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思的思緒飄遠到了26年前,那時他還是個年輕英武的蒙古武士,出身名門世家前程無量的世襲怯薛歹。


    怯薛是蒙古人最榮耀的稱號。成吉思汗時期的怯薛(近衛軍)不但是大汗斡耳朵(大汗金帳)的那可兒(服役侍從),也號稱大中軍﹐是蒙古最大、最精銳的部隊。入元後怯薛歹成為皇帝和諸王的近侍大官,即使出任朝廷官員後,仍然入值宮廷服役。朝廷官員以怯薛出身最為顯貴,怯薛成為元朝高級軍政官員的最主要來源。怯薛歹作官﹐通常由怯薛長官推舉﹐皇帝直接任命﹐不需要經過中書省議奏﹐稱為“別裏哥選”。


    那年,年僅18歲,意氣風發的巴爾思被選入皇太子怯薛,沒過多久,大將軍孛羅帖木兒發動政變,攻進大都意欲殺害皇太子,企圖另立新太子來達到控製元順帝和未來的新君,把持朝政的目的。


    巴爾思和許多怯薛兄弟一起舍生忘死地保衛著皇太子(後來的元昭宗)愛猷識理答臘逃出大都,一路上被追殺,死了不少兄弟。在這樣的困境下,大家都沒有變節,忠心耿耿地追隨著皇太子投奔鎮守山西的擴廓貼木兒。太子在擴廓的支持下,召集各省地方軍隊反攻孛羅,最終與大都的元順帝合力鏟除了孛羅。


    僅僅過了四年安穩日子,1368年,明將徐達攻克了大都,元順帝攜著皇太子,舍下了妃嬪宮人撤往上都,大元滅亡。憂憤交加的元順帝二年後就一命歸西,皇太子終於即位當了皇帝,可惜大元已經屈居漠北,不同往日。


    皇位的爭奪依舊無止無休,由皇太子怯薛升為皇帝怯薛不過八年,又為了保護主子的母親和幼子逃出上都,開始了遠離親人,被朝廷通緝的艱辛歲月。


    此後為了助幼主光複大元,奉太後之命開始了長達12年的臥底生涯。


    堂堂大汗怯薛放棄一切,隱姓埋名去當了最卑微、最肮髒的乞丐,受盡白眼。戰戰兢兢,唯恐暴露身份。


    在明人眼中,他是元狗、是前朝餘孽;在北元政權眼中,他是重罪通緝犯人,是追隨失敗者的喪家犬。這種既被異類仇恨又被同族唾棄的悲涼和滄桑,有誰能懂?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不過為了守住對故主的一個“義”字,為了守住當臣下的忠烈氣節。


    可是這血淚交纏的一切都要通通被抹煞掉嗎?一生忠義就要背負著叛徒之名死去嗎?不!不可以!


    巴爾思睜大血紅的雙眼看著楊千城和錢悅兒:“即便是主公派人來取我的性命,我也不能告訴你們!頭可斷、血可流,就算出了這個門就要死,我也不能背叛主公。”


    楊千城和錢悅兒心中暗讚。錢悅兒點頭道:“你確實是條好漢!可惜跟錯了人,做錯了事,隻怕你死得不得其所,一片愚忠卻不得善終!”


    楊千城伸指點了他的“聾啞穴”,抱一抱拳:“楊某敬你是條漢子,你先委屈一會,等唐姑娘回來就讓她替你解毒。你對不起的是丐幫兄弟,應該交由你們嶽幫主來懲治。”


    巴爾思的臉上略現慚色與驚慌,楊千城說得沒錯!他對得起故主,卻對不起丐幫,要送他回丐幫,他終究是心虛和慚愧的。


    楊千城與錢悅兒回到廳堂上,錢悅兒歎了口氣:“楊兄,想不到巴爾思這樣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為天狼教賣命,黃長老父女的下落隻有等你師父他們回來,看看有沒有收獲了。不過我真的很擔心,怕我們去得晚了,黃姑娘……”


    楊千城當然知道她是擔心,黃芷蘭會被天狼教教眾糟蹋,雖然他心中也在擔心,隻能勸慰道:“眼下擔心也是無用,隻能祈禱吉人自有天相,黃姑娘能夠化險為夷。但願師父他們能夠有所發現。”


    早上華陽真人、唐見賢和唐心瑤去到客棧召集峨嵋和唐門弟子。正是科舉之年,客棧人滿為患。好在寶鼎山莊麵子大,雖然住得分散了些,總算1500弟子都順利住了店,房間是住得擁擠了一些,總好過隆冬露宿街頭。


    三人昨夜商議過,要召齊所有弟子,太過奔波費事,另外為了不引起敵人的懷疑,隻能挑選精幹隊伍小範圍地進行。於是帶著五名家丁直奔“昌隆客棧”,這家客棧設施條件最好,所以安排了二派高級弟子住宿。


    華陽真人親自將7名弟子和15名辦事老成、武功過硬的第三代弟子喚了出來,唐見賢也挑了20名好手出來。連同錢府5名家丁和華陽真人、唐家祖孫正好湊了50人。


    分了五組,有意將唐門弟子與峨嵋弟子打亂編在一起,以取長補短,各由一名家丁引路奔赴五個去處。唐見賢祖孫帶了一隊,華陽真人也親自帶了一隊,其餘3隊分別交給了峨嵋四弟子雷霄漢、九弟子殷野風、唐門三代高手唐清遠。


    華陽真人負責城東九曲坊,丐幫那處產業不過是個小小店麵,租給一對夫婦開了豆腐坊,年關將近,買賣倒很是興隆。為免引人注目一行人分散開來,沿著街巷仔細觀察,隻有家丁陪著華陽真人同行。


    店鋪臨街安著櫃台,老板娘麻利地切豆腐、過秤、收錢,老板則在後頭磨豆腐,點豆鹵,門前排了一長溜隊伍等著買豆腐、豆漿、素幾、百葉。


    這婦人不過三十餘歲,風韻猶存,人誇“豆腐西施”,老板是個駝子個頭極矮,與婆娘相映成趣。為此主顧裏還有不少男客,想趁著找錢遞貨的時候揩油,吃吃豆腐。


    老板娘好像已經習慣,被人趁機摸了小手不惱也不喜,一臉淡然,麻利地幹活,全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華陽真人一雙銳目對著店鋪周圍細細打量,黃長老是帶著黃芷蘭和幾名丐幫弟子一同失蹤的,如果是被人擄去,不可能不發生搏鬥,一定會在附近遺留下一些打鬥痕跡,武功盡廢的黃長老也不可能束手就擒無所作為,一定會留下什麽線索。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半月有餘,但是絕不可能全無痕跡。黃長老腿腳不太方便,一直拄著根拐杖,要把一個殘廢人擄走並不容易,不準備轎子,至少也要準備一輛牛、馬拉的大車。


    九曲坊有好多人家,峨嵋和唐門弟子正在四散打聽,有沒有在半月前見到過一名瘸左腿的老乞丐由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扶著來過此處。被問到的百姓一概搖頭擺手都說未見。


    弟子們向華陽真人做手勢報告這一消息。華陽真人心中思忖,也許是在前往這裏的路上,或者前往下一處產業的路上被擄,這都是有可能的。既然來了,首先要把這裏徹查一番,直到能夠排除九曲坊被劫的可能性。


    於是以“傳音入秘”向8名同行的峨嵋、唐門弟子下令,仔細查找牆角、街邊線索,不要錯漏。


    楊千城和錢悅兒審罷巴爾思,正在院中等候華陽真人和唐氏祖孫歸來,院門一響,二人不由喜上眉梢,一齊站了起來。


    卻見進來五個人,當先的正是朱橚,後麵跟著李鶴年、寧東海,最後麵跟著黑風、黑石。


    楊千城和錢悅兒見到朱橚不覺失望,等到見了黑風、黑石立即雙眉緊鎖,憂形於色:“天狼教正在竭力追殺這二人,他們怎麽此刻造訪?現在天狼主公就在寶鼎山莊內,要是發現了黑風和黑石,那還了得?!”


    朱橚是何等人,將這二人的神色一絲不漏地看在眼裏,心中不悅,口中打了個哈哈:“錢少莊主,我先到了你院中,聽小李子說你在這裏,才特意找來,怎麽,看到本王很失望嗎?”


    錢悅兒趕緊解釋:“我們正在這裏等華陽真人和唐掌門祖孫,聽到門響,以為是他們到了。並非不歡迎殿下!”


    楊千城趕緊起身迎上前去:“草民參見殿下,什麽風把殿下吹來,真讓人喜出望外。”


    朱橚心中醋意大發,輕哼道:“你們的表情哪裏是喜出望外?雙眉緊鎖分明是嫌本王來得不是時候。”


    楊千城一聽,心中歎氣,看來周王是誤會了,這誤會不解釋還不行了。於是向著黑風、黑石看了一眼,對朱橚道:“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朱橚心中奇怪,也回頭看了黑風和黑石一眼,心中猜度:“莫非與這二人有關?”便跟著楊千城一同走到堂上,坐了下來。


    錢悅兒和楊千城將腦袋湊近了,小聲將黃長老父女因為黑風、黑石被抓,此刻下落不明,天狼主公為了逼供準備令屬下**黃芷蘭,逼黃天寶就範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朱橚一聽臉色大變,不由偏頭向站在遠處的黑風、黑石又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那麽你們現在有什麽對策,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楊千城和錢悅兒點點頭,楊千城道:“家師和唐老先生祖孫一早出門,召集門下分兵五路查找黃氏父女下落,不知眼下進展如何?有沒有什麽收獲?我們正因此在引頸期盼,等他們回來。”


    錢悅兒補充道:“殿下,這下你明白了吧!我們並不是嫌你來得不是時候,相反,殿下來得正是時候!”


    朱橚奇道:“此話怎講?”


    錢悅兒向楊千城使了個眼色,指了指受傷的左臂,楊千城會意:“殿下,草民等發現了一處元朝餘孽的地宮,其中隱藏有大量金寶、火器、兵刃與糧草。”


    朱橚一聽臉色大變,這危及他朱姓江山的事情,他自然高度重視,當下催促二人細細道來。


    錢悅兒搶先道:“我們追蹤丐幫內奸到了夫子廟一座宅院,以我二人的輕功本不該將人追丟,但偏偏追進院內就失去了二人的蹤跡,細細搜索之下,發現了一座地宮。”


    楊千城心知她是想隱瞞天狼主公就是親哥哥,並且現在天狼教眾人都住在寶鼎山莊之事,便跟著她的話頭說了下去。將昨夜所見所聞,所曆之事都說了一遍。


    聽得朱橚聳然動容,一拍桌案道:“豈有此理,本王這就回宮向父皇稟報此事,派兵將這座地宮給蕩平了!”


    錢悅兒趕緊阻止:“殿下,且慢,那萬擔糧食一定要順利起出來,不可毀去,安徽大災,百姓飽饉,丐幫百萬弟子年荒無處求乞,殿下一定要慎重。至於裏麵的金寶、火器、兵刃,本就是元狗搜刮民脂民膏所得,理當全數起獲歸於官庫。還有重要一條,那條巨蟒一定要想法除去,免得逃了出來,荼毒生靈!”


    楊千城亦勸道:“那地宮內機關重重,冒然闖入,隻會損兵折將,白白犧牲。以大量火藥夷為平地倒是不難,隻可惜了裏麵許多米糧財物。另外,隻怕炸那怪物不死,反讓它逃出來禍害百姓。”


    朱橚這才冷靜了下來,細細一想,二人說得有道理!有萬擔糧食來救濟災民朝廷自然輕鬆不少。那些金銀寶藏和火器、兵刃俱是可用之物,平白毀了確實可惜。隻是拿那條看守地宮的巨蟒如何處置?實在為難!


    楊千城當然看出了他的為難,趕緊抱拳道:“殿下如要進兵元孽地宮,草民願為先鋒!”


    錢悅兒點頭道:“天狼主公一時半會,也無法在京師重地,眾目睽睽之下將寶藏起出,我們且徐徐圖之,想一個萬全之法,將傷亡與後患降至最低。”


    朱橚下了決心點了點頭:“就依你們的主意辦!就是說,現在先不要告訴父皇?等有了萬全之策才稟告他,依計而行?”


    錢悅兒點了點頭:“正是,久聞今上性烈如火,定然沉不住氣,急欲除之。如此一來,反而會壞事。”


    楊千城附合道:“錢兄弟所言甚是,殿下心知肚明,有所布置便可,我們救出黃長老後,會同丐幫商議此事,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錢悅兒笑道:“畢竟捉蛇、打蛇是丐幫弟子的專長。”


    朱橚一聽心中有了些歡喜,有許多武林人物幫助朝廷來對付元朝餘孽天狼教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要起獲地宮中的物資也就有了更大把握,官兵的傷亡自然會小了許多。


    朱橚正色道:“那麽如今怎麽救黃氏父女?有需要朝廷出手的地方就說吧!”


    錢悅兒一雙慧黠的大眼轉了一轉,落到了黑風、黑石的身上,又想了想,開口道:“殿下,我有個想法,不知你們覺得可行不可行?”


    楊千城和朱橚同聲道:“你且說來聽聽!”


    錢悅兒正要開口,黑風、黑石憋不住了,今天從一進院子就感覺氣氛怪怪,殿下分明和楊、錢二人在議論自己,被這三人輪番藏頭藏腦地將自己掃來掃去。二人心中很不舒服,又不敢打擾主子說話,隻是不住地向楊千城招手。


    楊千城恰好看到,便下座向二人走去,這下錢悅兒和朱橚便停了話頭,一同往後看去。朱橚看這二人的表情,想了一想,將腦袋向錢悅兒那邊晃了晃:“你想說的是,解鈴還需係鈴人,找黃氏父女的事著落在他們頭上,對吧?”


    錢悅兒哈哈輕笑起來:“殿下果然英明睿智,佩服、佩服!”這朱橚關係自家江山社稷的事情就有些著急上火,衝動一些。其他時候倒是精明過人,算無遺策。


    朱橚想了想:“你有什麽計劃?”錢悅兒如此這般附耳說了,朱橚哈哈一笑,連聲稱妙!


    此時黑風和黑石聽了楊千城的話,臉色大變,黑風一把抓住了楊千城的手臂:“楊大俠,天狼主公真的下令如果黃大伯父女不肯供出我們的下落,就要禍害芷蘭妹妹嗎?”


    楊千城凝重地點了點頭:“我和錢少莊主親耳所聞!”


    黑石騰地就要往外衝去:“找他們拚了,大不了一死!”


    錢千城一把拉住:“你知道他們藏在哪裏嗎?”二人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垂頭喪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朱橚向二人輕輕招手:“黑風、黑石,到本王這裏來!”二人聞言乖乖地走了過來,躬身施禮道:“王爺傳喚卑職,不知有何吩咐?”


    朱橚一笑:“不是我找,是錢少莊主找你們。”將袖一攏,反背著手嗬嗬一笑走開了。


    錢悅兒壓低聲音向二人低聲關照起來,二人聽完嚇了一跳,連連搖手:“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錢悅兒笑道:“你們還要不要救你們的芷蘭妹妹了?如果不想救,那就算了。”二人一急,連忙搶著道:“救,當然要救!就請錢少莊主指點我們吧!”


    錢悅兒笑道:“你們隻要按我剛才說的做,就可以救芷蘭妹妹了。”二人一愕,錢悅兒好氣又好笑:“笨蛋,把天狼教引出來,嘴上說這一大堆拖延時間而已,又不是要你們真的那麽做!”


    二人這才恍然大悟,揉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錢悅兒遞過幾枚彈丸:“這個收起來,關鍵時刻保命用!我們會在外接應,你們自己也要多多小心!”


    二人趕緊接過,感激道:“多謝錢少莊主!”


    錢悅兒嗬嗬一笑:“不用客氣!一定要機靈點,全身而退,王爺還等著你們服侍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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