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餐,已是晚上將近八點半,再過半個小時就是預定九點與中野的通話。


    灰原初趁著這個空檔,正好將剛才工藤送過來的藥水遞了過去,並幾句話說清楚了事情經過。


    折露葵接過藥水,第一句就是:“沒毒吧?”


    “嗯,我確認過了,沒有任何問題。”灰原初說出了自己之前的判斷,“而且,她來這裏應該也是瞞著伊集院的。”


    “那也不說明什麽。”折露葵沒接,隻是低頭端詳著灰原初手中的瓶子,同時隨口道,“也許伊集院隻是裝作不知,甚至給了工藤接近示好我的命令。”


    “為什麽?”


    “如果我真的被工藤感動,與她成為了好友,不再防備她……那個時候伊集院再突然對工藤下一個對我不利的命令,比如要她把我騙到某處陷阱之中,你覺得她會怎麽做?”


    “……”


    “友情真是純潔又美好呢,所以聖結也歌頌友情呢……”折露葵嘲諷道,“但對花萼來說,對花蕾的忠誠才是首要的。”


    灰原初隻好道:“那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不去理會工藤?”


    “不,不用。畢竟我也可以反過來利用工藤,相當於在伊集院的圈子裏多一個眼睛。”折露葵終於接過了藥水,“再說如果我拒絕了工藤,那麽我‘’心胸狹窄‘地名聲恐怕會在花蕾圈子裏迅速傳開的,對我接近其他人收集情報會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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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按照灰原初自己的直覺,事情應該沒折露葵說的那麽殘酷,工藤的目的應該也挺單純的……但顯然,折露葵不會在乎他怎麽認為。


    “你總是想那麽多,很不討人喜歡的啊……”他最後也隻能悶聲道。


    折露葵看了他一眼,麵無表情道:“我知道許多人討厭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她知道自己在集團內部的風評?折露葵這話一出來,灰原初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折露葵自己倒是看不出什麽特別在意的表情,隻是說道:“後續我會去接觸工藤的,當然,我會自己小心。”


    ……


    來自中野的電話鈴聲,在九點十分的秒鍾到達零點的那一刻準時響起。


    “您好,我是中野。請問,是佐藤容子小姐的代理人嗎?”


    折露葵無聲地輕推了一把灰原初,於是本來並不想出頭的他隻好湊上去說道:“是的。”


    “請問怎麽稱呼?”


    “折原灰。”


    “折小——等等,你說你叫什麽?”


    “折,原,灰。”


    電話那頭,中野不知為何沉默了下去。


    片刻沉寂之後,他突然用一種非常肯定的口吻道:“是灰原初你這小子開了變聲器在耍我玩吧?”


    不等灰原初否認,中野立刻就又粗野地罵了一句,然後補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你這小子肯定做得出這種事。”


    灰原初也沉默了。


    主要是,他有點慌了起來——中野如此自信,一口咬定,所以,難道自己的偽裝上存在什麽一眼就可以發現的致命缺陷?


    那麽到現在為止,也許自己早就被其他許多人也發現了?


    “所以……到底有哪裏不對勁?”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這意思是,你承認了?”


    “嗯。”


    “……”中野又沉默片刻,又罵了一句,最後才解釋道:“要說破綻,其實沒什麽破綻。但是你一說你姓‘折’,我就想起來上次我們打交道的場麵了。


    “我可對你這個小子,還有那位折小姐印象深刻。”


    “所以越想,就越覺得現在這個和我說話的這個小姑娘哪裏不對勁,然後就脫口而出了。


    “其實,主要是唬一下吧,畢竟就算猜錯了也就是道個歉的事,可是我沒想到……哎。


    “所以最後總結起來的話……大概,大概就是刑警的直覺,你懂吧?”


    灰原初這才放下大半心來。


    幾十年老刑警的直覺,這種東西這個學院裏應該沒人能有。


    他的偽裝應該是完美的。


    “所以,你是怎麽跑到聖結去了?還——”中野明顯地停頓了下,似乎是收拾了下心情,“還做了那麽完美的偽裝。”


    “你見過?”


    “佐藤容子小姐覺得我們可能最後還是需要當麵溝通,所以給了我你的照片……”


    中野又罵了一句,聲音越說越低,最後似乎忍無可忍道:“所以,你這個小混蛋,還不把變聲器關掉嗎????”


    “因為一些原因不方便,您多忍忍就習慣了。”灰原初隨口道。


    灰原初抬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如此漂亮的美人,怎麽可以嘴唇動彈,吐出來的是已經變聲的粗鄙男聲呢??


    這不完美!


    “這要怎麽忍——”


    “大叔~~你就當是在和聖結的女子高生‘折原灰’說話,有什麽不行嘛。”


    “……”沉默片刻,中野用便秘一般的聲音道,“行吧行吧。”


    “好啦,別管這些了大叔。你也知道我找你什麽事情了,就直說吧。”


    “是說聖結兩位大小姐墜樓的那件事吧?情況你也知道,反正……事先聲明,因為沒屍檢,所以我隻能說我給出的是初步結論。”中野唉聲歎氣。


    灰原初則從那聲疲憊的歎息聲上,想象出了中年男人皺起眉頭撓著油膩頭發的場景。


    然後中野就開始簡略講述他的刑偵過程,果然如灰原初所想,集中在鍾樓周圍是否出現了第三者的腳印或是搏鬥痕跡上。


    而他最後的結論,也很清楚:“總之,隻以現場情報來下結論的話,就是完全無可辯駁的自殺。現場沒有任何第三者的跡象。”


    “不過以我的經驗,如果進行屍檢可能會有轉機。當時是家屬反對,但如果是你們……”中野試探著說道: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已經沒有屍體可以作屍檢了,灰原初在心裏說道。因為一具屍體已經火化了,而另外一具屍體……


    嗯,她跑了。


    “……行吧,隨便你們,其實也不是我的案子。”中野當然不知道灰原初所想,隻是嘀咕了一句道,“那,結論就是這樣咯?”


    灰原初不死心地問了一句:“所以,現場真的沒有一絲不對勁嗎?”


    “……其實,說實話,我確實發現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中野這話一說,灰原初立刻就精神一振。


    “——但是因為現場條件的限製,那種不對勁根本無法轉化為確實的證據,大概說出來也會被以為是我的臆想,甚至被認為是對死者的冒犯吧。我也不想莫名其妙得罪大人物,所以在學院那邊,我根本沒跟他們提。”


    “但是,如果確認了是你們參與到了這件事裏,那麽……我想,我可以不用管常理和邏輯,把我最直覺的答案說出來了。”


    停頓了片刻,電話那頭響起了打火機的聲音,然後是吸煙的聲音。


    而灰原初與折露葵,也隻是耐心地等待著。


    終於,中野揭曉道:“——是腳印。”


    “那兩天都是雨天,對吧?而且,第一個死者,A,前往現場之前根本沒有人靠近那個地方。而在她死後,現場又被嚴密封鎖與保護,直到第二名死者B前往。


    “所以,兩個死者的腳印,都清晰地印在地板上了。而且,死者A脫了鞋,死者B卻沒有。所以哪怕有部分重疊,也不難分辨出來腳印屬於誰。


    “兩個人的足印,都很奇怪。


    “我是指,不像自殺者。


    “很少有人可以絲毫不產生半點掙紮地去死。我見過的大多數腳印,都是先是在平台邊緣呈現雜亂的一團。表現出本人都是徘徊掙紮許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而最後一躍,可能用了特別大的力氣跳得很遠,也可能反而沒了力氣所以單純地跌落下去……”


    “但這兩個人……不一樣。”


    “死者A,她從剛剛進入這一層就脫了鞋子,然後毫無掙紮,赤腳徑直走向了平台邊緣,沒有任何多餘的步子。


    “而且,她的步子是越來越快的,最後幾乎就是忍耐不住在飛奔。那種急切就像是……


    “咳咳,就像是上廁所快忍不住一樣?


    “而死者B,她卻沒有脫鞋。而且步距也更奇怪。


    “她也沒有任何徘徊,是直接走向平台的。


    “但是她的步距不是加速,而是……每一步,都均等。甚至最後一步,踏出去的時候也一樣。


    “這種步距給我一種感覺:就好像她不是躍出去,也不是衝出去的,而就像是就當麵前高空和平地一樣,照常邁出一步,走出去。


    “我難以相信,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冷靜到這個地步。”


    “……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些了。”中野最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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