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船上一片寂靜。白天商人和夥計們將船上的錦緞繡品賣了一部分,用所得銀錢就地采買了一些寧江特產與藥材,運回船上,好倒騰到京城去賣。整整忙碌了一天,此刻早已進入了黑甜夢鄉。


    二名少年在師父身邊睡得也很是安穩,小遲嘴邊甚至帶著一抹笑容,父親新喪的鬆濤睡夢中眼窩裏蓄著二滴淚,睡得也很沉。


    楊千城打坐調息完畢,給二人將被子蓋嚴,輕輕拭去了鬆濤眼窩那二滴淚,愛憐地看著這二個半大孩子。


    他們一聲聲“師父”將他的心熨帖得份外柔軟,原來當師父的心情就是這樣的。他開始懂了師父說的話:“千城,十根手指根根連心,做師父的豈有不愛自己徒兒的道理?”


    從飲下那盞拜師茶開始,他和他們的緣份就已經注定,這二個孩子的未來已經交到了自己的手上,這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壓在了他的心頭。


    深吸了一口氣,楊千城躺了下來。耳中突然聽得一陣異響,楊千城輕輕掩到門邊,打開一線,向外觀察。


    一名黑衣人手持腰刀站在甲板上,正在向下揮手,招呼同伴上來。他背對著楊千城,借著月光,後領上黑絲線繡成的狼頭閃著柔光。


    天狼殺手!楊千城心中冷笑:我正要找你們,你們卻自動送上門來了,很好!


    他輕輕推醒二名徒兒,兩人睡眼朦朧地醒來,睜眼看到他,正要喚:“師父。”被楊千城以掌掩住,附耳關照了一番,二人連忙點頭。


    楊千城一推門,悄然躍出,來到黑衣人身後。對方久經訓練的殺手本能,令他霍地回轉身來,見到手持長劍,望著他淡然而笑的楊千城不由悚然一驚。這人武功如此之高,竟然毫無覺察地欺近自己身側。


    他立即退後一步,舉起腰刀凝神備戰,此時另四名黑衣人已經逐一躍落甲板之上,將楊千城圍在核心。


    楊千城默默打量著眼前這五人,黑巾蒙麵,一襲黑衣,手中橫刀蓄勢待發。呼吸悠長輕微,顯然武功都不弱。


    他手挽劍花,招了招手:“你們一齊上吧!”


    黑衣人也不答話,極有默契地同時從各個方位出招向楊千城攻來。


    楊千城施展一招“素女撣塵”,腳下滑步,迅速遊走一圈,一支劍分別接了五人一招。眾殺手隻覺眼前青影一閃,手中劍受到一股衝擊,金鐵交鳴之聲響過,攻向楊千城的一刀已被震開。


    根本未看清對方動作,麵前這名青衣男子在化解五人刀招的下一瞬間已經發動反攻。


    身形彈起,在一名黑衣人刀身上一蹬,將他踹開的同時,已借勢彈起,身體如離弦之箭一式“越女追魂”直逼前方三名黑衣人脖頸之處,劍芒閃閃,將三人咽喉要害完全籠罩在劍光之下。三名黑衣人連忙揮刀格擋,被晾在一邊的黑衣人見機會難得,乘他身在半空正與地麵平行,衝上前揮刀直斬楊千城腰側。


    楊千城早已暗運“盤功易筋經”,就在他快衝到身側之時,下肢以古怪的姿勢向上翻起,借勢一個後翻從三名殺手麵前掠過,跳到了他們身後,“唰”橫揮一劍,三人不及躲閃,後背立時開了長長一條血口。頓時血流如注,負痛之下立即轉身回防。


    奔上前的那名殺手滿以為可以將楊千城腰斬於刀下,未料竟然以三名同伴受傷收場,他衝勁過猛,收勢不住。發現一刀落空,立即運勁收住身形。回轉身,要向楊千城所在之處躍去。


    不想背後一柄長劍襲到,雖然聽到兵刃破空之聲,但想到閃避時已經晚了,一劍直穿透肉身,自胸前透了出來。


    痛苦地回頭一看,一名身穿純白長款內裙的美麗女子正持劍站在艙門口。正是謝婉亭,聽到艙外打鬥之聲,她從睡夢中驚醒,立即拿起長劍開門衝了出來。正好一名黑衣殺手送到她的劍上,被她手中劍刺個透心涼。


    這家夥死得不可謂不冤!全神貫注在楊千城身上,被一名女子開門出來正好殞了命,一縷冤魂找閻王哭訴去了。


    謝婉亭看著這人的背影在自己麵前緩緩向前倒下,鮮血順著劍柄流了自己滿手,嚇得手一鬆,捂住了嘴。卻掩得自己一口一鼻的鮮血,惡心得快要吐了出來。


    趕緊返身回房,用帕子和架上一盆清水將手臉稍微洗了一洗,從艙門口屍身上拔出劍,口中嬌呼:“城哥,我來幫你!”便衝上前去。


    二條細小身影乘著雙方纏鬥,早就潛到了船尾舵漿旁邊,就等師父下手。


    楊千城一人接住四名殺手正在遊鬥。三名殺手背後受了重傷,行動越來越慢,早先被他一腳蹬開的殺手雖未受傷,但獨立難支,在楊千城精妙劍法的攻勢之下,四名殺手處於苦苦防守的境地。


    謝婉亭提劍衝到,一劍向那名未受傷的殺手背後劈落。此女劍上力道比楊千城弱得多,他頓感機會難得,杮子要揀軟的捏!


    身形向左平移一步,謝婉亭的劍招頓時落了個空。他就勢將手中刀一揮,正抵上她的粉頸。身子迅速回撤,將謝婉亭劫持在胸前,大喝一聲:“扔下劍,否則我殺了這個女人!”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原本四名殺手呈扇形共同接住楊千城的劍招,拚命抵抗。謝婉亭這一攪合,隻剩下三名受了重傷的殺手勉力與楊千城交戰,正在吃重。


    好在同伴一擊得手,擒了一名人質。楊千城一愣,手中劍招回撤,躍開一步,三名殺手頓時鬆了口氣。


    楊千城不動聲色地看著殺手,沉聲道:“放了她!否則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殺手有些心虛,但想到有人質在手,膽色一壯,將手中刀一緊:“把劍放下,否則我殺了她!”


    楊千城冷冷地盯著他,渾然未將麵前三名殺手放在眼內,看也不看。隻是狠狠地盯著劫持了謝婉亭的殺手。


    謝婉亭本想上來幫忙,沒想到幫了個倒忙,鋒利的鋼刀抵在粉頸上,寒氣森森,她心中害怕,粉頰變得慘白。


    她乃是靜空師太的大弟子,同門較量中師妹們總是輸在她手下,師父也對她格外疼愛,她一直當自己武功不弱。這次跟楊千城一同下山,一起夜入百媚樓,炸平了****,心中自信更增了一分。


    見楊千城以一敵四,而自己一開門就幹掉一個,就頭腦發熱衝上去想助拳,卻犯了個自不量力的大忌。


    天狼殺手個個是一等一的高手,她的二流身手犯到他們任何人手中都是死路一條。她現在隻一招功夫便落到別人手中,以自己的性命要脅未婚夫,才知道自己的武功差到拖累了楊千城。


    心中為此而難過,眼中不由泛起了淚花。楊千城見了心中一軟,將手一鬆,把劍扔到了地上。


    潛在舵漿旁偷窺的二名少年見了大吃一驚,他們一直在暗處觀戰,看到師父這樣神勇心中好不自豪,待到謝婉亭衝出來很快被擒,二人心中暗叫:“不好!”果然見師父受到威脅不得不將長劍撒手。


    小遲輕聲抱怨道:“這謝師叔武功怎麽這樣不濟?出來幫個倒忙!”


    鬆濤說:“師叔在他們手上,師父投鼠忌器,豈不是要任人宰割了?”


    小遲下了決心:“我們要幫師父,不能按原計劃行事了,不能再等師父下手了,我們自己幹!”


    鬆濤說:“你想怎麽做?你是師兄,我聽你的。”


    小遲點了點頭:“師弟,你爬過去把纜繩割斷,我把鐵錨收上來,我們馬上揚帆啟航!”


    二條小小黑影分頭行動起來,楊千城與徒弟約好,打鬥中會借機用劍砍斷纜繩,二人要迅速收錨升帆,把船開動,將潛入船上的敵人全都甕中捉鱉,不讓逃回岸上去!


    鬆濤乘著夜色掩護,手中拿著師父給的防身匕首,從船尾順著一根繩子爬了下去,在水中遊了二三下,來到岸邊,用匕首對著綁在大樹上的纜繩鋸了起來。


    纜繩一頭係在桅杆上,一頭係在岸邊大樹上。殺手們與楊千城打鬥之處正是大船前甲板,如今他的長劍已扔在地上,當然砍不了了,鬆濤就下水來鋸。玄鐵匕首甚是鋒利,須臾鋸斷。鬆濤遊到適才下水處,攀著繩子向船上爬。


    小遲在舵漿旁見了,立即搖動絞輪,拚命地收鐵錨。一邊用腳猛力一踹十字形舵盤,船身猛烈地晃了一晃。


    楊千城扔下劍後,冷峻地盯著殺手:“我已經把劍放下了,你應該放了她。”


    殺手搖搖頭:“我放了她,你就會痛下殺手,我沒那麽傻!”


    楊千城怒道:“我再說一遍,你放了她才有生路,否則我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冷冽的目光將四名殺手環掃了一圈。


    殺手冷笑道:“除非你自行了斷,否則我們不會放人!”


    謝婉亭哽咽了起來:“城哥,不要,你不要管我,別做傻事!”斜眼看向劫持自己的殺手,恨聲道:“卑鄙無恥!你這個小人,不如殺了我!”


    殺手笑道:“你們倒是情深義重,郎情妾意,嗬嗬,別跟殺手講道德、講義氣,懂嗎?”將手中刀一緊,鋒利的刀口劃破了她雪白的粉頸,沁出一絲血珠來。


    謝婉亭細眉微蹙,脖頸的刺痛和蜿蜒流下的一線液體讓她意識到自己的皮膚已經被殺手割破。


    楊千城眉頭擰得更緊了,惡聲道:“住手,你再敢傷她一根毫毛試試!”手中雙拳握緊,雙唇抿成一線。


    殺手大笑,手上稍微鬆了一鬆:“哎喲,心疼啦?那就快點自行了斷,要不,我讓他們幫幫你!”對同伴遞去一個眼神。


    三名殺手立即揮刀向楊千城砍去。就在這時,響起一陣絞輪滾動聲和鐵錨升起的“喀喀”聲。眾人一驚扭頭向船尾望去,幾乎同一時間船身劇烈搖晃起來。


    楊千城左手立即拾起劍,越過三名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借勢撲向前方。


    船身猛力的搖晃令劫持謝婉亭的殺手身體向右一歪,手臂亦身不由已地向外一晃,謝婉亭登時脫離了他的控製,奮力向楊千城奔來。


    正迎上掠上前來的楊千城,他以提劍的左臂攬住她的身子,右掌隔空劈出,正是含怒發出,蓄滿十成勁力的“金剛三昧掌”,這名殺手未及哼出一聲,就七竅流血,軟軟倒下,眼不瞑目地死了!


    楊千城低頭看了她一眼:“你沒事吧?”第一次被他攬在懷中,謝婉亭又甜蜜又羞澀,隻點頭“嗯”了一聲。


    楊千城立即鬆手,一步步緩緩地向三名殺手踱去。三名殺手一步步向後退去,直至退到船欄,退無可退。


    早就驚醒,躲在艙內不敢現身的商人和眾夥計眼見楊千城大發神威,已經完全控製住局麵,一個個鑽了出來。


    小遲空出手來將鬆濤拽上了船,二人見到大夥,揚聲高呼:“快來幫忙啊!我們把船開到江上,玩它個甕中捉鱉、關門打狗!”


    眾人聞言立即奔上,齊心協力將大船駛離碼頭,開入江心。


    楊千城眸光森寒:“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此時東方漸起魚肚白,三人看看身後茫茫長江滾滾浪濤,看看眼前怒氣勃發,殺意森森的楊千城,互相看了一眼,一咬牙準備嚼碎嵌在牙縫中的毒藥自殺。


    楊千城早有防範,伸手一捏下頜,左右二人自口中各掉出一枚桐子大的小藥丸。隻中間一人不及搶救,立時自殺身亡,七孔流血而死。


    死也死不成,二人眼中流露絕望之色。楊千城迅速點了二人麻穴以及背後要穴,止住傷口流血,提著衣領將二人拎小雞一般扔到了大夥麵前。


    小遲和鬆濤好生高興,抱著他的腰又蹦又跳:“師父你好厲害啊!”、“師父是個大英雄!”船上眾人也附合著一齊誇讚,直搞得楊千城麵紅耳赤。


    楊千城揉了揉兩個活寶徒弟的頭發:“你們兩個今天表現很好,立了大功,上了岸,師父給你們一人買一把真的長劍。”


    “真的嗎?”二少年高興壞了,這麽說師父要開始教他們劍法了!


    商人很高興,心中暗暗為捎上這名江湖俠客的英明決策而慶幸,幸虧有他在,才能保得這一船貨物和這麽多條人命不失啊!對楊千城一行千恩萬謝,執意要送上一千兩銀子作為酬謝。


    楊千城再三不受,在雙方的堅持下,最後以免收船資和飯錢,退還二十兩銀子達成妥協。


    楊千城審訊了二名殺手,要求他們從實招供為什麽要襲擊這條商船?天狼教潛伏在寧江城有什麽圖謀?但二人堅決不肯開口吐露半句。


    楊千城凝目思索了片刻,用二根纜繩拴住這二名殺手的腰身,二條胳膊牽著,將他們懸在船頭:“想好了嗎?說不說?”


    二人沉默不語,楊千城將手一鬆,身形直墜,耳中聽得到“嘩嘩”水聲,船頭不時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二人的脊背,嚇得二人亡魂大冒。不過仍然不敢招供,隻得閉目強忍。


    楊千城手一鬆,“撲通”一聲輕響,二人頓時浸入江水中,楊千城感知著手中繩索傳來的掙紮,以此控製浸水時間。


    一把將二人拎出水麵,二人張大嘴嗆咳起來,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楊千城冷冷地問道:“說不說?”見二人不作聲,又手一鬆將人墜入江中。這樣的刑罰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二人喝得肚皮鼓脹,終於熬不過,無力地哭喊起來:“我招、我招!”


    楊千城將二人放到甲板上,二人已經沒有了氣力,躺在甲板上嗆吐了許多江水出來,向楊千城道出了事情始末。


    原來李月桃被錢悅兒搶走了座船,進退不得。不得已飛鴿傳書要求荊州、武昌、潯陽百媚樓調出頭寸,派人送銀票來救急。


    荊州百媚樓開業最早,李月桃對荊州這筆錢期待最深,她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心中焦灼。她自然想不到荊州百媚樓已被楊千城給挑了。


    眼見武昌送來了一萬兩、潯陽送來了五千兩,荊州遲遲沒消息,錢不夠不但開辦不了寧江百媚樓,也買不了船去蕪湖和京城。她隻能另想辦法,想到了劫奪商船的主意。


    隻苦於大小合適的船一直沒有來,這日暗探來報,江邊停了一艘四百料商船,上麵不過15個人,裝了滿滿一船貨物,還有二匹千金好馬。李月桃頓時大喜:劫了這條船,不但解決了去蕪湖和京城的交通問題,把貨物賣了還能換些錢,這不就有錢了嗎?


    於是她派出五名地字號殺手去結果了船上15個人,得手後燃放信號彈,她立即帶教眾前來。


    沒想到船上有楊千城這樣的高手在,李月桃失了算,地字號殺手死了3個被活抓2個,連她東進中原的計劃也被合盤托出了!


    楊千城聽後陷入沉思,聽起來除了自己已經有人狠狠地修理了天狼教一頓,真是痛快!天狼教野心不小,竟然意圖滲透中原,在沿江六大重鎮設立據點,可惜隻毀了荊州一處!今次奪船失敗,亂了她的陣腳,看來又能緩她一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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