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鏢局操場上,樂仲毅率鏢局眾鏢師正在操練趟子手,他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善使春秋大刀。受他影響,鏢局中趟子手練的都是刀法。


    百二十名趟子手排成四行,手使單刀,整齊劃一,隨著手中刀招動作,口中發出呐喊,刀風呼呼伴著聲聲齊刷刷的大喝,端的是威風八麵!


    一路刀法操練完畢,樂仲毅點評與糾正了一番,開始捉對對練,眾人換上木刀分散開,揮刀對練。騰挪閃避,撩掛雲刺,木刀撞擊聲“篤篤”不絕於耳,伴著此起彼伏的“嗨嗨”聲,一時場中熱鬧非凡。


    楊千城一行客居鏢局已有五日,閑暇之餘教授兩名弟子武功,照例是上午站樁、下午習劍、晚上打坐練氣。


    金陵鏢局一進門就是偌大操場,穿過操場才到正廳。楊千行一行住在後宅偏院之中,倒也自成天地。隻是前頭動靜太大,站樁又講究平心靜氣,精神專注,二名徒弟少年心性,根基又淺,哪裏支持得住,一直走神。


    楊千城無法,隻得吩咐稍後再練。小遲和鬆濤頗為歉疚:“師父,是我們的錯,一直沒能靜心修煉,總是出錯。”


    楊千城搖手道:“這也怪不得你們,終究是根基尚淺,定力不足。你們若是好奇就去前麵看看吧!”


    師父發話,自是再好沒有,兩人向前院奔去。謝婉亭道:“師兄,今後索性同他們錯開時間來練,這連著五日早上都練不成。”


    楊千城點頭稱是:“今後我們白天就去城中遊玩,下午再來練過,好過這般浪費時間。”


    小遲和鬆濤奔到前麵,正看到趟子手們捉對練刀,一柄柄木刀纏頭裹腦、翻轉劈掃、撩掛雲刺、托架抹挑使得呼呼生風,手中勁道十足,手腕靈活翻轉,舞出一團光影。


    二人隻屬於外行看熱鬧,隻覺對打得有趣,心中期盼哪一日將峨嵋劍法也使得這般純熟,二人也可如此對練較量一番,那才叫過癮!


    樂仲毅見了,向二人招手:“來樂伯伯這邊!”二人從走廊上奔近:“樂伯伯,您有什麽事嗎?”


    樂仲毅笑道:“樂伯伯有些事要和你們師父說,能不能幫我請他過來?”


    小遲朗聲答應道:“我這就去替您請他過來!”轉過身縱跳著去了。樂仲毅眼神一直落在吳鬆濤身上,又是疼惜又是感慨,握著他的手不做聲。


    不一會,楊千城過來了,樂仲毅立即起身相迎,操場上的操練交付給鏢師,與楊千城攜手進了廳內。


    坐定後,樂仲毅正容道:“樂某有一事與楊大俠商量!”


    楊千城笑道:“樂總鏢頭,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樂仲毅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十八年前,樂某初出茅廬,與吳鏢頭同在太原威遠鏢局當鏢師,一次押鏢到陝甘路,鏢隊被一股不知來路的黑衣人襲擊,來人刀法淩厲,俱是殺著,身手整齊、路數一致。不但刀法了得,還帶著弓箭與火器。


    同伴死的死、傷的傷,實在無法我隻得將鏢綁在身上突圍而出,剩下的同伴拚命隨我撤退突圍。騎上馬向駐有軍隊的西寧城逃去。


    那些賊人也騎在馬上追來,向我們不斷放箭。吳鏢頭帶著三名趟子手斷後,拖住追兵,掩護我們撤入城中。逃入城中後,我們急忙向總兵府報案,請求駐軍幫助。大軍趕到時,地上橫著好幾具屍體,吳鏢頭身中數箭,中了好幾處刀槍,天幸還有一口氣。


    大軍又追蹤了數裏地,隻尋回了鏢車,其他同伴都死了。整個鏢隊四名鏢師,七十餘人隻剩下我和重傷的吳鏢頭跟三名趟子手。沒有吳鏢師舍命斷後,不但那趟鏢會丟,我們大夥都活不下來。


    自那件事後,我們就成了好朋友。不久,吳鏢頭回寧江成親自己開了寧江鏢局,我仍在威遠,在鏢行中混出名氣後就自立門戶回金陵開了這家鏢局。雖然隔著千裏,也經常書信往來,鬆濤8歲那年,我正好押鏢到寧江,就去探望了吳鏢頭一家。


    我恰好有個女兒7歲,我看兩個孩子年紀相仿,鬆濤這孩子又很乖巧厚道,就乘著酒意向吳鏢頭提出了結兒女親家的想法。吳鏢頭說孩子們年紀還小,先不忙,不能委屈了我的閨女,等他攢下一筆豐實的彩禮錢,一定上門提親。


    他為人好強、固執,我勸了也沒用,隻好答應等孩子們大些了再商量這事。想不到這一麵就成了我和吳鏢頭的最後一麵!


    在我們行內,陝甘路是條險路,一般大鏢局都不敢接。吳鏢頭的寧江鏢局是個小局子,竟然接下這趟鏢,那一定是他為了實踐與我的約定,為了多攢些錢,才鋌而走險接這趟鏢哇!


    他如今為這趟鏢身死異鄉,我心裏一直是個結。他人雖然不在了,可是我們的約定我一定要守。請楊大俠成全,替鬆濤死去的爹,把二個孩子的親事定下來吧!”


    楊千城聽到此處,明白了樂總鏢頭的意思,為這對朋友信守承諾的生死交情動容。寧江鏢局已散,朋友已故,樂仲毅仍然堅持結親,實在是一名重情重義的血性漢子!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楊千城抱拳道:“樂總鏢頭重情守信,情操高潔,楊某佩服!願替吳總鏢頭完成故人之約!”


    樂仲毅大喜,對楊千城一揖到地:“謝楊大俠成全!鬆濤他爹泉下有知一定會很欣慰!”


    楊千城微笑道:“樂總鏢頭客氣了,是我們要多謝才是,承蒙厚待,叨擾了這些時日。”


    樂仲毅皺眉道:“楊大俠這話就見外了!我收到一個消息,正在琢磨要不要同你說。”


    楊千城大喜:“可是有了錢愷之錢兄弟的消息?”


    樂仲毅道:“前番與你提過的混世魔王錢愷之已經回到了京城,而且家中出了驚天變故,在應天搞得街知巷聞。”就將那則炒得火熱的錢府小道消息說了一遍。


    樂仲毅笑道:“並未聽說錢愷之有什麽武功,隻這次重新出現以後脫胎換骨,將家業打理得頭頭是道,把攪渾一池水的奸夫****都揪了出來送了官,倒是讓人耳目一新!因為吃不準到底是不是楊大俠要找的人,所以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楊千城聽了,心中升起一絲希望:“請總鏢頭指點一下寶鼎山莊的路徑,楊某想去會他一會。”


    樂總鏢頭細細解說了一遍,錢千城再三謝過,就出了鏢局往寶鼎山莊出發。


    不多時,到了城南白鷺洲,莊院圍牆高一丈五,氣勢恢宏,占地廣闊,楊千城不禁狐疑:“錢兄弟的家世如此顯赫嗎?”正吃驚間,到了正門口,仍是那二個曾攔住錢悅兒不讓進的家丁當值。


    見楊千城在莊門外左右觀瞧,看個不住,二人視而不見,事實上被錢府的氣派震住,好奇打量的人多了。


    楊千城看了許久,決定還是打聽一下,見見錢少莊主本人,也好確定到底是不是朝思暮想的錢兄弟。向著二名家丁一拱手:“請問少莊主在家嗎?”


    二人將楊千城從上到下,自下而上打量了一番,穿一件普通的青緞夾袍,腰上懸把長劍,普普通通一雙黑色雲靴,身上再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不由心中輕慢:“你是什麽人?找他有什麽事?”


    楊千城和聲道:“我有一位朋友名喚錢愷之,金陵人氏,在下不知道與貴莊少莊主是不是同一人,特地過來拜望。”


    二名家丁聽了,笑了,這年頭騙術是越來越低級了,連這樣的借口都編得出?誰都說是少爺的朋友,我們就隨便讓他進了,要我們倆站在門口幹嘛?


    這兩個奴才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當日攔著錢悅兒不讓進,還口出狂言說如果錢悅兒是這家少爺,他們就是皇帝的兒子。結果來的果真是如假包換的大少爺,因為攔著少爺沒讓進家門,被福伯事後痛罵了一頓。一番狂言出口才三天皇帝的兒子就真的來了,把這兩個草包嚇得夠嗆!


    這才過去七八天,這二人的勢利眼又犯了,一臉不屑道:“這位大哥,玩笑不是這樣開的,想找我們少爺的人多了,你這個借口我們還是頭一次聽說!”


    楊千城忍住氣:“二位,煩請通稟一聲,峨嵋楊千城求見,如果少莊主不肯見我,那就是我搞錯了,立刻就走。”


    二人嗤笑道:“我們家少爺不在家,你改日吧!”


    楊千城歎口氣:“請問少莊主什麽時候回來?在下急於找到那位朋友,今天一定要見他一麵。”


    二人麵露厭煩:“少爺什麽時候回來我們就不知道了。你要真的急,在門口等他便是。”


    楊千城無可奈何,隻得站在府門外候著。要見他一麵真是不易,連個門也進不了。


    在門外等了小半個時辰,來了一乘八抬大轎,轎旁跟著二名戴刀男子,衣飾華麗,一身錦繡,腰束嵌玉錦帶,軟帽正中綴著一塊美玉。轎子直到莊門前停住,一名戴刀男子上前,恭恭敬敬地掀起黑呢轎簾,從裏麵走出一個玉麵鳳目八字須的貴公子,衣飾更加考究,一頂便帽上嵌一塊和闐玉,腰間玉帶亦由和闐玉製成,腰間佩劍上鑲滿寶石珠玉,衣著更是華貴光鮮。


    二名家丁一見,連忙點頭哈腰:“王爺您請,大少爺還沒回來,奴才這就給您通報老爺去。”


    一人趕緊飛奔進去通報,錢神通親自迎了出來:“王爺,您來了,快請進,這次茶行新進了一些頂級的廬山雲霧,正要請您嚐嚐。”一路寒暄著將主仆一行迎請了莊內,連轎夫和轎子都大開府門請了進去,安排轎夫在下房休息。


    楊千城無奈搖頭,隻有站在門外枯等,怕會錯過,連午飯也未吃。幸而錢神通派人去藥號催了錢悅兒早點回家,申時錢悅兒手頭忙完就騎著紅雲往府中趕來。


    楊千城遠遠看到了熟悉的一人一騎直向寶鼎山莊馳來,後麵跟著二名騎馬的家丁。錢悅兒翻身下馬,二名勢利眼立即奔下接過韁繩:“少爺,王爺來了快三個時辰了,您快進去吧!”


    楊千城高聲喚道:“錢兄弟!”


    錢悅兒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由一怔,向著身後看去。楊千城站在一丈外,喜形於色地看著她。


    “楊兄,你怎麽會來京城?”錢悅兒想不到會在家門口看到他,又驚又喜,在峨嵋山雖然抱著很大的決心離開,但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放下對他的思念,乍地看到他近在眼前,既意外又高興。


    楊千城笑道:“來了京城好多天,不知去哪裏找你,今天終於沒有白等!”


    錢悅兒問道:“楊兄,等了多久了?”


    楊千城笑笑:“三個時辰。”


    錢悅兒一驚:“這麽說,還沒有吃飯?”


    楊千城挽住她的手:“能夠找到你,少吃一頓飯算什麽!”


    聽他說得情真意切,錢悅兒心中湧起一陣感動:“楊兄,我們進去再說。”紅雲亦認出了楊千城,湊到他身邊廝磨。


    二人並肩向莊內走去,正遇到聽說她回府特地踱到路口迎候的朱橚。笑容滿麵的朱橚一雙眼睛落在二人緊握的手上,笑顏立時消散不見。


    錢悅兒向他介紹道:“殿下,這位是峨嵋派楊千城。”又轉頭向楊千城介紹道:“楊兄,這位是當今五皇子周王殿下。”


    楊千城躬身抱拳施禮道:“草民見過周王千歲。”朱橚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又將目光落在錢悅兒臉上,不禁心頭一跳,她一直看著他,眼中柔光一片。心中頓生警惕,點頭道:“楊大俠,幸會!”


    錢悅兒笑道:“我們進去說話!”朱橚與楊千城一齊點頭,雙雙步入暖閣,李、寧二人亦跟了進去。


    錢悅兒問了楊千城落腳處,聽說在金陵鏢局,便說道:“離這裏倒也不算遠,隻是太過喧鬧了些,我這裏地方大,楊兄既然來了,當然要盡一番地主之誼,就請搬過來吧!”


    楊千城正覺金陵鏢局白天操練不斷、晚上秦淮彈唱不夠安靜,再者能夠與錢悅兒住在一處當然最好,聞言自是歡喜。又尋思著自己一行人數太多,恐有不便。心中想著,口中道:“隻是此番愚兄不是一人前來,還帶著好幾個人,不知方不方便?”


    錢悅兒笑道:“不妨事,這裏客房足夠。”


    朱橚聽了心中卻不高興,看錢悅兒對楊千城態度熱情親切,眼中似含情意,又邀他來同住,對自己豈不是天大的威脅?卻又無法反對,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


    錢悅兒回頭見朱橚麵色有異,大約猜著幾分,心中歎口氣。說道:“殿下和楊兄光臨寒舍,招呼不周,我這就去準備一下,請一起吃了晚飯再走。”


    站了起來,對二人抱了抱拳:“二位請自便,我稍後再來。”就離開暖閣去了廚房。


    朱橚探問道:“楊大俠是如何結識錢少莊主的呢?”楊千城微微一笑將與錢悅兒意外相識、同闖天狼總壇以及聯手解峨嵋之圍的經過簡略敘述一番。


    朱橚聽後心中稍定,看來這楊千城並未發現錢悅兒的真實身份,那麽還好!以自己皇子之尊以及對錢神通的救命之恩,還有這一路上京的朝夕相處,也不見得比他吃虧,反而因為識破錢悅兒身份占得一點先機,心中稍安。


    有心再探探他的底,朱橚笑道:“楊大俠,這二人是我的貼身護衛,隻因近來有人謀刺本王,本王頗為不安。楊大俠是峨嵋掌門親傳弟子武功想必不俗,本王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楊大俠試試他們二人的身手。”


    李鶴年與寧東海跟著主子時日已久,殿下對悅兒姑娘的傾心他們是心知肚明,眼看橫刺裏出現個楊千城,心中也是不樂。聽殿下這樣說,心領神會,一齊站了出來,對楊千城拱了拱手:“我二人願向楊大俠討教一二!”


    楊千城大出意外,不過對方說得懇切,李鶴年與寧東海二人又執意討教,加之朱橚身份尊貴,又是錢兄弟的貴客,當然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思,隻得拱拱手:“那楊某就勉力一試!”


    四人走出暖閣,來到院中,楊千城笑道:“二位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


    二人一愣,想不到楊千城會這樣問,似乎對自己的武功還挺有自信,心中正想要他難堪,好替王爺出一口齷齪氣。於是一拱手:“我們兄弟一起向楊大俠討教幾招!”


    從腰間抽出鋼刀,擺了個起手勢,道聲:“請!”


    楊千城亦從腰間抽出長劍,倒按劍柄,抱拳為禮:“請賜招!”


    二人見楊千城如此托大,竟然放棄先手,也不客氣,口中道:“得罪了!”揮刀出招,李鶴年一招“風卷殘雲”,寧東海一招“陰奉陽違”左右夾擊向楊千城攻來。


    楊千城心中暗道:“來得好!”身形在原地滴溜溜一轉,手中長劍隨勢揮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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