“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在火鉈英雄那裏還有一道保險……”</p>
但灰原初已經對收回了對他的關注。</p>
從王座上，他正將注視投向了另外一條命運支流。</p>
——“過去之蛇”的命運支流。</p>
“緋鷺”正在又一次地焚燒著火鉈英雄。</p>
而有著野田慎二樣貌的“過去之蛇”，還在翻騰火焰的背景之中狂笑著。</p>
隻是，腦門上同樣多出了一個彈孔的他，此時笑的多少有些色厲內荏。</p>
突然之間，一支眼熟的火焰長槍穿透火鳥的火幕，“轟”地炸在了騰升出火焰之鳥的那枚艙體上。</p>
過去之蛇的笑聲也頓時卡了殼。</p>
在那火幕被飛射出的長槍紮出的洞裏，能看到一具維持著投射出長槍姿勢的焦黑軀體。火鳥的火焰還在繼續灼燒，讓那具軀體一塊塊地化作焦炭掉落下來。</p>
但一直到他的臉與頭部也化為碳塊崩落下來，他的眼睛始終都在一直眼神灼灼地盯著蛇。</p>
一直等到幾秒後，這具軀體徹底崩壞，火鳥的火幕也修複如初。蛇再扭頭望向被轟炸的艙體，看到它完好無損，這才繼續笑了下去。</p>
——但下一刻，艙體正麵的限時顯示屏上卻突然連續跳出幾行字來，然後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p>
【正在遭到攻擊，安全模式強製啟動】</p>
【正在遭到攻擊，安全模式強製啟動】</p>
【正在遭到攻擊，安全模式強製啟動】</p>
隨著字幕刷新，艙體頂端的開口開始也逐漸閉合。</p>
天空上盤旋的火鳥停止片刻，突然也開始猛烈掙紮了起來。</p>
它一邊發出明顯透著淒厲感覺的尖叫聲，卻完全無法抗拒自身彷佛被強大的力量抽吸著似的，飛快地失去了鳥的外形變回無定型火焰，再被吸回到艙體。</p>
轉眼之間，艙體關閉。</p>
“過去之蛇”的笑完全卡在了那裏，抬頭望著空無一物的天空，神情駭然。</p>
然後下一刻，他突然被一隻手卡住了脖子，從病床上提了起來。</p>
“火鉈……英雄。”蛇從嗓子眼裏艱難地擠出了名字。</p>
又耗費了一條命的火鉈英雄凝視著他，一言不發。</p>
手上卻開始升騰起火焰。</p>
“等一下，等一下！你不能殺我！！”蛇尖叫起來，“因為我根本和你無冤無仇——我不是野田慎二啊！！”</p>
火鉈英雄確實皺了皺眉頭，手上放鬆了下。</p>
蛇急忙貪婪地大口呼吸了好幾口氣，又趕忙道：“……聽我解釋。”</p>
“——‘使徒之蛇’，有這個名字的人並不存在，他並不是某一個具體的人。”</p>
“準確的說，‘蛇’是一段可以傳承的記憶與知識。”</p>
“……所以，每一個自稱為蛇的，都是不同的人。他們隻是繼承了同一段傳承，並因此而改變了性格而已。”</p>
蛇最後擠出了笑容來：“……你明白吧？雖然我現在是野田慎二的樣子，但這隻是‘三種命運’的作用，錯誤。不管從肉體和靈魂來看，我都其實隻是野田歲三而已啊！”</p>
“我根本不是你的仇人野田慎二啊！我和慎二沒有一個細胞是一樣的！我，是和你無冤無仇的野田歲三啊！</p>
“——所以，你不能殺我！</p>
“再說，你不是早就殺掉野田慎二了，你已經報過仇了不是嗎？</p>
他嘿嘿笑了起來，發出嘶聲：“難道你還感到心中難平嗎？絕望與憤怒無處宣泄嗎？……但為此而殃及我這樣的無辜可不行吧？這可就一點也不正義了吧？”</p>
火鉈英雄盯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原來如此……你不是慎二。”</p>
“對對，我不是慎二——”</p>
“但是，我也不是火鉈英雄。”</p>
“……”蛇一時之間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p>
“那個叫做火鉈英雄的人類，在那個時候也已經死去啊。”火鉈英雄平澹地說道，“他也不存在了。”</p>
“……”</p>
蛇瞠目結舌，嘴唇劇烈顫抖。火鉈英雄卻十分平靜而坦然地注視著蛇。</p>
“所以你看，此時我要殺你，完全無關私怨。”他自然地說道，“……而隻是，正義要鏟除邪惡而已。”</p>
蛇的麵孔劇烈地抽搐著，似乎終於搞明白火鉈英雄在說什麽了。</p>
他發出了不甘心的無意義尖叫，嘶啞著嗓子喊道：“那你也殺不了我，殺不了我！！不管多少次，不管多少次，下一個我，都會與你作對到底的！！”</p>
火鉈英雄沒有再聽蛇的廢話，隻是“轟”的一聲催動火焰爆燃而起。</p>
從脖子開始，整個腦袋瞬間被火焰包裹住，蛇立刻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啊——”</p>
“那就再殺一次，兩次，一百次，一千次……”而火鉈英雄這時候才開口，平靜地地答道，“一直到……”</p>
……</p>
灰原初呼出一口氣，收回注視，再次望向自己麵前的“現在之蛇”。</p>
額頭有著彈孔的中年人正在燃燒。</p>
在淒慘的嚎叫中燃燒，彷佛大號火炬，迅速地燒掉皮膚，燒掉肌肉，現出骨骼，卻還在痛苦地尖叫著，彷佛地獄中的惡鬼。</p>
但很快，他燒成了灰盡，垮塌下來。</p>
灰原初聽著火鉈英雄的心聲，喃喃地一同念道：“……燃盡。”</p>
火鉈英雄猛地顫抖了一下，終於驚醒了過來，然後扭頭望去。</p>
火鉈所在還虛弱地癱坐在小宮加奈的懷中，看起來已經完全站不起來了。</p>
但他還是盡力抬起頭來，神色嚴肅地看著他道：“不可以。”</p>
小宮加奈也搖了搖頭。她也正看了幾眼那邊所發生的事情，眼圈已經通紅, 露出不忍的表情。</p>
火鉈英雄的鼻涕與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了。</p>
“我知道……我知道啊！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他顫抖著聲音道，朝著他們兩人嚷道，“可我有什麽辦法！能保護你們就很不容易了吧！”</p>
“能反抗嗎？還有反抗的辦法嗎？”</p>
“沒有！隻有送死吧！！”</p>
“我光是保護住你們，就已經拚盡全力了啊！！？”</p>
火鉈所在看著他的樣子，歎了口氣道：“我知道，所以我的意思隻是……現在不要說。”</p>
“……可能挨到最後一秒，你還是被迫要說出來, 但至少，不要提前說。”</p>
“主動說出來的話, 就是完全不同而另外一件事了。”</p>
“——說不說出來，結果有區別嗎？”火鉈英雄絕望地吼了出來，“我隻想……隻想快點結束！！”</p>
如果他現在就選擇，避難者們會被慎二下令殺死。但如果他拖到最後一刻之前再選擇，到了那個時候避難者們恐怕本來已經被殺光了。這兩者到底有什麽區別呢？</p>
“區別很大。因為這世界上，並不是隻有結果的。”哪怕隻是躺在地上，火鉈所在的神色依然嚴厲：“我知道，這對你來說負擔太重了……但作為火鉈家的男人，這不是放棄的理由。”</p>
“這世上，很多事情做或者不做，是不能拿‘有辦法’和‘沒辦法’作為理由的。”</p>
“那些事情，隻是‘必須做’和‘不能做’而已。”</p>
“……不能隻看結果。”他頓了頓，又重複了一遍道，“我的選擇，也並不總是能帶來好的結果的……因為真的，做不到的。而能做到的, 隻是問心無愧，已經盡力, 僅此而已。”</p>
“堅持信念，本身就是正義的。”</p>
“抱歉啊，英雄。”火鉈所在看著火鉈英雄，突然露出了一絲柔和，“一直到最後，還要說教……不過，至少這也是父親應盡的義務之一了吧。別的事情我都沒能做好，至少在這點上，讓我好歹更像一個父親吧。”</p>
火鉈英雄沒有回答。</p>
他隻覺得火鉈所在如此反常，令他突然生出了某種恐懼。</p>
火鉈所在也說完了，開始閉口不言。</p>
……</p>
另一邊的事情已經落幕了。</p>
野田慎二走了過來。</p>
他蹲到火鉈英雄身旁，微笑著，蹲在他麵前看著他：“英雄，十五個人都死光了。”</p>
“——你啊，現在應該多少明白一些了吧？其實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但是因為你站了出來，那些人才要死。”</p>
“是你，殺了所有人。”</p>
“……這樣的你，還能夠說出自己是正義的這種話來嗎？”</p>
火鉈英雄嘴唇顫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p>
野田慎二觀察著他的表情，嘖嘖道：“嗯……絕望之中還留有一絲希望。”</p>
“也是、雖然你殺死了那麽多人, 雖然你今後一輩子可能都無法安睡……但你守護住你的親人了，對吧？遊戲結束了，你最親近的人，至少幸存下來了。”</p>
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身後的小宮加奈與火鉈所在。</p>
然後下一秒，慎二的表情像是瞬間撕去了所有的偽裝，帶著前所未有的的猙獰：“但是——我，騙，你，的。”</p>
“你看——你父親的正義什麽都不是。</p>
“你的正義，也同樣什麽都不是。</p>
“你們什麽都做不到。</p>
“所以，你也隻能繼續在我遊戲裏玩下去。”</p>
“我說怎麽玩，就怎麽玩。我說要加一輪，就要加一輪！”</p>
他急切地嘶叫著，開始不加掩飾地噴射出如毒液一般的惡意：“現在，再來一輪！再來一輪！再來二選一吧。從你的父親，和小宮老師裏選吧，來吧！”</p>
火鉈英雄張了張嘴。</p>
腦袋裏麵嗡嗡作響。</p>
野田慎二的話，傳到耳中，卻一下子變得非常遙遠，帶著回音。</p>
痛苦令他遲鈍。</p>
比起憤怒，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反而突然之間隻感到了迷茫與不解。</p>
放棄了無用的爭辯，火鉈英雄隻是不由自主地問出了他怎麽都想不明白的的問題：“慎二……你到底，是想讓我怎麽樣？”</p>
野田慎二深深吸了一口氣，彷佛空氣那般甜美。然後他微笑著答道：“我隻是……我隻想毀了你而已啊。”</p>
火鉈英雄又茫然了片刻，再次問道：“……但是，為什麽是我？”</p>
這次，倒是野田慎二愣了下：“為什麽是你？”</p>
“哦哦，確實是有原因的。”他高高抬起頭來，望著天花板想了想，似乎想起來一些事情：“好像是因為‘園丁’……雖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那件事好像早就被我拋在腦後了。”</p>
“——無所謂了！！！！”野田慎二猛地低下頭來重新盯著火鉈英雄，急不可耐地發出了嘶聲，張開雙臂，露出渴望的表情道，“總之——我啊，就是喜歡看著這個世界燃燒！”</p>
火鉈英雄繼續遲鈍地看著他。</p>
腦海中一片空白。</p>
突然之間，意識中跳出了一個結論，他不由自主地直接說了出來：“正義並不存在。因為……你還在這裏。”</p>
而對麵的野田慎二，卻反而愣了很長一段時間。</p>
他看到火鉈英雄表情夢幻恍然的的樣子，突然挑了挑眉頭，然後伸出舌頭嗅了嗅空氣……</p>
最後，他突然爆出一陣狂笑：“對對對！你終於醒悟過來了！！像我這樣的人都還能繼續逍遙下去，並沒有人來製裁我。所以，正義根本不存在啊……哈哈哈哈！”</p>
——“正義也許不存在……但它會存在的。”場中突然響起了一個虛弱而嚴肅的聲音。</p>
被打斷的野田慎二麵露不耐，循聲望去，表情一下子凝結在了臉上。</p>
火鉈英雄也驚醒了，帶著淚眼抬起頭來，然後看見了令他停滯呼吸的一幕——</p>
躺在小宮加奈懷裏的火鉈所在，手上握著一支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警用手槍，射線對準野田慎二。周圍的槍手們反應也很快，隻慢一步便紛紛將槍對準了火鉈所在與小宮加奈。</p>
無數隻手指，幾乎同時扣下扳機。</p>
數個槍聲，密集地響起。</p>
“不——”火鉈英雄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驚呼著向前伸出手去，本能地向前撲去</p>
……</p>
撲通一聲，火鉈英雄撞上了地麵。</p>
他突然意識到周圍一下子變得太過安靜而昏暗，地麵又硬。</p>
抬起頭來，火鉈英雄愣在了那裏。</p>
不知何時，剛才他還在體育館中，現在卻身處一處奇怪的場所。</p>
——“卡”，“卡”，“卡”。</p>
有奇怪的聲音傳來。</p>
火鉈英雄回頭望去，頓時一呆。</p>
在無盡的黑暗中，唯一有光亮聚焦在他剛才所坐著的地方——那是一排影院座椅。</p>
旁邊座位上的紅戰士，正大口大口咀嚼著爆米花。</p>
見跌坐在地上的火鉈英雄望了過來，他也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隻是抬手指了指屏幕，口齒不清地說道：“電影要開始了。”</p>
火鉈英雄繼續茫然地回頭望去，眼神卻頓時凝滯。</p>
懸停在空中的巨大熒幕上所反映著的，正是他剛才記得的那一幕。</p>
火鉈所在正向著野田慎二開槍。而黑衣槍手們也正將火鉈所在與小宮加奈圍在中間，集火射擊。</p>
在那有著3D立體效果的畫麵中，火鉈英雄甚至可以看清楚子彈的軌跡。</p>
火鉈所在的子彈注定會射偏。他的一條手臂早就不能用了，雖然在剛才，他趁著火鉈英雄吸引了野田慎二的全部注意力，在小宮加奈的掩護與配合上了子彈扳好了擊錘……但他已經無力進行精確的瞄準了。</p>
而其他槍手對準他們傾瀉的子彈，卻已經準確地到達他的額頭，到達小宮加奈的心口。</p>
火鉈英雄默默站起身來，坐到了紅戰士旁邊的座位上，抬頭凝視著那靜止的畫麵，不說話。</p>
——“卡”，“卡”，“卡”。</p>
空曠的電影院裏，一時之間隻回蕩著紅戰士吃爆米花的聲音。</p>
但是終究，還是有哭泣的聲音逐漸響了起來。</p>
火鉈英雄淚流滿麵。</p>
“這是……這就是現實，對吧？……”他哽咽著道。</p>
“對。”紅戰士澹定地答道，“你隻是暫時躲到了這個地方……躲到了這個造物主的電影院裏而已。當你回到了現實的那一刻，現實就會照著畫麵繼續下去。子彈會殺死火鉈所在和小宮加奈……而那條蛇，則又逃過一命。”</p>
“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命運的方法嗎？”</p>
“沒有。”</p>
紅戰士冷酷地答道。</p>
然後他歎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你從一開始不就明白了嗎？</p>
“我不是什麽幽靈，不是什麽神靈，不是客觀的存在。</p>
“……我就是你。</p>
“我啊……我是恒星的紅戰士，我是帶來福音的信使……但最後的最後，我就是你。</p>
“所以我給不了你力量。我也改變不了你無能為力的事情。</p>
“嘛，畢竟現實不是番劇。番劇中你所看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情況’，似乎並不存在真正的絕望，一切都會有轉機。但現實……</p>
“……再說，其實力量也什麽都不是。這一點我深有體會。力量不是永恒的答桉，因為你總是會有遇到力量比你強大的敵人……</p>
“就連在番劇裏，一直到大結局，我麵對我的宿敵‘黑洞帝王’，還完全無力呢。到時候，又該怎麽辦呢？”</p>
帶著麵具的懶散男人絮絮叨叨地又說了一堆，然後一扭頭看到火鉈英雄依然魂脫身外地抬頭望著熒幕，終於歎了口氣，住了嘴。</p>
“你救不了任何人，我也救不了任何人。”他將爆米花桶遞給了火鉈英雄，“我隻能拯救你而已。”</p>
火鉈英雄低聲答道：“……我知道，畢竟你就是我。”</p>
紅戰士點點頭，道：“我們是朋友，所以我給你兩種選擇——</p>
“我們可以一起前往光之國。那是一個沒有痛苦，永恒又幸福的地方。但要去那個地方，你必須先舍棄這個世界的一切……不隻是物質上的身體，也包括對他人的記憶，對自我的認知。”</p>
“……或者你不舍得，不肯放棄，那我隻能自己離開了。你隻能自己留在這個充滿痛苦的移湧裏……”</p>
“畢竟，不管是‘人’還是這個世界，最原始的屬性就是痛苦的。”</p>
火鉈英雄沒立刻回答，依然抬頭凝視著電影屏幕上的畫麵。</p>
電影其實在動。</p>
以極慢極慢的動作，在繼續放映。</p>
彷佛在以這種方式提醒著他——這，就是現實。</p>
於是在這個現實中，子彈已經紮入了火鉈所在的太陽穴，和小宮加奈的心口。</p>
彈孔，擴大中。</p>
火鉈英雄不自覺地皺緊眉頭，彷佛痛苦的是他。</p>
最後，他突然伸出袖子用力抹著眼淚，道：“我選好了。”</p>
“我不想忘記老爸，老媽，加奈姐，還有其他人……”他咬著牙道，“我不能忘記慎二……我不能，放棄正義。”</p>
“……哪怕在他們已經無法的得救的情況下？”</p>
“就是因為他們已經無法得救了。”</p>
紅戰士點了點頭。</p>
他將爆米花放到一邊站起身來，然後站到了火鉈英雄的麵前，擋住了他的視線。</p>
“好……你已經知道什麽才是萬能而永恒的答桉了。”他蹲到了火鉈英雄的麵前，“正義永遠不是一種結果，而是——”</p>
“——不可以愛。”</p>
“——不可以恨。”</p>
“——不可以希望。</p>
“——不可以絕望。”</p>
“唯有超越這所有的一切，才能抵達真正的正義。”</p>
一邊說著，紅戰士一邊掀開了自己的麵甲……那下麵，沒有人臉。</p>
隻是純淨的，正在流動的光。</p>
重疊振動，非男非女的聲音，正從那麵具下的光裏繼續傳出來——</p>
“正義，就是燃盡。正義……就隻是燃盡而已。”</p>
“所以，正義才是永遠不敗的。”</p>
“舍棄自己，燃盡自己，把你的一切都投入進去燃燒……這樣，沒有人能阻止你，這才是永恒的正義。”</p>
而火鉈英雄無聲地流下淚水，主動伸出手臂去與紅戰士擁抱。</p>
然後，他閉上眼睛，將自己沾滿淚痕的臉，埋入到了那道光中去。</p>
……</p>
……嘈雜聲逐漸傳入耳中。</p>
聽力逐漸恢複，火鉈英雄明白自己回到了現實裏，但還沒睜開眼睛。</p>
“怎麽回事！！我差點就死了。”那是蛇憤怒的嘶聲，似乎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p>
立刻有手下惶恐地解釋道：“是那個女人……槍從一開始就藏在那個被我們忽視的女人身上！所以我們隻搜那個警察的身，沒發現那支槍！”</p>
但火鉈英雄已經不在乎這些事情了。</p>
他依然閉著眼睛，審視著自己的內心，並且開始數數。</p>
數到一……悔恨熄滅了。</p>
數到二……憎恨熄滅了。</p>
數到三，痛苦……所有的痛苦，全都平複下來了。</p>
其他方方麵麵大大小小的情緒，正在一件件地消失。</p>
最後，希望與期待也消失了。</p>
火鉈英雄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寧靜。</p>
因為火焰已經升起來了。所有的情感，首先就作為燃料，被投入其中，燃燒殆盡。</p>
從此刻起，陪伴他的唯有火焰與平靜。</p>
一直到他的靈魂燒光為止。</p>
“正義……”火鉈英雄喃喃道，緩緩睜開了眼睛，然後抬頭望向天空。</p>
火焰，正從他的身上騰起。</p>
而他的視線透過體育館的天頂，遠遠望向與自己遙相呼應，應召喚而來的天體。</p>
“……就是燃盡。”他肯定無比地說道。</p>
……</p>
……</p>
……</p>
【荒野上方的夜幕上，正在出現一條線。</p>
像是流星，卻不是橫著劃過天穹的流星，而是從天空的最上端筆直地墜下，彷佛將整個夜幕從中間裁開。</p>
那道筆直的線最終到達了地平線，似乎下一刻就將有明亮的光爆發出來——】</p>
亞大巴多的王座前，正在放映著的火鉈英雄的電影，最後一個鏡頭就是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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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畫麵轉黑，宣告電影正式結束。</p>
王座上的灰原初微笑從電影幕布上收回視線，轉而望向現世中，坐在他麵前的中年人樣貌的“現在之蛇”。</p>
——“砰”</p>
一聲槍響彷佛穿越時空而來。</p>
“現在之蛇”的狂笑聲戛然而止，額頭上瞬間多出了一個彈孔。</p>
但“蛇”並沒有就此死去。</p>
即使腦門多了一個彈孔，他也並未出現任何異樣，隻是表情驚愕。</p>
槍……</p>
灰原初掃視過他那並沒有彈頭，隻是憑空出現的傷口，漫不經心地道：“看起來，在另外那條命運支流裏的三分之一的你，被亞瑟殺掉了哦？”</p>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說好的，明明有協議——”蛇的表情扭曲起來，陰晴不定。</p>
他時而困惑地低語，時而咬牙切齒，但在最後一刻卻突然醒悟，“難道是……那個小姑娘！折離！……”</p>
隨即，蛇又勉強笑了起來：“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在火鉈英雄那裏還有一道保險……”</p>
但灰原初已經對收回了對他的關注。</p>
從王座上，他正將注視投向了另外一條命運支流。</p>
——“過去之蛇”的命運支流。</p>
“緋鷺”正在又一次地焚燒著火鉈英雄。</p>
而有著野田慎二樣貌的“過去之蛇”，還在翻騰火焰的背景之中狂笑著。</p>
隻是，腦門上同樣多出了一個彈孔的他，此時笑的多少有些色厲內荏。</p>
突然之間，一支眼熟的火焰長槍穿透火鳥的火幕，“轟”地炸在了騰升出火焰之鳥的那枚艙體上。</p>
過去之蛇的笑聲也頓時卡了殼。</p>
在那火幕被飛射出的長槍紮出的洞裏，能看到一具維持著投射出長槍姿勢的焦黑軀體。火鳥的火焰還在繼續灼燒，讓那具軀體一塊塊地化作焦炭掉落下來。</p>
但一直到他的臉與頭部也化為碳塊崩落下來，他的眼睛始終都在一直眼神灼灼地盯著蛇。</p>
一直等到幾秒後，這具軀體徹底崩壞，火鳥的火幕也修複如初。蛇再扭頭望向被轟炸的艙體，看到它完好無損，這才繼續笑了下去。</p>
——但下一刻，艙體正麵的限時顯示屏上卻突然連續跳出幾行字來，然後發出了刺耳的警報聲。</p>
【正在遭到攻擊，安全模式強製啟動】</p>
【正在遭到攻擊，安全模式強製啟動】</p>
【正在遭到攻擊，安全模式強製啟動】</p>
隨著字幕刷新，艙體頂端的開口開始也逐漸閉合。</p>
天空上盤旋的火鳥停止片刻，突然也開始猛烈掙紮了起來。</p>
它一邊發出明顯透著淒厲感覺的尖叫聲，卻完全無法抗拒自身彷佛被強大的力量抽吸著似的，飛快地失去了鳥的外形變回無定型火焰，再被吸回到艙體。</p>
轉眼之間，艙體關閉。</p>
“過去之蛇”的笑完全卡在了那裏，抬頭望著空無一物的天空，神情駭然。</p>
然後下一刻，他突然被一隻手卡住了脖子，從病床上提了起來。</p>
“火鉈……英雄。”蛇從嗓子眼裏艱難地擠出了名字。</p>
又耗費了一條命的火鉈英雄凝視著他，一言不發。</p>
手上卻開始升騰起火焰。</p>
“等一下，等一下！你不能殺我！！”蛇尖叫起來，“因為我根本和你無冤無仇——我不是野田慎二啊！！”</p>
火鉈英雄確實皺了皺眉頭，手上放鬆了下。</p>
蛇急忙貪婪地大口呼吸了好幾口氣，又趕忙道：“……聽我解釋。”</p>
“——‘使徒之蛇’，有這個名字的人並不存在，他並不是某一個具體的人。”</p>
“準確的說，‘蛇’是一段可以傳承的記憶與知識。”</p>
“……所以，每一個自稱為蛇的，都是不同的人。他們隻是繼承了同一段傳承，並因此而改變了性格而已。”</p>
蛇最後擠出了笑容來：“……你明白吧？雖然我現在是野田慎二的樣子，但這隻是‘三種命運’的作用，錯誤。不管從肉體和靈魂來看，我都其實隻是野田歲三而已啊！”</p>
“我根本不是你的仇人野田慎二啊！我和慎二沒有一個細胞是一樣的！我，是和你無冤無仇的野田歲三啊！</p>
“——所以，你不能殺我！</p>
“再說，你不是早就殺掉野田慎二了，你已經報過仇了不是嗎？</p>
他嘿嘿笑了起來，發出嘶聲：“難道你還感到心中難平嗎？絕望與憤怒無處宣泄嗎？……但為此而殃及我這樣的無辜可不行吧？這可就一點也不正義了吧？”</p>
火鉈英雄盯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原來如此……你不是慎二。”</p>
“對對，我不是慎二——”</p>
“但是，我也不是火鉈英雄。”</p>
“……”蛇一時之間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p>
“那個叫做火鉈英雄的人類，在那個時候也已經死去啊。”火鉈英雄平澹地說道，“他也不存在了。”</p>
“……”</p>
蛇瞠目結舌，嘴唇劇烈顫抖。火鉈英雄卻十分平靜而坦然地注視著蛇。</p>
“所以你看，此時我要殺你，完全無關私怨。”他自然地說道，“……而隻是，正義要鏟除邪惡而已。”</p>
蛇的麵孔劇烈地抽搐著，似乎終於搞明白火鉈英雄在說什麽了。</p>
他發出了不甘心的無意義尖叫，嘶啞著嗓子喊道：“那你也殺不了我，殺不了我！！不管多少次，不管多少次，下一個我，都會與你作對到底的！！”</p>
火鉈英雄沒有再聽蛇的廢話，隻是“轟”的一聲催動火焰爆燃而起。</p>
從脖子開始，整個腦袋瞬間被火焰包裹住，蛇立刻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啊——”</p>
“那就再殺一次，兩次，一百次，一千次……”而火鉈英雄這時候才開口，平靜地地答道，“一直到……”</p>
……</p>
灰原初呼出一口氣，收回注視，再次望向自己麵前的“現在之蛇”。</p>
額頭有著彈孔的中年人正在燃燒。</p>
在淒慘的嚎叫中燃燒，彷佛大號火炬，迅速地燒掉皮膚，燒掉肌肉，現出骨骼，卻還在痛苦地尖叫著，彷佛地獄中的惡鬼。</p>
但很快，他燒成了灰盡，垮塌下來。</p>
灰原初聽著火鉈英雄的心聲，喃喃地一同念道：“……燃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