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王八駿渡赤水,昆侖瑤池會王母”,橫跨青海、四川、新疆和西藏四省的昆侖山頂常年積雪覆蓋,銀妝素裹,人跡罕至,嗬氣成冰。山下是冰山融雪滋養的肥沃草原,牛羊成群,駿馬奔騰。


    這裏是掌管全國佛教事務與吐蕃軍政的宣政院轄地,吐蕃第四代帕竹第悉(藏王)索南紮巴率領著一幹當聶(宮廷隨從)、譯師、宗本和朗生正在朝覲皇帝返回吐蕃的歸途中。浩浩蕩蕩的隊伍,聲聲法螺,驚起棲息在此的黃羊、野驢。第悉、當聶和宗本們心情愉快縱聲大笑,催著胯下駿馬,邊欣賞著美景邊趕路。


    索南紮巴是個俊美的吐蕃男子,寬廣明亮的額頭襯著深邃狹長的雙眼,挺直的鼻梁,棕色的肌膚點綴著二團健康的高原紅,頸上佩戴的鑲嵌有天珠和紅藍寶石的銀飾,隨著座騎的疾速奔馳而上下跳躍,裸露的一條臂膀坦現出他強健勻稱的肌肉。


    他少年出家,性情淡泊,醉心佛法,對於政治和權利沒有興趣,所以此次進京朝覲皇帝,上表請求辭讓第悉職位並由堂弟紮巴堅讚繼任,得到了朝廷的許可,因此他的心情大好,對於可以繼續到丹薩替寺去潛修佛法的未來他感到非常滿足和興奮。


    首席當聶策馬來到他身邊:“貢瑪(王上),時間不早了,趕了半天的路是不是該吃點休息休息了?”日近正午,索南紮巴點點頭:“好吧,就地生火。”


    這時一陣悅耳的簫聲響起,似有似無,宛如天籟,索南紮巴側耳細聽,簫聲婉轉低回,曲調優美。索南紮巴大喜,馬鞭一指,高呼道:“此曲隻應天上有!我要去看看是誰能奏出這樣美妙的曲子,多傑、紮西跟我走!”駕——,主仆三人拍馬向山穀循聲覓去。


    首席當聶正在安排著紮營,生火做飯,冷不丁見第悉又上馬帶著親隨侍衛策馬而去,唯恐有失,又趕緊整頓人馬,追了出來。


    索南紮巴循著簫聲追進山穀,隻見穀中植被茂密,綠樹如匝,有一片湛藍的湖水,水中倒映著藍天白雲,湖畔水草茂盛,鮮花遍地,野犛牛、藏羚羊悠閑地吃著草,湖上水鳥翱翔嬉戲,此處正是傳說中王王母的瑤池。簫聲早已嘎然而止,索南紮巴舉目四望,眼神被一幅意外的美景所攝住,再也無法移開。


    碧波清澄的湖水中潛遊著一個曲線優美的胴體,她顯然不知道已經有人靠近,正在水中快樂翻滾遊戲,潔白如玉的美背,柔美豐盈的臀部隨著在水中的舞蹈而若隱若現,一頭黑發在粼粼湖水的潤澤下輕盈舞動,美麗得恍若一尾美人魚。


    她在水下姿勢完美地翻了個跟頭,兩腿擺動著保持平衡,從水中抬起頭來,長發帶著水珠甩出一道弧形,修長的頸項掛著瑩瑩水珠順著美麗的曲線往下流淌,她愜意得笑起來,笑聲清脆嬌美,宛若銀鈴,在山穀中回蕩。


    索南紮巴自小禮佛,從沒有親近過女子,不想今天卻破了大戒,看到了不該看的,此刻他目炫神迷,被這水中女子的美貌以及眉宇間的透出的高貴,舉手投足間的嫵媚優雅所傾倒,他從沒有想到,世上會有這樣美麗出塵的女子,素來平靜無波的心湖開始泛起圈圈漣渏。他身後二個粗人更是呆若木雞,渾然不知已將手中弓箭掉落在地。


    水中女子聽到響聲,循聲望去,一絲薄怒呈現眼底,她在水中緩緩揮出一掌,頓時三人麵前湧起一道高約二丈餘的水牆。待漫天水霧落回水麵,伊人已是不見蹤影。


    索南紮巴正在悵然若失,一股腥臭挾著強風撲麵而來,他本能地就地一滾閃避開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棕熊人立而起揮舞著碩大的熊掌向三人襲來。多傑和紮西手無寸鐵一時反應不過來,重重地挨了熊掌淩空一劈,在昏厥狀態下被打入湖中。


    索南紮巴擅長講經學法,疏於技擊格鬥,隨從們沒有跟上,貼身侍衛已經倒下,佛法的修為還沒達到立地成佛,點化眾生萬物的境界,萬不得已隻得硬著頭皮與那棕熊遊鬥。


    那熊甚是巨大,人立起來有一人半高,嘶吼著向索南紮巴撲來,熊掌帶著道道勁風,勢大力沉,尖銳的指爪在陽光下泛著森森白光。索南紮巴心知若被這熊拍中,非死即是重傷,唯有小心閃躲等待後援。


    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大熊身上,不意腳下被一枚卵石滑到,頓時跌倒在地,眼看熊掌就要拍到,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此時傳來一陣簫聲,輕靈宛轉,初時似鳥鳴啁啁,山泉淙淙,漸漸清越高昂,仿佛大海奔流,虎嘯龍吟。那熊聽到簫聲動作忽然一滯,接著雙掌貼在肚前豎耳細聽,最後怪叫一聲奪路而逃。


    一幅白綾繃得直直地斜插入手中,卷起因昏厥落水而麵朝下飄浮在湖麵上的多傑和紮西,淩空飛起穩穩地移動地岸邊,“啪、啪”兩聲脆響過後落在索南紮巴麵前。索南紮巴急急檢視,二人已是頭骨破裂,耳朵和鼻孔流血,沒有了呼吸,隻有心髒還在微弱跳動。


    一個女聲清晰傳到索南紮巴耳中:“這裏有續命還魂丹二粒,迅速給他們服下,一瓶黑玉斷續膏早晚塗敷,百日後即可痊愈。”一個紅色物件隨一股柔和勁風平穩地向索南紮巴懷中飛來,他接住一看,是一個紅色錦囊,趕緊打開,一個白瓷瓶中有二粒白果大小的藥丸,趕緊撬開二人牙關塞了進去。另有一節竹筒用油紙封住,想來裏麵裝的就是黑玉斷續膏。


    索南紮巴正欲道謝,身後馬蹄聲遝來,是首席當聶領著眾隨從趕到了。看到多傑和紮西的慘相俱是吃驚不小,手忙腳亂地想抱持二人上馬回營搶救。首席當聶趕緊上前慰問並檢視索南紮巴有無損傷。索南紮巴恍若未聞,目光四下逡巡,卻一無所見。


    此時那個嬌脆淳厚的女聲再度響起,“這二人腦部傷勢嚴重,不可顛簸,否則傷上加傷,淤血積滯必成廢人!”眾人一聽大駭,連忙趕來二頭犛牛,厚厚墊好,將二人小心地扶上牛背,周遭用樹枝和繩索固定好。


    眾人忙碌間,瑤池上空騰起一道白影,裙裾飄飄,如雲秀發隨風飛揚,手持一管玉簫,直向高處樹梢飛去,披著陽光周身被一圈金光勾勒出婀娜身姿,其態飄逸如仙。索南紮巴趕緊揚聲高呼:“仙女,索南紮巴今天唐突了,請您原諒!還要謝謝你救了我的部下!”那仙子聞聲回眸,唇邊綻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長袖一揮,玉足一點,瞬間在樹梢間失去蹤影。


    索南紮巴心中悵然若失,怔立湖畔,向前方伸出的右手停滯在半空,仿佛想要抓住什麽。身後部眾口稱“寧瑪朗木”(太陽仙女),舉起潔白的哈達齊齊跪倒。在傳說中西王母的瑤池遇到擁有超凡仙術的女子,眾人都認為是有幸親眼目睹了神跡,見到了真正的仙女。


    遠處,在兔起鶻落間,女子已越過濕地沼澤與草甸,登上土爾根達板山,翻山取道格爾木。日影西斜她已來到昆侖山口東側玉珠峰下。動作輕靈,腳不沾地,有如禦風而行的仙子一般。她真氣運轉周身,輕盈如飛絮,蹬足略一借力便可飛升丈許,不消半個時辰便來到了靠近山頂的雪線,氣溫驟降,冰寒刺骨。她仰天一聲清嘯,二團白色便騰躍而來,不一刻便來到眼前。


    原來是二隻夜帝(即雪人),紅發白毛,深目尖嘴,體格魁偉,人立而起,極似猩猿。一隻胸前發達,肚腹處抓掛著一隻小夜帝;一隻胸前平坦,左爪握著團雪白的物件。


    見到女子,夜帝顯得甚是歡喜,咧開巨口發出類似人的嗬嗬笑聲,擂胸雀躍。小夜帝更是從母親身上直跳入女子懷中,嘴中哼哼,抵頭親昵。女子從肩上行囊中取出肉幹喂食,小夜帝蹲坐雪地,吃得“咂咂”有聲。


    女子將公夜帝遞過的白犛牛裘皮披在身上,拿出所有剩餘肉食贈予夜帝一家,便向山頂進發。她解下束腰白綾向上拋起,纏繞住冰岩與冰柱,略一借力便迅速騰起嬌軀,玉足一點便借勢飛升丈許,矯健的身姿在獵獵寒風中宛若驚鴻掠雪。戌時初刻終於回到了藏身玉珠峰頂的隱秘洞府。


    洞中醫隱華子衝正在和師兄劍隱南宮諾正秉燭對弈,聽得腳步聲微微一笑,“是悅兒回來了嗎?”同時在棋盤中落了一子。南宮諾身材高大魁偉,深目高鼻,膚白如雪,穿一件白袍,胡須微卷,滿頭烏發用一支玉簪綰起,南宮係北魏鮮卑世家,雖數十代漢化鮮卑一族湮滅在漢民族之中,仍容貌保留有部分東胡人的特征。南宮諾氣質高貴威嚴,華子衝氣質儒雅清俊,相同的是均歲月無痕,明明已是古稀老者看來卻像中年人。


    錢悅兒脫下裘皮,挽在臂膀上,先向師父和師伯問安,隨後安靜地侍立一旁觀棋。棋盤上難分勝負,對弈者步步為營,黑白子落得滿滿,錢悅兒心中默數,雙方子數還了棋頭各有164子,棋局中再無單官和其他官子,顯然要以和局收官了。果然,醫隱和劍隱盯著棋局,又抬眼互視片刻,哈哈大笑起來。


    眼見師父和師伯心情甚佳,錢悅兒不失時機地向師父求情:“師父,已經五年了,徒兒很是想念父親,身上的毒也解了,醫術、武功也有小成,求師父大發慈悲,讓悅兒下山吧!”說著便一頭跪倒磕起頭來。


    劍隱拈須不語,將目光投向師弟。醫隱正色問道:“這次派你下山尋覓的藥材可找到了?”錢悅兒打開行囊,將一個饅頭大小的不規則圓球取出來呈給師父,“徒兒下山尋了三天,終於在瑤池發現一頭因懷有強牛黃而羸瘦不思水草的野犛牛,以內力逼出了這件寶貝,師父可還中意?”


    醫隱取過強牛黃細細觀瞧,外麵烏金色,以內家指力捏下薄薄一片,入口清涼,帶著特有的清香,先苦而後甜,內呈金黃色年輪狀,果然一塊極品強牛黃!醫隱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很好!悅兒,你先去休息,下山之事我與你師伯商量後再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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