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樂坐在副駕駛位上,解釋:“我是說,劉欣欣的口供,全都是編好了的,就為了避重就輕,盡量減輕自己的罪責。”


    “她沒有承認自己之所以在那裏下車,選擇那條胡同,是設計好了想用刀子威脅黃自聰離開自己遠遠的,反而說是黃自聰追她進了胡同想靠近她她才拿出了刀子自衛。”


    “閉著眼睛用刀子亂揮就更加胡扯了,這是想把行凶傷人往正當防衛上靠啊。”


    “至於說隻捅進去了一半兒,也不過是為了降低傷害的程度,非主觀惡意。”


    曲卿想了想,啟動汽車,說:“劉欣欣是蓄意傷人,還是正當防衛,抑或者是防衛過當,都不是我們探討的重點。”


    “我們的重點,是讓她的生父劉國勝認罪。”


    這個,也是此來的真實意圖。


    於是,第五次針對在押者——這次是重點嫌疑人——劉國勝的審訊不久後開始了。


    曲卿放了一長段在何家別墅的問供錄音,說:“劉國勝,從動機方麵來講,你的殺人嫌疑是非常明確的了。”


    “黃自聰騷擾你的女兒,還多次毆打過你,同時勒索你金錢。”


    “14號那晚,你又接到了女兒的求助電話,所以你去追趕中了一刀受了傷的黃自聰。”


    “找到他以後,你們又發生了爭吵,使你誕生了殺機,你隨後在幾個小時以後殺了他。”


    “至於物證方麵,你追趕黃自聰的過程,你買的凶器,你盜竊的三輪車,三輪車上的血跡,你延緩黃自聰傷情使用的止血藥,你一路騎行三輪並丟棄三輪的視頻證據,這些都是完整的鏈條。”


    “你的殺人動機無出其右,證據鏈也是牢不可破的,你短時間內是無法離開這裏的。”


    “而且,你要是一直不認罪,那麽你的女兒,就依舊和案子有著撇不開的關係。”


    聽到這句話,劉國勝激動起來,抗辯:“不,我女兒沒有殺人,黃自聰死亡的時候,她應該在家裏啊——”


    曲卿點頭,說:“9點到11點之間,這個判定的死亡時間段內,劉欣欣的確在家裏。”


    “但就像你使用止血藥想讓黃自聰別那麽快死掉一樣,死亡可以是個慢性的過程,也可能,劉欣欣前後捅過黃自聰兩刀,但她捅在黃自聰胸口上的一刀,並沒有馬上讓黃自聰死掉,黃自聰是延遲了兩三個小時以後才死了的。”


    “如果是這種可能性的話,那麽劉欣欣依舊算是殺人凶手。”


    曲卿這麽講,當然沒有具體證據,那個攝像頭底下黃自聰逃離走的時候,黃自聰的確也隻中了肚子上的一刀,胸口還沒有中刀。


    而那個時間點,劉欣欣應該已經坐著媽媽鄭婉的車,在回歸自家的路上了,也沒機會再捅刺第二刀。


    不過呢,劉欣欣那晚一直呆在別墅裏這個證詞,隻是何家一家三口的內部作證,真假存疑,證據的效力方麵,值得商榷。


    曲卿也不算無的放矢。


    對於曲卿的這種分析,劉國勝嘴動了動,想辯駁,又停了,然後垂下了頭。


    長久以後,他歎了口氣,終於點了頭,表示:“人是我殺的,不關我女兒的事,我認罪。”


    這句話,既不讓人意外,也並未讓審訊的人放輕鬆。


    因為一種新的沉重已經覆蓋掉了破案壓力剔除造成的空白。


    曲卿發揮審訊者職責,公事公辦地說:“仔細講講吧,整個過程。”


    到此,劉國勝貌似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他說:“和你們說的一樣。”


    “我女兒給我打了電話,說她不小心傷了人,問我怎麽辦。”


    “我到了以後,聽了我女兒講的事情發生經過,我安慰了她幾句,讓她跟著她媽媽回家,然後我一個人進入胡同,卻看不見那個黃自聰了,隻有地上的血點。”


    “我害怕黃自聰是一個人離開,去報警了,我沿著血點找出去,最後,終於在一處灌木叢的偏僻地方找到了他。”


    “那個時候,距離我追他過去,已經一個小時了。”


    “我起先是想躲起來觀察了下他,發現他沒有報警,隻是坐在灌木台子那裏休息。”


    “我就出來試探,誰知道,他卻趁機要挾,說他不報警也可以,我必須給他錢。”


    “我說多少,他說上不封頂,先讓我把賬戶裏所有的存款都取出來給他。”


    “我問我給了你錢,你能保證不再糾纏我的女兒嗎?”


    “他沒有明確答複我。”


    “我想起來之前他還勒索了我2萬塊,又不滿足,又向我索要2萬,那麽這次縱然我將所有的錢都給他,他吃到了甜頭,也會繼續勒索的。”


    “所以,我狠了狠心,打算殺掉他。”


    “我先襲擊了他一下,讓他躺倒了,他不能動彈了。”


    “我起初很慌張,匆忙逃離,但很快又回來了。”


    “我怕他會報警,所以從他身上搜走了手機,同時用隨身攜帶的藥給他上了藥,並欺騙他說,我去找載具,把他送去醫院。”


    “其實我是去附近超市買了刀子和酒。”


    “回來後,見他依舊躺著,他肚子上的那一刀很深,估計切到了腸子,他不敢動彈,我說我找到了一輛三輪,這就把你送去醫院。”


    “當我把三輪車搞來的時候,他大概是傷勢的原因,整個人已經有點兒意識不清了,我就把他搬到了車上,用蓋布蓋著他,騎行到了一條我去過的街上。”


    “那條街路燈壞了,左右沒有商家店鋪,晚上人很少行經。”


    “然後我先偽裝清掃工用掃把掃起了落葉,將他搬了下來,用買的刀子現場殺害了他,拔出刀子帶走,又用葉子圍攏了一下他的屍體。”


    “大致的過程,就是這樣了。”


    聽起來,的確和警方的推斷,一模一樣。


    曲卿問:“那根沾血的焊條,是你有意放置的嗎?”


    劉國勝點頭:“騎行中途,我去了單位一趟,拿了根焊條,單位裏隻有我一個人住,沒人看到我。”


    “那麽,那兩把凶器,以及黃自聰的手機呢?”


    劉國勝:“在我出獄後不久租的一個地方,那是付了一個月房租的短期出租屋,不怎麽正規,我是用的現金,到點會被房東回收。”


    “把那個出租屋地點說一下。uu看書.uuknshu ”


    劉國勝說了地點,曲卿馬上用通訊吩咐大何等人帶技術隊去調查取證。


    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作為副審的方樂忽插話說:“劉大哥,雖然我這麽說不太適合。”


    “你殺人,完全是為了你的女兒。”


    “但是你的好意,未必會被別人接受。”


    “走訪何家的錄音你也聽了,雖然你為著女兒能殺人,但是你的前妻將你當成一直騷擾她們一家三口的惡徒,她的丈夫則將你當成了一個貪財的人,夫妻兩個都對你充滿了偏見和誤解。”


    “你的女兒,至今也沒說出過關於你的任何一句好話。”


    “他們最想做的,是盡量將自身和案子撇清,而並不關心你為什麽要殺人,是不是為了他們。”


    “劉大哥,你覺得,你這麽做,值得嗎?”


    方樂以充滿同理心的語氣,同情的視線,看著審訊椅上的中年男子。


    良久,劉國勝才苦澀一笑,說:“值不值得,我也不知道。”


    “但我想,一個人承擔,總比多人受到牽累的好。”


    “欣欣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而我並不是適合的那個人。”


    這兩句話,似乎蘊含著很特別的什麽。


    可惜的是,方樂還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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