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茉妍在魯成王府住了一夜,第二天扮成內侍官,跟在王爺後麵進了宮。


    朱瞻培忽然覺得宮裏的每一塊地磚,都變得那麽親切,樓宇宮闕,在漸暖的春風中,全都像是在迎接歸家主人般快活。


    他還沒走到東宮門口,就聽到裏麵有姑娘的嬉笑聲。


    朱高熾好靜,在東宮如此大呼小叫,這可不多見。


    「花蕎,你重新示範一遍,我要是再打不著,我就跟你姓花!」嘉興郡主不服氣的說,她的腳邊放著一竹簍的鵝卵石。


    「胡說!你姓朱,就算嫁到別人家裏,你也是姓朱!」太子妃坐在一旁看她們玩,見嘉興口無遮攔,忍不住出言訓斥。


    「剛才打的就很好,就是手臂回來一點,石子飛出去就能走直線了。」花蕎一邊解釋一邊做著示範。


    瞄準的時候,前麵還沒人,等嘉興郡主手上的石子剛甩出去,朱瞻培就出現在她們前麵那條路上。


    「啊!」


    嘉興自己叫了起來,急忙跑過去給六哥檢查。


    「六哥你也真是,看見石子過來也不躲開。」


    「我好好走路,你就突然襲擊,石子速度這麽快,我能躲得開嗎?」朱瞻培笑著說。


    石子沒多大勁,身上的衣服也厚,朱瞻培見太子妃正坐在廊下看著她們,這可是他的嫡母,他特意要和嘉興表現一下親熱。


    「真的?速度很快?哇!我這麽厲害?六哥,那你疼不疼?我給你拿藥去。」


    「沒事沒事,大男人怕什麽疼?」


    朱瞻培笑著過去向嫡母請安,對旁邊給他請安的花蕎,看都不看一眼。


    昨天夜裏,許茉妍和他兩人幾乎一夜沒睡,當他提到嘉興邀請花蕎進宮,許茉妍立刻憤憤的說:


    「她還真是陰魂不散!在寶應就總是針對我,我父親的死也是因為她那個仵作爹。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既然她是那種人,讓她跟嘉興在一起反倒是好事,不管誰招惹了誰,我們隻管樂見其成。」朱瞻培安慰她到。


    許茉妍比他年長近兩歲,多數時候都顯得周到體貼,隻有這個花蕎,讓她有些失態。朱瞻培當然願意為她出氣,博她一笑。


    「對了,您封了王,明日要進宮給父王、母妃見禮,您可記住,千萬不要去看選侍娘娘。」許茉妍認真交代道。


    「為什麽?我也不是常常能進東宮,正要趁此機會去看看母親。她在冷宮,還不知道現在過得如何......」


    「您也知道那裏現在是冷宮,人人都怕沾上那裏的晦氣,您還趕著往上貼!您要記住,在宗人府裏,現在您可是太子妃娘娘的親兒子,將來,您就是皇後的親兒子。


    您不看看,漢王為什麽可以一再犯錯,皇上卻還總是將他帶在身邊,並未冷待他?而趙王再怎麽有賊心,也不敢有賊膽?就連封地也不如漢王。還不就是因為,漢王是皇後娘娘的親兒子!」


    許茉妍說完,將臉貼過去,柔聲說到:「茉妍也是一心為了王爺好,您現在根基未穩,還要仰仗太子與太子妃,可不能因為看望選侍娘娘這等小事,壞了他們對您的印象。」


    朱瞻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許茉妍一通枕頭風,把他心中對不能救母親於水火的愧疚,也吹散了:


    不是我對母親不孝,是形勢所迫,等到我擁有了更大的權利,再救她出來不遲。


    他對許茉妍充滿了感激,這個女人總是懂得如何迎合自己,為自己著想。


    剛剛成為男人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間長大,從未奢求過的統治欲,就像土壤裏的種子,遇上雨露陽光,從此生根發芽、恣意生長。


    太子妃見朱瞻培走過來,起身笑道:「你來了,快進去吧,你父王已經在裏麵等你了。」


    等到朱瞻培從正殿出來的時候,院子裏空空的,連裝著鵝卵石子的竹簍也被收走了,東宮也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朱瞻培正想離開,忽然看見一個人影從西廂向後院閃去。什麽人?朱瞻培滿心疑慮。除了嘉興,幾個妹妹都不住在這裏,看那人的身形衣著,又不像嘉興。


    他想也沒想,跟著也往後院去了。遠遠的,見那人進了一個院門不見了。


    朱瞻培跟過去一看:不可能啊,這不是母親的宮殿嗎?雖然父王已經撤掉了門外的守衛,可母親並未被允許擅自出宮,又怎會有人進去找她?


    本想推門進去,又想起今天許茉妍交代自己的話,正猶豫著,他似乎聽見裏麵有說話聲,朱瞻培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推門走了進去。


    「母親?」他在殿外喚了一聲。


    裏麵李選侍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讓他進去。


    「兒子來看望母親,可以進去嗎?」


    「進來吧。」


    這可不像李選侍平常的口氣。難道,是怪自己太久沒來看她?朱瞻培進去四下打量一番,除了李選侍在窗前軟榻上坐著,並未見別人。


    「母親,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李選侍淡淡的說:「母親這裏已是禁地,人人避之不及,你認為還會有人那麽好心,冒險進來看我嗎?」


    朱瞻培鬆了口氣,也許是進了別的院子,自己看錯了。


    「培兒,母親也有月餘沒見你了吧?」李選侍話說得平平淡淡,倒叫朱瞻培聽得耳朵進了針,刺得它難受。


    的確,他自母親被禁足那天,從離開這裏,就再沒來過。


    「這......這不是父王有令,兒子不敢違令不遵......對了,母親,昨日兒子已被正式冊封為魯成王,入了宮外府邸,以後來看您就更不方便了......」


    朱瞻培的話突然打住,他看見桌上有一個紙包,上麵印著幾個字「大順齋」。這個朱瞻培知道,大順齋糖火燒,在京師裏很有名氣。


    可......這是宮外才有的食物!


    李選侍順著朱瞻培的目光看去,不覺心跳加快,她剛才怎麽忘了,桌上還有花蕎拿來給她的東西。於是她笑著說:


    「你要不要嚐一塊?母親嘴饞了,塞些銀子,讓小內侍到宮外替我買回來的。」


    「哦,不用不用,母親愛吃,就留著您慢慢吃吧。兒子不能在宮中久留,這就告辭了。」


    朱瞻培出了東宮,想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母親從朝鮮來大明二十年,可並不了解大明民間食物,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吃糖火燒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花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瀠並收藏鳳花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