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次的新科狀元定下來沒?”


    這幾日裏楚澈連宿琉璃小築,太後那裏也未再送藥丸過來,念語私下裏又召了梁幼白幾次,藥補食補雙管齊下,仔細將養著身體,太後難得地鬆了口,她心中卻是難安,想起那日佛堂召見,她有些擔心是否是父親那邊出了什麽事,才叫太後放下心來,隻是最近朝中除了這恩科殿試,也無什麽大事。


    “是唐傾墨。”月柔輕輕替念語挽一個髻。


    “是他啊……”


    月柔見四下無人,便從袖中抽了張手掌見方的紙來,道:“這是公子送進來的。”


    念語接過一看,不少名字是她所見過的——於斯書院的士子。他們才是真正的天子的門生,均是入了翰林院。


    “非翰林不入內閣啊。”念語歎了一聲,再看下去,那些與寧相有舊的士子均已紅色點出,都已被直接授了官職,雖然表麵上看來前途無量,但是日後恐怕不過止步於六部尚書罷了。


    看來,楚澈是想先除寧相了。


    “月柔,再過幾日便是乞巧節,不若,請些人來這湖心島上熱鬧一回。”


    “主子的意思是……”


    念語淡然一笑:“沒什麽,隻是想熱鬧一下,叫小來子去禦書房一趟,看看皇上準不準……”


    “準什麽?”


    念語迎了上去,滿是嬌嗔:“皇上每次來都是要如此悄無聲息的嗎?”細細端詳了一番楚澈,見他意氣風發,笑道:“怎麽?這次的新科狀元皇上點給了自己?如此春風得意,隻差大紅繡球與高頭大馬了。”


    楚澈朗聲大笑,卻也不無向往道:“那唐傾墨今日巡遊京城,才是真正春風得意馬蹄疾啊,十年寒窗,一朝揚眉,羨煞天下啊。”


    “那下回皇上欽點了自己便是。”念語笑盈盈地遞上一杯雨前龍井。


    “你當個個如你那樣胡鬧?”楚澈看她今日不戴簪釵,隻鬆鬆挽了一頭青絲,道,“為何不用那支木簪?”


    念語剛想解釋,忽而看到楚澈左手,驚道:“皇上,你的手?”


    楚澈也失笑:“說到這手,今日上朝時文武百官可都唬了一跳,不斷嚷嚷著要拆了太醫院,不過皮肉傷……”說完還隨意揮了揮,以示不過小傷而已。


    念語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紗布上有絲絲血跡滲出,急忙握了他的手,責備道:“還未叫太醫包紮過吧?”


    “你怎看出來的?”


    “若是太醫包成了這樣,我也是要拆了太醫院的。”念語瞪他一眼,那紗布裹得淩亂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都散了開來,趕緊命月柔取了些金瘡藥和幹淨的紗布來,幸好上次念語膝蓋受傷,還有用剩下的,不然隻怕是還要跑趟太醫院。


    念語輕輕解開紗布,雖說不過是刻刀劃傷,但是傷口卻沒有洗淨,還有些木屑刺在裏麵,左手食指上更是被割了好幾道,她不由皺眉:“這也不是周公公包的吧?”


    看她惱怒,這個九五之尊竟也有怕起來,略縮了縮手,道:“朕嫌他囉嗦,把他趕出去了……”


    念語眼明手快,抓了他的手,恨恨道:“皇上覺得妾現在是不是也很囉嗦?”看樣子,她隻好叫月柔打盆清水來了。


    楚澈想了想,憋住笑,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念語氣不過,抬頭看著楚澈,正了神色道:“那麽,皇上是不是也要趕了妾出去?”


    楚澈一愣,看著她的臉,見她隱有怒容,心中更是滿足,又見她紅唇微張,吐氣如蘭,邪邪一笑,一欺身便吻了上去,念語措不及防,他的舌毫無阻礙地纏上她的,被他一寸一寸的侵占……


    直到他鬆開的一刹,她才回過神來,正欲發作,卻聽他收了玩笑的神色,懇切道:“我怎麽舍得你走?”


    隻這一句,便叫她呆立當場,久久不能言語,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楚澈輕而易舉地捕到她眼底一抹驚慌,有些不安:“你要走?”


    “妾要是走了,誰來替皇上包紮?”她低頭將楚澈的手放在清水裏,替他洗去血漬,正好掩過了那悄然落下的一滴淚。


    “你若是走了,朕便叫整個大周後宮替你送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你便是如此麽?想與我在一起,便說這些叫人聽了歡喜的話,一回頭見了旁的女子,便隻記得我萬般不是?


    她替他挑去夾在傷口中的木屑,又細細塗了傷藥,最後才一層一層將紗布裹上他的手指,他手上的傷口被紗布重重掩住,她心底的傷口又何嚐不是?


    楚澈拿起手,反複看著,細細摩挲著,奇道:“我看那些太醫們包得也未必有你好。”


    聽他又說一個“我”字,念語也不說穿,隻道:“這點小傷算什麽?斷手斷腳的,妾也包過。”


    “那改日,我便斷手斷腳試試?你說是斷左手好呢還是斷右腳好?”他竟開始端量起自己的手腳來。


    念語也不說話,隻拿手捏了他傷處的指尖,見他整張臉都疼的皺在一起了,方才放手:“妾一時忘了皇上還有傷,還請皇上恕罪。”


    “最毒婦人心,果真不錯”楚澈佯怒,卻伸了手去一把將她攬在懷裏,將左手放在她的手上,道:“為了你,朕一點都不痛了。”


    他一字一字化作利刃劃在她心上,字字見血,句句見淚。


    心中逾痛,反而笑得愈發燦爛,她輕輕倚在他懷中,道:“過幾日便是乞巧節,妾想在這琉璃小築熱鬧一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唔,你都想請誰?”


    念語微轉眼眸,道:“宮中好久沒有熱鬧了,妾想,大凡有品的姐妹們都一起請了吧?太後娘娘那兒,妾親自去請。”


    “母後就不必了,她近幾日潛心禮佛,想是不願來的,”楚澈讓她靠在肩頭,與她商量,“皇後也要請?”待見懷中人點頭之後,他皺了皺眉,“連那些常在什麽都要請?”


    “難道常在就不是妃子了?”念語心中竟會覺得不平,她自己都有些懷疑起來。


    “人多口雜,我怕你忙不過來。”楚澈心疼道。


    “怎會?妾好歹也是個昭儀,難道還會指使不動人麽?”念語淺笑。


    話雖如此,但是真正著手要做了,還是千頭萬緒忙做一團。這還是頭一日,念語便似個陀螺般得轉個不停,竟連歇著喝口茶的時間都沒有。


    雖說念語雄心勃勃地要請上宮裏所有的主子們,但是畢竟湖心島隻這這麽一點地,一份名單上去,便被楚澈東劃西劃地去掉好幾個。


    “你若再敢討價還價,朕便取消了這次宴會。”楚澈動筆飛快,念語還不及說什麽,他便已唰唰定下名單,“君無戲言。”


    念語不免有些喊冤,這得罪人的明明是皇帝陛下,但是黑鍋卻是由她來背,不免有些不公平。


    楚澈不知又想起了什麽,拿起筆,又在菜單上加了幾個菜,念語接過一看,正是蓮子銀耳梨,鴛鴦蓮蓬湯去,百年和合水晶糕這三道。


    “旁人的朕不管,隻是朕麵前的,定要是你親手做的。”楚澈板著臉,一本正經,一副若是你敢不做,便是抗旨不遵的樣子。


    念語本想推掉,但是想了想,一見楚澈期待的目光,還是敗下陣來,不過這麽一回,便依了他罷。


    回了琉璃小築,找來花箋,一個一個寫了帖子去邀,待寫到韓毓汀時,卻是頓了一會,寫完之後,抽出放在一旁。


    月柔見了不免有些奇怪,便道:“這汀嬪娘娘……”


    念語低頭也不停筆,道:“明日你陪我往麟趾宮惠竹殿一趟吧。”


    “毓汀不知昭儀娘娘駕到,有失遠迎,還清娘娘恕罪。”


    韓毓汀一襲白裳,亭亭站著,嘴角含笑,眉眼間卻依舊是初入宮時的那副模樣,宛若芙蕖,眼神明澈,隻是細細一看,卻是多了一份哀傷。


    念語盯著她的眸子,那抹傷,輕輕隱在她的笑眼後麵,更添幽怨,看著看著,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悲傷起來,低低歎了口氣,屏退了左右,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你不必如此多禮。”


    聽到詞句,那張完美地挑不出一絲缺點的臉透出一絲驚訝,看她受驚的樣子,念語不免覺得是自己唐突了佳人,竟有些內疚。


    美人傾城。


    “是他告訴你的?”


    念語苦笑:“他也不過隻說了這一句罷了。”


    韓毓汀點了點頭,似是恍然:“原來如此。聽聞昭儀駕臨,毓汀在花廳擺了些茶水點心,這邊請。”


    “沒想到,汀嬪還有如此手藝。”


    看她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茶藝,念語由衷讚道,美人就是有這種好處,不論她做什麽,都覺得賞心悅目。


    汀嬪將泡好的茶雙手遞至念語之前:“雕蟲小技,見笑了。”


    念語含笑接過,佯作無意地滑落杯子,卻見汀嬪玉手一動,那杯子便又穩穩落入她手中:“娘娘小心。”


    “是我一時失手。”念語這才接過杯子,淺茗一口,“韓將軍……”


    “家父很好。”


    念語微微一笑,她入宮這許久,身邊多是太後的眼線,這一句不過客套罷了,既然彼此已心知肚明,便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了:“前日裏皇上送了一副竹弓給我,聽聞是平嘉郡主送的?”


    “希望能入娘娘的眼。”韓毓汀替念語續茶,話語雖謙卑,身段卻是高雅不已,也不以此為恥。


    “我很喜歡,所以想回禮給郡主,隻是怕郡主誤會了我的意思,不知可否請汀嬪手書一分,已證身份?”念語終於說明了來曆。


    韓毓汀此時才臉色微動,若是念語果真隻是想送份回禮,要她手書做什麽?難道那些蜀國使者還能將她的人拒之門外?看念語笑得一臉真誠,韓毓汀立時便想到了一點,她自然不能馬上答應,便道:“昭儀娘娘多慮了,平嘉不過區區郡主,自然不敢回絕娘娘的人。”


    “忽然想起來,我還要派人去家兄那裏傳個口信,不知汀嬪有什麽話想傳給家兄?”念語卻似沒有聽見她方才的話一般,仿佛韓毓汀已然答應了她的要求。(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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