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你讓我做的事,我都照做……”


    “包括把我的命拿去……”


    地點,又回到了那間屋子裏。


    “他”看著地上哭泣求饒的男子,心中一股莫名的舒爽。


    “他”終於讓這個沾染罪惡的人,懺悔自己的罪行了。


    隻是,除了愉悅感之外。


    為何還有一種解釋不清的排斥感?


    右手裏的沉重,讓“他”抬手去看,就看到了手裏攥著的一把碩長的刀。


    “他”嚇了一跳,本能想將刀子丟棄,可那把刀就像是黏在了手心裏一樣,怎麽都甩不脫。


    “你想抗拒自己的命運嗎?”


    “這個人犯了莫大的罪刑。”


    “至少是四起殺人罪……”


    “他罪有應得,本該受到懲罰。”


    “你是正義的,你的行為,是被允許的。”


    “因為,你是‘罰罪者’。”


    “你是‘罰罪者’……”


    “‘罰罪者’……”


    “‘罰罪者’……”


    三個字如同魔音,在房間裏不斷回蕩。


    慌張下的“他”環顧四望。


    空間裏,忽然出現許許多多的鏡子。


    每麵鏡子裏,都是另一個他。


    那些他手持匕首,紛紛用同樣的口型重複那三個字。


    “罰罪者……”


    “罰罪者……”


    “罰罪者……”


    啊——


    “他”一聲長長的尖叫,終於崩潰了。


    那些鏡子連同其內的影像,應聲破碎……


    方樂猛然坐起。


    四周空間昏暗,隱約看得見對麵空無一物的牆壁。


    身底下是幹硬的床鋪。


    他的意識,回歸了現實。


    渾身濕透,心跳的加速一時不能平靜。


    他無疑,又做噩夢了,同樣元素的噩夢。


    他為何會做這種噩夢?


    “罰罪者”是什麽?


    “至少四起殺人罪”,又是指的誰?


    跪地求饒的,又是誰?


    難道,是——


    聯想到了什麽,方樂猛地色變。


    不行。


    他必須主動出擊了,不能被動等待,別的人找尋到答案……


    ——


    一大早的,留置室外,方樂如願見到了曲卿。


    “曲隊,我想隨你們,到案發現場。”


    曲卿一怔,略警惕,問:“你想做什麽?”


    方樂眼神迫切,說:“我想知道,第二樁案子,就是餘承海被殺的案子,到底怎麽回事。”


    “我想返回現場看看。”


    “返回現場?”


    “對,你們不是會讓犯罪嫌疑人返回現場,指認犯罪過程嗎?如果真的是我殺了人,我可能會記憶起來殺人經過呢。”方樂盡量讓自己姿態坦誠。


    曲卿想了想,覺得這的確是早晚會走的程序,就點了頭,說:“我去申請手續……”


    ——


    這一次,方樂沒有得到任何優待。


    一出留置室,他就是雙手被拷著的形態了。


    出分局,上吉普車,都是如此。


    一路的押解過程中,也沒有任何一個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和他說話。


    終於,來到了案發區域。


    案發過去已經一兩天,大規模的圍觀現象當然是沒有了。


    但鑒於封鎖線還在,所以一旦有警車抵達,還是會有附近群眾觀看,指指點點。


    方樂下車之前,陪著押解的曲卿往他雙手上套了一層布。


    方樂略略感激。


    在這個大白天,站在案發的那間屋子外,方樂隱約覺察到一種熟悉感。


    當然,這種熟悉,是不是源於曲卿在之前審訊過程中給他提供了屋子的外觀照片,就不好確定了。


    看守現場的派出所民警將房間門打開了。


    之前發現的那把鑰匙,被證實就是這道門的鑰匙,而且沒有被配過的痕跡。


    可惜的是,由於被浸泡在過血液裏,一些鑒定方麵的微檢測,已經沒有辦法進行了。


    不然可能從鑰匙上發現某些有用情報呢。


    一進入門內,方樂就被兩台一前一側,高高的東西給遮擋住了視線,像是兩台單麵書架櫃的背麵。


    “這是怎麽回事?”


    他不由發問。


    此刻,唯一陪著他進來的,隻有曲卿和大何小韓三人。


    曲卿解釋:“門後側這台書架,在門被打開時就緊貼在門的內側,開了門鎖後,才被推開到了一邊。”


    原來是這樣。


    方樂低頭看看幾本散亂的書籍。


    這幾本書,大概就是書架被推動過程中,掉落下來的了。


    然後,他繞過了橫亙在前麵的第二台過人高的書架,環顧四周。


    窗戶那裏雙頁的玻璃窗內部上著鎖,往外看是鐵柵欄,不可出入。


    由於是大單間,也沒有其他可藏匿處或者是內外通道了。


    原來所謂的密室,就是這個意思啊。


    方樂看向了這第二個書架的正麵。


    地麵上有一大灘血跡,血跡處,散落著一些書籍。


    有的書籍上,沾染著明顯的血跡,有的則還算幹淨。


    顯然這些書從書架上掉落的時間不同。


    一些是血跡還未幹涸的時候掉落的,一些則是血跡幹了以後才掉下的。


    這書架肯定不會原本就是在現在這個方位處的,沒有人會將書架放在房屋中間距離門不很遠的地方,因為這會遮擋屋子主人看到門那裏的情況,這不符合一般人尋求安全的心理。


    而血跡正前方,還有一張方形桌子,以及一把被拉開到了一旁的椅子,桌麵上還有另外一些書籍。


    方樂忍不住問:“曲隊,死在這間房子裏的人,真的是餘承海嗎?他當夜為什麽會進來這種房間啊?”


    雖然那晚他跟蹤了餘承海,但是身處於這房子內,還是覺得整體破舊,和餘承海的身份毫無關聯感。


    除非是被外人綁架進來的。


    曲卿負責任地解釋:“這是餘承海原名字為餘波的時候,父母遺留給他的一間舊屋,他偶爾會來這裏一趟,大概是憶苦思甜之類這一片兒原是城中村,餘氏建設當初參與了承建工程,餘承海就借機將這屋子保留了下來。”


    那可就太諷刺了,本地最大房地產商,同時也是本市最大釘子戶。


    方樂看著那台書架,那灘血跡。


    血跡中央,有一部分在幹涸以後,被帶走了。


    顯然,那裏也是屍體曾經坐倒在的地方。


    方樂回憶著曲卿給他展示過的死亡照,在腦海裏模擬還原一具無頭屍體背靠著書架正麵,坐倒在那裏的場麵。


    毫無聯想感。


    那麽,就還原死者死亡之前的場麵好了。


    看地麵上的血,有兩類。


    一類是死者脖子被割走後,直著上本身,由脖頸切麵的血管處流溢出的血,先流經身體,再到了地麵。


    一類,則像是脖子被切割下來的當時,橫向噴濺到地上的血液。


    也就是說,死者生前,是被按著脖子在地麵上,才切下了腦袋的?


    方樂好奇問:“曲隊,從傷口,也就是脖子的切割麵那裏,得不到關於行凶者的線索嗎?”


    譬如一些破案片裏,查分屍案時警方總會說凶手分屍手法熟練,是醫生屠夫剃頭匠什麽的。


    曲卿遲疑了下,覺得這點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就解釋:“從切口麵,反映出行凶者手法熟練,而且,對人體骨骼構造有一定的熟悉和了解。”


    “切割脖頸,需要找尋到後脖頸頸椎骨之間的骨頭關節,否則一把普通重量的匕首,是無法順利將人的整個腦袋切割下來的。”


    切割脖頸,需要尋找到後脖頸上的骨頭關節……


    方樂手抖了抖。


    想象著那種行凶畫麵,他毛骨悚然。


    “曲隊,現場沒有別的發現了嗎?”


    單看這個現場,沒法有效確認凶手的訊息啊。


    小韓快嘴說:“凶手還把一封認罪書裝在了一個信封裏,又夾到一本書裏,放在了死者腿上,可後麵——”


    接收到曲卿和大何兩人淩厲的視線,他忙捂住了自己嘴巴。


    有死者的“遺書?”


    方樂也聯想了起來,之前審訊的時候,曲卿的確提到過一句認罪書,可是他那時候難於接受自己殺人的指控,所以也沒聽進心裏去。


    他一時之間迫切無比,緊急詢問:“曲隊,那認罪書上找不到線索嗎?”


    這個也沒必要瞞著,所以曲卿照實回答:“信紙信封上,沒有留下任何死者之外的人的指紋,字跡證實是餘承海本人的,信被夾在了一本佛學相關的書裏,現場被發現時,那本書掉落在了屍體臨近的血泊裏,但我懷疑原先是放在死者腿上的,因為那樣才更容易被發現現場的人看到,從而找尋到那封信,這也符合凶手宣教的心理。”


    “那……我能看看,uu看書 ..m 那封信的內容嗎?”


    方樂看著曲卿,眼神迫切。


    他必須完整地知曉現場的所有訊息,不然這一趟就白來了。


    他不是來指認現場的,因為自己根本不會是凶手,利用這個機會,發掘出案件核心訊息,才是要義。


    曲卿想了想,側頭吩咐:“小飛,把內容念給他聽。”


    “哦,好的,師姐。”


    小韓清了清嗓子,開始一段段念述。


    “我是餘承海,這是我的認罪書。”


    “是我親自殺害了秦義仲律師。”


    “我恨他……”


    一段又一段。


    方樂愣愣地傾聽著這些話。


    驀然,腦海裏一次又一次閃現出某些畫麵,仿佛被激活了某些記憶。


    他的身體,仿佛受了什麽刺激,輕微哆嗦。


    他的麵部,也微微抽動,眼神恐懼而惶惑。


    他終於,聯想起了關於現場的一些關鍵場景。


    他最不願意聯想起來,最不願意去接受的場景。


    猛地,方樂身體彎曲了下去,接著,就往側麵一倒,砰一下摔在了地上。


    事發太突然了,曲卿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下一刻就跑上前,攬抱起了方樂上半身,焦急呼喊:


    “方樂,方樂,你怎麽了?”


    方樂雙目緊閉,麵部扭曲著,顯然是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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