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門聲吸引了黑船旅館內所有人的目光,因為喝了很多酒精飲料,所以這些情緒高漲的人非常不適合去和那些敲門者交涉。


    納門看了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慢慢走過來的軟槭人首領格裏蘇斯,兩個人的目光交匯了一下就達成了共識,得由他們出麵。


    “先生們,”納門說,“看起來,這裏暫時需要騰空一些,可能是要做衛生檢查。哈哈哈。”


    約姆斯傳奇海盜王的俏皮話剛說完,坐在橡木長桌旁的人們就發出一陣哄笑。不過,其中漢斯和約翰兩個人卻壓根笑不出來。


    “是埃賽勒姆守衛。”約翰向兄長小聲說。


    漢斯瞥了自己弟弟一眼,低聲道:“閉嘴,桌上還有那麽多吃的東西,吃塊藍莓餡餅。”


    說完,他就率先拿起一張夾滿了餡料的餅子,三兩下啃出了個缺口,帶著藍莓顆粒的果醬霎那間就沾到他那無須的臉上。


    看到漢斯的“偽裝”,約翰頓時眼前一亮。他伸出兩隻手分別拿了一個餡餅,左右開工。


    “這吃的也太髒了。”看到這一幕,奎斯搖了搖頭,漢斯和約翰兩兄弟的行為讓他打消了那塊藍莓餡餅當甜點的想法。


    這時,侍者打開了黑船旅館的大門。


    “我們要檢查穆勒大街沿線的管道連接情況,你們配合一下。另外——”


    敲開門的是一個埃賽勒姆守衛,他的軍銜是中士,腰上插著兩把燧發手槍。說第二句話之前,他的腳步就踏進了黑船旅館,用鷹隼般的目光掃視向剛剛還在大吃大喝的眾人。


    “——我們還要檢查這裏有無通緝犯要躲藏。埃賽勒姆稅務總長埃勒溫大人昨夜遇刺,而他在水蛭館接受治療的時候還遭到了鼠人的刺殺,維克塞斯國王已經下令闔城搜查嫌犯。”


    聞言,站在旅館門口的幾名侍者全都露出不知所措的樣子,而納門則瞬間拍案而起。


    “荒唐!”


    隨著約姆斯傳奇海盜王一聲吼,橡木長桌旁邊的使節團成員紛紛抄起了家夥。不僅如此,使節團的衛隊也衝入旅館大廳,他們手裏拿著火槍、身上穿著墜著鋥亮鎖環的棉甲,堵在埃賽勒姆守衛麵前。瞧那架勢,大有“你們隻要上前一步,老子就開槍崩你丫”的感覺。


    “你們是要幹什麽?”那個中士臉色大變。


    納門噔噔兩步就走到中士麵前。“這話我得來問你,”這個偽裝成光頭約姆斯人的契約魔,緊盯著那個埃賽勒姆守衛軍官的眼睛,“我們是受維克塞斯國王邀請來簽訂《和平協議》的使節團,你們和你們那個勞什子稅務總長埃勒溫已經兩次三番找了我們的麻煩——怎麽著,你是和他一樣,都不想讓《和平協議》順利簽訂?還是說你對自己第一個堵槍眼,有什麽特殊的愛好?”


    “你……”中士一時氣急。


    “你什麽你?我是約姆斯代表團的首席代表,把你那雙招子放亮一點,把舌頭捋直了說話。另外,黑船旅館的檢查燃氣管道盡快弄完,然後立馬給我全都滾蛋。”


    雖然相當粗魯,但是納門的威脅還是奏效了,那些埃賽勒姆守衛僅僅是在黑船旅店裏逛了一圈,在尚未接通的燃氣管道旁邊用小錘子“鏗鏘鏗鏘”敲擊了幾下,然後就灰溜溜離去。


    等到他們離開,奎斯拿起了一塊不知誰落下的手絹,遞給了滿臉都是藍莓餡料的漢斯。“水蛭館是什麽地方?醫院麽?為什麽會叫這麽個名字——現在還有用‘放血術’治療的庸醫?”


    漢斯用手絹抹了一下臉龐,擦幹淨沒有起到什麽作用的汙漬偽裝。奎斯注意到漢斯在聽到“水蛭館”這個詞的時候,臉龐不由自主地抽搐痙攣了一下,這說明他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約翰接過他兄長遞過去的手絹,順便也接過了奎斯的提問。“那個地方是吸血鬼經營的醫院,富人到那裏是可以治病,可窮人去那裏的目的隻能是賣血還錢了。”


    ……


    蒙提斯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向後看去。


    什麽也沒有,但這並不重要。


    他能感覺到它越來越近。


    他逃到沙漠,搖搖晃晃地爬上岸邊的沙丘,然後跌跌撞撞地爬下沙丘,他的腿在風沙的吹拂下開始顫抖,沙子灼傷了他的腳踝。跑,摔倒,勉強站起,跑,摔倒。


    它還在跟著他。


    它就在那裏——無論跑了有多遠,無論跑得有多快——它總是在那裏。


    它是個毫無感情的殺手。


    他把那捆破布緊緊抱在胸前。裹在破布裏的東西令人厭惡,它散發著腐敗的氣味,那是死亡之風的惡臭。但矛盾的是,它還活著,他能感覺到它的脈搏在跳動著。


    它在渴望,它在饑餓,他能感覺到它就在他的腦海裏,低語著它的需求。


    釋放。


    它渴望自由,渴望被釋放到這個世界上,它需要從束縛中掙脫。


    “不可以!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通過裂開的嘴唇低語道。聲音沙啞,低語中帶著沙礫與沙粒的厚重。沙漠的炎熱在他的胸口燃燒著,他的皮膚蠕動著,仿佛太陽的熱量在侵蝕他的肉體。


    他忍著疼痛,早已不記得沒有疼痛是什麽滋味,疼痛是他的世界裏唯一不變的東西。


    不過,隻要還有疼痛感,他就還活著。


    “啊啊啊啊!”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嚎,吸血鬼醫生總算從痛苦的噩夢中轉醒過來,他從灌滿了新鮮血液的鉛皮醫療倉中坐直了身體。


    在他的胸口上,一個“u”型馬蹄鐵似的金屬符文閃著亮銀色的光芒。甫一醒來,蒙提斯就伸出手指將那塊由純銀打造的金屬從胸口扣了出來,那上麵還呲呲地冒著煙氣。


    “你醒了。”


    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醫療倉旁邊傳來,蒙提斯用手抹幹淨臉上的鮮血,看清那個人是誰。


    “埃斯特公爵!”


    不顧身上沒穿衣服,吸血鬼醫生扶著鉛皮醫療倉的外沿一下子站立而起,彎腰向那人行禮。“偉大的機械導師,醫生向你致敬。”


    這時,一直站在埃斯特公爵旁邊的死靈法師歐列特也走了過來,對吸血鬼醫生使用了一個死靈法術,恢複了他的一些體力。


    “剛剛你一直在做噩夢。”埃斯特說,“在被放入醫療倉進行急救之前,你的頭顱就還有一小部分與脖頸相連,剩餘的肌肉組織都被什麽鋒利的東西給割斷了。我們隻能暫時將它這麽連接上。可是接下來做腦部核磁共振的時候卻發現,你大腦裏對恐懼有反應的中樞的一直持續興奮。”


    “是的。很可怕。”蒙提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即便皮肉已經長好,他還是能夠摸到皮膚下麵那粗糲的金屬縫合線,這應該是歐列特的手筆。死靈法師隻是他的副手,手藝差點也能理解。


    “我夢到了一個巨大而可怖的鼠人——它,不應該說是祂,絕對是一名神隻或者與之類似的東西。吸血鬼是不應該有做夢這種感受的,我們的睡眠不涉及腦部活動。在那個夢裏,祂以長著虯結大角的鼠人形態出現,一直在追趕我,想要逼迫我去釋放……什麽東西。”


    說著話,蒙提斯猛地想到了什麽,他馬上補充道:“埃勒溫身上那種不正常的防護法術,潛入水蛭館鼠人巫師使用的那種邪惡魔法,全都是那東西力量的一種表現形式。”


    “鼠人的魔法,”埃斯特的眼睛眯了一下,“我記得,機械宣講者組織曾經派遣過探險隊去地下世界捕獲了一些鼠人,他們還帶來了一些鼠人工程師及其使用能量源的樣本。那些東西有著對人體有害的輻射,也隻有鼠人才會愚蠢到肆無忌憚地利用它們。他們管它叫作次元石。”


    “次元石?”聽到這個詞匯,蒙提斯立刻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太陽穴。他像是在經曆什麽痛苦似的,一邊打著擺子,一邊用力從太陽穴抬起食指、抽出一條亮銀色的絲線。


    那是他的一段記憶。


    “這是我和那個鼠人巫師的戰鬥場景,”他說,“我看見他在施法之前,往自己的嘴巴裏丟了一些什麽東西,說不定那就是次元石。”


    埃斯特點點頭,讓人拿來一個空的玻璃瓶遞給了蒙提斯。吸血鬼醫生將纏繞著銀白色絲線狀記憶的食指伸進玻璃瓶口,那條銀白色的絲線落了進去,他的一段記憶就這樣被複製保存下來。


    “可是,那個鼠人的神明為什麽會讓你釋放呢?祂又是再讓你釋放些什麽東西?”


    “這——”蒙提斯被問得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我想申請機械宣講者組織對我進行一次審查關押,在沒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我宣布水蛭館的日常工作都交給次席醫生歐列特來負責。那些次元石,很有可能是一個神明的造物,我們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對於蒙提斯的主動申請,埃斯特表示非常理解和讚同。事實上,如果蒙提斯不這麽說,那他恐怕就要自己提出這個處置方式了。畢竟,最近的埃賽勒姆的確是有些不大太平。惡魔、鼠人、鼠人的神明,種種極具威脅的因素接連出現,讓埃斯特及其兄長維克塞斯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再等一段時間,等完成那項計劃——什麽惡魔和神明,定教你們有來無回。”埃斯特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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