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亥母”閃身避過了王公子的那一刀,卻隨手將金剛鉞刀揮出,自敵人空門之處劈入!


    這金剛鉞刀原本便不是兵刃,而是藏傳佛教之中常見的一門法器,因此卻與中原人士所用之兵器大不相同,招式亦極其古怪。


    王公子手疾眼快,反手一刀,將鉞刀接下。兩柄刀在空中發出“錚”的一聲,卻沒有彈開,隻見“金剛亥母”手中的鉞刀竟然如同活的一般,自刀刃兩頭之處分別一卷,登時便似一條兩頭蛇一般纏住了王公子的彎刀。


    這一下,王公子似乎也吃了一驚,他當下急忙抽刀。兩柄刀的刀刃交擦而過之時,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與此同時,王公子一聲輕叱,在抽出彎刀的同時又已一刀向“神像”腹部劈去。


    這一刀並不複雜,但速度卻是極快。刀鋒劈開了空氣,雖然與敵人相距尚遠,但寒氣卻一早已迫在近前!


    月光下,那一刀淩厲之極,竟似無人能夠躲過。


    ——即使是“金剛亥母”也不例外。


    隻聽一聲慘呼,“神像”的身上竟然血光飛濺。隻見“她”以手捂腹,痙攣著向後退去,那張金色三目的臉孔突然龜裂,滿臉金粉向四下紛紛散落。


    彭戀霜心中大震,卻見王公子盯著“金剛亥母”裂開的臉,長聲笑道:“原來你長得這麽漂亮!我要是你,就絕不會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將臉遮住。”


    此時,“神像”麵上、身上的金粉皆已剝落大半,月色映照下,那果然是一張十分美麗的臉,美得妖異萬分。


    那美麗女子一麵以手捂腹,一麵盯著王公子,恨聲道:“你到底是誰?”


    王公子撣了撣衣服上的灰跡,笑道:“我還沒有問你是誰,怎麽你倒反過來問我呢?”


    他向女子左手處瞄了一眼,彭戀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那隻皓白如玉的纖手不住顫抖,手指縫中卻已隱隱滲出血來。


    王公子的眉宇間閃過了一絲嘲弄之色,他剛要說話,卻見院外火光大作,人聲漸起,聽聲音卻是本寺僧眾。


    女子見眾人掩至,登時顏色大變,當下再不留戀,一時之間竟忍著傷痛,淩空輕輕一躍。王公子似是早已料到她有這一招,竟然不加攔阻,隻是臉上的嘲弄之色更深。


    隻聽“嘭”的一聲,院門大開,昆澤哲布率領寺中弟子蜂擁而入,手中各執兵刃。此時,那名女子卻已躍至牆頭。昆澤哲布仰麵道:“妖女!竟敢偽裝成金剛亥母四處為禍!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那女子立在牆上,妖嬈的身形竟似隨風而動,隻聽她笑道:“不就是幾顆心麽……也值得大法師你如此動怒?想要擒我?隻怕是你們全寺也無人有這個本事罷!”


    她雖然傷勢不輕,但在重圍之中卻絲毫不現懼意,顯是極具膽色之人。


    昆澤哲布冷笑道:“本寺已被重重包圍,諒你這妖女插翅也難逃脫!”


    他二人對答之際,王公子卻已閃身走回室內,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放在彭戀霜鼻端讓她聞了。彭戀霜隻覺一陣異香撲鼻,登時頭腦清醒,全身更是再無滯礙。


    她當下正要向那王公子道謝,卻聽院外牆上那名女子媚聲笑道:“小妹妹真有福氣!有這麽個英俊的郎君殷勤相待……嗬嗬……”


    彭戀霜雖然是懵懂少女,卻也能聽出她話中的調笑之意,當下不禁臉上一紅,卻向她道:“你是誰?!為什麽屢次三番加害於我?!”


    牆上女子卻不回答她的問話,隻用左手捂腹,右手卻指著那王公子,口中笑道:“我要走啦!這一刀我會記住的!咱們後會有期!”說完,竟然一個翻身,騰空而起。


    昆澤哲布見狀,便喝令眾僧道:“眾弟子聽著!加緊防範!莫要讓這妖女逃了!”


    金剛亥母寺中眾僧聞言,登時大噪,手中兵器更是如槍林劍雨一般,密不透風。


    彭戀霜見此情形,心道此番這名女子當真是插翅難逃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名女子的動作,卻未發現身邊王公子的目光隻是落在昆澤哲布身上。那法師的一舉一動,甚至連每一個表情,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此時,明月如鏡,高懸空中,那女子的身影卻似恰好映射在月中一般。這副情形,倘若是平日裏看去,當真是如詩如畫,恍如仙子謫凡,但此時看上去,卻是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就在那一瞬間,月輪似乎突然變大了,以至於看上去已經將那女子整個人都吞噬在內。隻見女子轉頭向眾人笑了一笑,竟是說不出的嫵媚動人,然後,她便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竟然自月輪之中憑空消失了。


    院中的眾人見此情形,幾乎都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彭戀霜自然也在其內。


    隻有一個人……或者應該說是兩個人……沒有對此感到意外。


    他們兩個自然便是那位王公子和金剛亥母寺的法師昆澤哲布了。


    就在那名妖異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月輪之中的那一瞬間,王公子輕易便捕捉到了昆澤哲布臉上一閃即逝的表情


    ——那是一種塵埃落定……或者說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然而,就在此時,卻不知自哪裏傳來了一聲慘叫!聽聲音竟是剛剛離去的那名女子之聲!原本清涼皎潔的月輪竟然在一瞬間變成了血紅色,以至於連帶著整片天空都在那一刻紅了一紅!


    昆澤哲布的臉色變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當然,除了王公子之外。隻見他一指掩唇,眼中竟然透出了一抹豔色,喃喃道:“後會有期?這一回可是後會無期了……”語聲極輕,以至於隻有他自已一人能夠聽清……


    次日,昆澤哲布法師以為故去弟子超度為由,閉寺謝客,彭戀霜和王公子二人自然便也雙雙告辭了。


    ………………


    眼見離金剛亥母寺已有十幾裏之遙,彭戀霜卻向王公子笑道:“昨日隻通了姓氏,還沒請教公子大名。承蒙公子昨夜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公子一身武功高強,未知是出自何門何派?”


    王公子眼睛一轉,卻是笑道:“在下不過是自家中習得的粗淺武藝,本就不值一提……倒是想先請教姑娘的芳名。”


    彭戀霜見他目光炯炯,直直盯在自己臉上,不禁稍覺窘迫,隻得道:“我姓什麽你昨天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卻怪得很,乃是上戀下霜,‘莫戀長安道’的‘戀’,‘淅瀝降繁霜’的霜。”


    王公子聽了,當下笑道:“這名字清新雅致,別具一格,哪裏怪了?”他似是微一尋思,卻又笑道:“在下想起了唐人的一首詩,裏麵倒都有這兩個字。”隻聽他朗聲吟道:“碧落風微月正明,霜毛似怨有離情。莓苔石冷想孤立,楊柳葉疏聞轉清。空夜露殘驚墮羽,遼天秋晚憶歸程。鳳凰樓閣知猶戀,終逐煙霞上玉京。”


    彭戀霜聽他所吟乃是唐代詩人劉滄的《月夜聞鶴唳》,不禁又想起了東海故土,不免便流露出了一絲悵然之色。王公子見了便道:“姑娘怎麽了?莫非是這首詩有什麽不妥之處麽?”


    彭戀霜見他誤會,隻得笑道:“沒什麽的,我隻是想起了師父……”


    王公子目光一動,又道:“昨日匆忙,還未請教姑娘是何門派?”


    彭戀霜原本正自思鄉情切,陡然間聽了他這問話,幾乎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好在她人一向機靈慧黠,話到嘴邊卻突然一轉,笑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王公子一怔,隨即便也笑道:“在下糊塗得很,竟然忘記了。鄙人王若惜,‘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若’,‘惜夜相將秉燭遊’的‘惜’。”


    彭戀霜聽他博學多才,談吐文雅,更對這人生出了幾分好感。


    二人在山間信步而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山腳。王若惜便指著不遠之處的一座莊院道:“那一處便是寒舍了,姑娘倘若不棄,便請到其間喝一杯茶再行不遲。”


    彭戀霜卻笑道:“公子盛情,原本不該推辭,隻是我如今有要事在身,實不敢在途中耽擱……”她見王若惜麵露失望之色,卻又笑道:“等到我將事情辦完,一定登門造訪。”


    王若惜聽了,倒也不強加相邀,隻是淡淡道:“既是如此……卻也罷了……”他似是頗為惆悵,忽然抬頭對彭戀霜道:“不知姑娘此番要去往何地?又是要辦些什麽事情?若惜家中世代居於此地,熟悉西疆風土民情,如有效勞之處,姑娘不妨直言。”


    彭戀霜見他語氣頗誠,當下想了想,便道:“恩……我想和你打聽一個人成不成?”


    王若惜似是喜出望外,忙點頭道:“姑娘請問。”


    “你聽沒聽說過一個叫沈冥的人?仿佛是朝廷中人……卻不知他在何處為官?”


    王若惜聞言一怔,“姑娘要找沈冥?可是那位受封為陝西路安撫使的沈冥沈大人麽?”


    彭戀霜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何官職……你說的那個陝西路安撫使便叫沈冥麽?想來應該便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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