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麵,一批零零散散、畏畏縮縮的農奴兵出現了。以他們這種越走越慢的速度,可能等到仗打完了都走不到拒馬旁邊。他們與這個血色的雨夜是那麽的格格不入,產生了一種荒謬的喜感。


    龍施塔特不禁啞然,他太陽穴高高跳動的血管不由得稍微平緩了些許。不值一哂,他輕蔑的下了評語。重新注視著北麵鋒線方向,已經又有數名敵軍二階兵士倒在了槍口下。而敵人重弩兵似乎還沒有裝填完畢。


    在山坡上,陳實已經維持不住自己穿越以來高高在上的領主形象。他焦急地問道:“怎麽回事?我們是在打仗,不是在遊山玩水!”


    弩兵隊長狼狽不堪地擦拭著弩箭的尾羽,“大公閣下,我們帶來的後備弩箭尾羽都被淋濕了,射程不可能達到第一次那麽遠。”


    “那你們為什麽不提前帶上防水的遮蔽物?”


    “因為我們......”弩兵隊長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因為你們不相信一定會下雨。”陳實望向別處,掩飾自己咬牙切齒、怒不可遏的表情。他迅速逼迫自己從這種狂怒的狀態中解除出來。


    “我們走。”陳實的語調變得冷靜。


    “去哪裏?”弩兵隊長此時真的不敢問,但是又不得不問。


    “去你們現在射程能夠夠得到那些狗賊的地方。”


    弩兵隊長此時真的不敢反對,但又不得不表示反對:“可是大人,我們現在隻有兩百步以內才能確保命中敵人。這同時也是敵方火槍隊的射程。”


    已經頂著暴雨悶頭朝山下去的陳實打斷了他,“無妨,我和你們一起。”


    弩兵隊長隻好招呼其他的弩兵也一同急忙往山下趕。突然,他驚喜道:“大公閣下,你看!”


    陳實猛然抬頭一看,原來此時戰局又發生了變化。東麵不成氣候的農奴軍之中,突然躍出一條鬼魅般的身影,他銜著刀,靈巧的躍過了拒馬,直抵布拉達坎軍方陣旁忙於微操的龍施塔特。


    龍施塔特也是練過劍技,親手殺過人的狠角色。他扭頭看到這名孤身前來的男子,隻來得及喊出一聲“快點”,沒想到就被此人一刀掠過脖頸,拿下了大好頭顱!


    這正是米哈伊爾,盡管被安排了保衛後路的職責,但茨岡人天性渴望冒險和衝突的熱血還是驅動他來到了戰場上。陳實看到的,正是米哈伊爾陣斬龍施塔特那一幕,但他卻心裏一緊。隻見布拉達坎軍方陣中的火槍兵已經從茫然和震驚中醒轉,十數支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米哈伊爾這大膽多刺客。


    正在經曆有史以來最大危機的米哈伊爾在這個關頭卻仿佛處於最清醒的狀態,他聽到自己的喘氣聲,聽到把頭顱拋向敵陣後火槍兵的驚呼聲,聽到鉛彈打到被自己用來擋槍的龍施塔特身上的噗噗聲。他仿佛是蒼穹之上俯瞰整個戰局的一隻眼睛,而周遭發生的一切好像隻是一場夢。下一秒,他鑽回龍施塔特藏身的那個塔盾,遮蔽了自己的身形。一陣劇痛襲來,鉛彈打穿了他的肚子,擦傷了他的左肩。


    布拉達坎方陣再次震動了,這時的焦點卻是黑臉道格拉斯。高地劍士憑借自己高超的劍技,和袍澤忘我的支持下,成功突破了布拉達坎右側的鋒線,對整個方陣的東北角形成了包圍之勢。與此同時,南側的預備騎士們經曆苦戰,已經將難纏的長戟兵們切割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戰圈。他們的風格凶狠而又步步緊逼,鋒利的鐮刃抖動著雨滴和敵人的血珠。除了幾名中彈倒地的不幸之人,南側的重鐮扈從幾乎無損。


    布拉達坎軍已經完全陷入了頹勢,就連那幫原本吊兒郎當的農奴小隊,也叫囂著從東邊發起了攻勢,恨不得從敵人身上多撕下來兩塊肉。


    陳實也率領重弩衛士抵達了半山腰,在森嚴的重弩鋒矢威逼下,布拉達坎軍中的火繩槍兵們明智的選擇了投降。一些戟手見狀也丟下了武器,當然,還有一些人沒有。


    陳實在勝利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穿越過還在盤繞金屬交擊和慘呼仆地聲的戰場,疾步走到躺在馬拉板車上的米哈伊爾旁邊。


    “米沙...”責備的話在見到他後就全部吞到了肚子裏,眼前的青年無力的蜷縮著,像一個冬眠中的熊崽子。


    “他沒事。”一旁的道格拉斯解釋到,“鉛彈打穿了他的肚子,沒有致命傷,打好繃帶後血應該也快止住了。”不過傷者日後可能會落下腸胃不好的病根。


    陳實點了點頭,他是第一次這樣打量這個陪伴自己最久的扈從,黑色的鬈發,褐色的眼睛,有點像前世大熱的“甜茶”蒂莫西,不過是肌肉男版本的。他拍了拍對方的臉“別睡啊,快醒醒。”但看到對方慢慢睜開眼無語囁嚅,他又有點心疼。


    這時,旁邊的“長臂伊凡”自告奮勇,要駕著馬車送米哈伊爾回驛站歇息就醫。陳實頗為讚許,同時安排了一名重鐮扈從隨車陪同,u看書ww.uukashu.cm確保米哈伊爾別在路上睡過去。


    這段小插曲告一段落後,謝苗和道格拉斯都上前向陳實匯報。這一戰的傷亡主要出現在北側鋒線,道格拉斯率領的重鐮扈從陣亡12人,劍士陣亡8人。謝苗率領的預備騎士陣亡3人。同時還有6人受重傷,減員近30人。他們也另外挑了一輛大車,把重傷員送回去接受救治。


    陳實堅持要看看回歸秩序的小夥子們。望著那些蒼白的麵孔,他的心情十分沉重,那麽多昨天還在自己身邊談笑飲茶的鮮活生命,僅僅一個小時不到就這樣消逝了。這是穿越以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肩負的沉甸甸的責任感。


    “現在要緊的就隻有打掃戰場了。讓米沙帶來的那隊人把這些好小夥子都抬到大車上送回去,另外再把敵人的屍體燒了。謝苗,你再辛苦一下,把敵人的軍備收集整齊,俘虜捆好,一並帶回去。敵軍中的重傷員就地補刀。”


    他轉向道格拉斯,這一次他的語氣是真誠的“爵士,我很榮幸見證您奮戰的英姿。高地劍士將永遠擁有我的友誼。我希望您允許陣亡的劍士們同他們的戰友一起在這片土地長眠,我們將會像撫恤我們的遺屬一樣回饋他們的家人。”


    道格拉斯也是苦不堪言,一般來說雇傭兵的傷亡達不到這麽高,這一次真的是老底都賠上了。他也是深深回了一禮,就集合所有劍士回去休息了。


    營地重新安靜了下來,清晨的陽光照在每個人的身上。隻剩下諾夫哥羅德軍忙前忙後搬運軍資,以及臨死之人發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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