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悅兒策馬飛奔,頭腦在迅速的思考之中,答應五天內將孩子們救回去,其實她並無把握,隻是希望那對新人的婚禮能夠順利地舉行,那些善良的人們不要太悲傷。為了給他們更多信心,她在臨去時故意露了一手。


    在眾人傷悲忘形之時,她注意到氈包裝飾的紅綢上掛著一件多餘的東西,她取下一看是一個小小的玉佩。出身商賈之家,錢悅兒對玉器鑒賞頗有造詣,隻見這塊玉呈半透明,通體綠色帶著黑斑,狀似蛇紋,是一塊酒泉玉,上麵鏤著一個狼頭。錢悅兒不禁忖道:在二道溝附近遭襲後在山寨中搜到一塊上等酒泉玉玉牌,上刻“天狼”二字,今天在氈包發現這塊鏤刻狼頭的酒泉玉玉佩,二者之間有沒有關聯呢?為什麽這樣巧合,都刻有狼,材質都是酒泉玉。


    酒泉玉產出肅州酒泉附近山中,離這裏並不太遠。也許可以找到雕刻玉牌或玉佩的匠人,順藤摸瓜找出線索。主意既定,錢悅兒便不遲疑,打馬向酒泉而去。


    沿途路徑她並不陌生,奉師命下山采強牛黃時,就走的這條路,過瑤池、越祁連山,就離酒泉不遠了。


    日落時分,神駒紅雲已經馱著她來到瑤池,她勒韁緩行,回憶起和索南紮巴初識的情景。景物依舊,想起被他窺見自己的胴體,仍是又羞又惱,麵上火辣辣。按照中原禮教,她必須嫁給他才算保全了自己的貞潔。十六歲之前她一直以錢愷之這個男人的身份活著,玉珠峰學藝和清盈朝夕相處才改服女裝,開始以一個女人的身份和心態生活。


    恢複容貌第一次奉師命下山采藥,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就是索南紮巴。他的器宇不凡,英俊偉岸,令她莫名好感,所以不但沒有因窺浴的失禮而遷怒,反而出手相救。他顯然一見鍾情愛著她,她也萌生了朦朧的情愫,可惜他們之間沒有可能。


    為什麽他是個出家人?每次想到這裏,她就覺得壓抑和茫然,她不知道如何擺脫心底的空虛和一絲傷感。回到中原,回到寶鼎山莊,她仍然得以錢愷之的身份活著。但一顆複蘇了的女兒心令她陷入矛盾之中。白天看到的新嫁娘幸福嬌羞的模樣讓她羨慕,她的人生會怎樣?有沒有可能象個正常的女人一樣為人妻、為人母?


    她不覺望著暮色低垂的天空出了神。這時一陣水聲驚醒了她,循聲望去,湖邊大石上搭著一堆衣物,放著一柄長劍,一隻玉冠,一雙鞋襪。一個輪廓硬朗健美的****身軀正在緩緩向水中走去,刹時錢悅兒瞪圓了眼睛,這分明是個年輕男子的背影!


    她慌忙背轉身去,心跳如擂鼓,雖然眼中已不複見,但她腦海中卻不斷地重複著剛才的畫麵。暮色給他全身塗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澤,身材修長勻稱,沒有一絲贅肉,寬闊的背部、結實的腰肢、飽滿的臀部無一不顯示著男性的陽剛之美,在漸漸深暗的夜色中顯示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誘惑力。


    這個時辰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竟然有個男人在沐浴,錢悅兒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巧合!當初自己終於得到強牛黃,為洗去一身風塵,也為了犒勞自己跳入瑤池沐浴,結果讓千裏迢迢遠來的索南紮巴恰好看到。而今天為找尋失蹤的蒙古孩子路過瑤池,正回想著被索南紮巴窺浴之事,就恰好看到一個年輕男子裸身沐浴。錢悅兒苦笑了一下,尋思現在該怎麽辦,是道歉還是悄悄離開?


    最後,錢悅兒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畢竟照麵打招呼被看的和看了的人都要尷尬,不如人不知鬼不覺悄悄離開。剛撥轉馬頭,想盡可能悄無聲息地遁去。背後傳來一個清越醇厚的男聲:“這位仁兄,請留步!”


    錢悅兒一咧嘴,心道:“好慘,被發現了!”勒住馬,不敢回頭,問道:“請問兄台有何見教?”


    那男子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想麻煩仁兄一下,能否幫我取一下包袱中的澡豆?”


    錢悅兒聞言瞪大了眼睛,心裏暗暗叫苦:“這樣豈不是要直走到他麵前?!”任憑她聰慧過人,這一刻頭腦卻混沌起來,不知如何是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兄台不著寸縷,現下恐有不便。”


    男子哈哈大笑起來:“你我都是男子,有何不便?”


    錢悅兒一聽,現在自己一身男裝打扮,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隻有硬著頭皮策馬過去了。她下馬在大石上摸索,特地用大石摭擋視線免得再讓自己心驚肉跳。衣物下有個包袱,打開,裏麵僅有幾套幹淨衣物和一些幹糧,還有一個竹筒,拔了木塞一聞,正是澡豆。蓋緊後,口中喊一聲:“兄台,澡豆來了!”便將竹筒向他拋去。


    他在水中用手接過,道聲謝,倒了些澡豆在手開始洗頭發,口中又道:“這位仁兄,看你也是漢人,能在此相遇也是緣份。這水很是清澈涼爽,一起下來洗洗如何?”


    錢悅兒一聽大吃一驚,敬謝不敏:“我怕夜間水涼,兄台請自便!”正拔腿想走,就聽對麵一陣水聲和腳步聲,看來那男子是上了岸開始搓澡了。


    錢悅兒心中叫苦,不敢動彈,生怕一不小心又看到了不該看的。這時男子又說話了:“既然如此,就不勉強了。不過,仁兄,幫人幫到底,幫我搓個背如何?”


    錢悅兒差點背過氣去,翻了一陣白眼,好不鬱悶,這男子真的完全將她當成了男人看,不過此人也太過不拘小節了些,野外裸浴便罷了,還要邀人同浴,素昧平生讓人幫忙取了東西不算,還要人幫他搓背!


    錢悅兒繃緊臉,嘴裏迸出一句話:“兄台請自便,在下不慣與人共浴,也不曾幫人搓過背。”


    男子哈哈一笑:“嗬嗬,這位仁兄請莫見怪,在下峨嵋派楊千城,家師座下師兄弟眾多,早成習慣。看到仁兄在此出神許久,還以為仁兄和我一樣有心下水沐浴,原來是我想錯了。”


    這男子直率的言行,讓錢悅兒聽後倒也釋然,原來他在這裏已經很久,還觀察了自己很長時間,誤會自己也想下水,才率先下水洗起來,繼而邀自己共浴。隻是現在蹲在大石這一邊,聽著另一邊他洗澡的聲音,腦海中還時不時閃過剛才的驚豔一幕,實在是太羞人了!


    正在羞憤難當之際,“嘩嘩”水聲又起,想來是搓完澡下水洗滌去了。錢悅兒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趕緊站起,翻身上馬,不敢回頭策馬欲去。


    那清越醇厚的男聲又起:“這位仁兄請留步,看你單薄斯文,應該是個讀書之人,這荒僻之地不宜夜間趕路,不如等我送你一程,敢問兄台欲去往何處?”


    錢悅兒定住身,仍然不敢回頭,她身負絕世武功自然不畏懼什麽,但這人宅心仁厚,語中透著關懷。不禁心中感動起來,加之看了人家的裸身本就心虛兼心亂,便老老實實答到:“欲往肅州酒泉一行。”


    身後傳來破水而出的聲響,他笑道:“看來天緣巧合,你我正好同路!”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住,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錢悅兒心道:“已經答應了五天內救出孩子,再帶上個人,豈非行動不便?”她想到西域之行,帶上艾爾肯耽擱不少行程,就開始頭痛。口中便道:“謝謝楊兄美意,趕路要緊,在下先行一步。”


    話音剛落,眼前一花,楊千城已牽住了韁繩,攔在馬前。錢悅兒一見他的打扮,立時大窘,麵紅過耳,忙將眼睛移往別處。


    隻見他隻穿了條月白的裏褲,光著精壯的上身,臂上肌肉隆起,身上水跡未幹,在暮色中折射著金光,端的是猿臂蜂腰,水濕的長發披散著覆蓋在裸露的背上和肩頭,更是帶出幾分不羈和誘惑。


    錢悅兒芳心急跳,今天她幾乎把這個陌生男子看了個遍,男女有別、非禮勿視,今天是怎麽了?有心回避也避不開,真正羞死人了!她的頭腦和思想完全混亂作一團。


    楊千城略露慍色:“並非在下要多管閑事,這裏夜間狼蟲橫行,難道你不要命了嗎?!”見錢悅兒仿佛嚇傻了,他的口氣緩和下來,輕輕鬆開韁繩:“再等我片刻,我陪你一同走。”


    錢悅兒的頭腦一片混亂,接著一片空白,臉蛋燒得通紅。那楊千城已經穿戴停當,肩上背著包袱,腰間懸著長劍,玉冠束起長發,小半披散在肩後,長身玉立,白如冠玉,長眉入鬢,劍眉朗目,唇邊噙著一抹微笑,好一個風流倜儻的美男子!


    見錢悅兒還在發呆,他覺得自己剛才似乎太過了,嚇著了人家,心中歉然,便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們走吧!”


    錢悅兒回過神來,心跳加速,現在她麵對著他就自然不起來。麵對著索南紮巴,她有心動過,但她還是那個聰慧冷靜的錢悅兒。麵對著這個叫楊千城的男人,她就方寸大亂,心慌意亂到頭腦遲鈍起來不懂得拒絕。被動地受他左右,不得不結伴而行。


    楊千城一聲呼哨,一匹黑馬從暗影裏跑來,原來剛才他沐浴時就放任它覓草而食,錢悅兒過份失神和慌亂,竟然沒有發覺到它的存在。


    楊千城翻身上馬,和錢悅兒並轡而行。紅雲乃是伊犁天馬,腳程飛快,不想那黑馬竟也是一匹神駒,放蹄狂奔竟然不分先後。


    楊千城在馬上問道:“仁兄哪裏人氏?敢問高姓大名?”


    錢悅兒一抿嘴,身著男裝,又把人家身體看了個精光,哪敢報出真名實姓?便拱一拱手:“在下錢愷之,金陵人氏。”


    楊千城奇道:“金陵距此數千裏,錢兄為何到此邊陲之地?”


    錢悅兒答道:“楊兄有所不知,在下在此拜師學藝,今日方才辭別下山。”


    楊千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錢兄師承何處?莫非也是習武之人?”他真的想不出這個地方有什麽象樣的大門派,但看“錢兄”的一身高貴儒雅之氣,怎麽也想象不出來是習武的,特別無法想象這樣的人會是什麽旁門左道出身。


    錢悅兒想起師父和師伯的囑咐,微微一笑:“隻是學習歧黃之術,略習一些防身之術。師門寒微,不足掛齒。”


    楊千城釋然,看來所料不錯,果然是個文弱斯文的書生,這一路上倒要好好保護他才是。


    正思忖著,馬兒一聲驚嘶,人立而起。勒住馬,安撫之際,前方出現數道綠森森的眸子,越聚越多。錢悅兒頓時明白,又遇到狼群了!


    楊千城大喝一聲,隔空劈出一拳,帶著呼嘯的勁風,借勢從馬上騰躍而起,撲入狼群。被拳風掃到的二匹狼筋斷骨折,分向二邊飛去,砸到同類身上,引發一串慘嚎。


    楊千城旋即拔劍出鞘,使出峨嵋劍法,隻見撩掛劃圓,翻如閃電,雲穿轉圈,上驚下取,刺如猛虎,劈斬如山,抹截攔掃,虛實相間。電光火石間,已將十二頭狼屠戮殆盡。


    收劍入鞘,臉不紅氣不喘,回眸對錢悅兒一笑:“怎麽樣?現在不會嫌我多事硬要與你同行了吧?”


    錢悅兒看他幹淨利落的身手心中暗讚,但聽他這樣說多少有點好笑,看來他真把自己當成一個文弱書生了。臉上也不動聲色,微笑道:“楊兄好身手!”


    楊千城翻身上馬,黑暗已籠罩四野,借著星光,他極目遠眺,遠處有一頂氈包的頂篷在夜色中泛著微弱的白光,回首對錢悅兒說道:“錢兄,天色已晚,我們去往牧人氈房借宿一宿罷!”錢悅兒點頭稱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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