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寧侯葉升是藍玉的姻親,如今正在河南練兵,而去年甄武在北平捉拿衛督撫蒙駒,剛好順滕摸瓜,查出了葉升的不法證據。


    巧不巧?


    朱元璋嘴角掛起一抹狠厲,腦海中一個個想法浮現,進而進行完善, 房間裏靜靜的沒有一絲聲音,這種環境也助長了朱元璋的思緒。


    沒多久,一個周全的計劃便在他的腦海之中形成。


    朱元璋再次捋了一下他的想法。


    他知道他這麽一動,軍方中的人不說人人自危,至少很大一部分會心生擔憂,尤其是淮西武將集團。


    可這件事他不得不做。


    不知道過了多久, 夜晚房間裏,朱元璋一聲歎息後, 變成了一句堅定無比的話語。


    “去吧,燕王和蔣瓛叫過來。”


    ……


    而此時,燕王的府邸裏,朱棣與徐增壽閑聊著。


    徐增壽和徐妙雲是姐弟關係,都是開國大將,中山王徐達的孩子,徐增壽在徐家排老四,但是老三早逝,老二庶出,老大為人刻板與徐增壽活潑的性子常合不到一起,所以徐增壽向來親近一母同胞的大姐徐妙雲。


    而徐妙雲和朱棣的感情極好。


    徐增壽也因此對朱棣這個姐夫,從心底裏親近,每次朱棣進京,都要過府暢聊一番,這麽多年下來,相互之間相處的極好。


    今日徐增壽帶著三個小外甥在南京城附近遊玩了一遭,晚間送回來時, 被朱棣留飯,徐增壽也沒有客氣,吃完飯後,一時興起便又和朱棣聊了起來。


    兩人一會兒聊聊軍武上的事情,一會兒聊聊關於徐妙雲的事情,共同話語多的有些說不完,有時朱棣還給徐增壽聊一聊北平城的景象,讓徐增壽格外向往。


    聊著聊著,不知道怎麽又聊到了家事上麵了。


    徐增壽麵露一絲糾結。


    朱棣好奇問道:“有話直說就行,你我難道還需客套。”


    徐增壽笑道:“那我就直說了,上次我大姐來家書,說給我那大外甥女相中了個人家?可有這回事?”


    朱棣還以為徐增壽要說什麽呢,笑了笑道:“是有這事,怎麽了?”


    “也沒什麽,隻是我這裏聽到一些傳言,好像是皇上打算給玉英指婚袁洪家的次子袁容,若不是太子突然薨了,怕是旨意早就下來了,所以, 在玉英婚事的處理上,姐夫還需好好琢磨琢磨。”


    “啊?”


    朱棣一驚:“有這回事?怪不得我請旨的奏折一直沒有批複下來。”


    “姐夫已經請旨了?”徐增壽也是一驚。


    朱棣點了點頭,苦笑一聲道:“去年請旨的奏折就送過去了,說起來這事我還有些鬧心,也不怕你笑話,玉英之前被人綁架過,被我手下的一個千戶救了,不知怎麽就芳心暗許了,你說這事我當父王的能不給她籌劃一番嗎。”


    徐增壽聽了這話,不僅沒有感受到朱棣的愁苦,反而噗嗤一下樂了:“這事倒有趣,英雄救美呢,你說我上次見還是一個小不點,這一眨眼竟然會相中男子了,這可真是有趣的緊。”


    “你少嬉皮笑臉。”


    朱棣假裝生氣的訓斥了一句,隨後臉色認真了幾分問道:“我問你,那個叫袁容的品性如何?”


    徐增壽見狀把笑臉一收,認真的想了起來。


    他抉擇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我與他不是太熟,不過倒是聽說過仗著家裏的勢,有些橫行霸道,還有就是花船常客。”


    “這樣啊。”


    朱棣邊說邊想,最後肯定道:“那倒不能讓玉英嫁給此人了,可是父皇不回複我,怕是中意和這袁家聯姻。”


    徐增壽點頭認同道:“想來就是如此了。”


    “這倒真的要好好琢磨琢磨了,這些日子玉英明顯也為此事憂心不已,她還當我什麽也看不出,如今到這份上了總得想辦法如了玉英的意,再者說,玉英的眼光還是挺不錯的,我和你姐都挺滿意的。”


    “哦?”徐增壽來了興趣:“說說,說說。”


    朱棣看著徐增壽這個樣子,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徐老四性子這麽跳躍不羈,怪不得總被他大哥打板子。


    不過朱棣倒喜歡這種性子,想了想,便把甄武的一些事跡講給了徐增壽聽。


    從甄武總旗職位入軍營,練兵,救朱玉英,再到,遼東之事,出征獻計等等,大致的講了一遍後,把徐增壽講的眼光大亮。


    “真恨不得見上一見,沒想到這都洪武二十多年了,還能有這般人物。”


    朱棣昂了一下腦袋道:“這倒不難,這次甄武就隨我來的京師。”


    “真的?”


    朱棣笑著點了點頭,然後衝著門外吩咐了一聲,讓人去把甄武叫過來。


    沒一會兒,甄武便過來了。


    甄武行進間步伐堅定有力,配上他一米八的身高,讓他自帶著一種硬朗的氣質,而刀鋒般的眉毛下,一雙眼睛也常含冷厲,這種樣貌氣質,讓人瞧上一眼,便會不由自主讚上一句,好男兒。


    徐增壽看了之後,更是暗自點頭,覺得小外甥女的眼光真不錯。


    這別說英雄救美了。


    這般相貌往花船上一扔,姑娘們怕是不收錢啊。


    甄武這時微微皺著眉,不明白朱棣此刻叫他過來幹嘛,但是眼下也不好發問,不過沒等甄武疑惑太久,朱棣就笑著給兩人介紹了一下。


    甄武看向徐增壽。


    徐達他聽說過,徐增壽還真沒有,大明朝的軍二代們,論知名度甄武隻認李景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李景隆這貨的知名度是真的高,畢竟不是任何一個人能打這麽大的一場假賽,最後靖難結束前還給朱棣開城門。


    開門戰神,叫門戰神,在整個大明曆史上交相輝映,可稱一時瑜亮。


    別說一些軍二代了,一些軍一代在名聲上也得被李景隆完爆,對於有些人來說,連他爹可能也要差上那麽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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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甄武雖然沒聽過徐增壽,但是也知道這位算起來是朱玉英的舅舅,這就不影響甄武給徐增壽一些彩虹屁。


    甄武臉上露出了幾分震驚道:“您就是徐增壽徐將軍?在北平常聽您的大名,簡直是如雷貫耳啊。”


    徐增壽一愣,他哪裏來的名頭讓人如雷貫耳,不過他也不說破,笑眯眯的看著甄武,同樣一臉親近道:“我對甄將軍也是久仰大名啊。”


    甄武也是一愣。


    他隻看一眼徐增壽笑眯眯的神色,就知道這家夥沒走心,這讓他有些納悶,沒想到徐達還有這樣一個兒子,這種家世還虛偽的吹捧他,也是個奇葩。


    “行了,都坐下聊吧。”朱棣在此時發話。


    三人重新落座。


    可是剛剛坐下,突然有人來報,說是皇上召見朱棣,讓朱棣即可進宮。


    聽到這個消息後,不僅是朱棣,就連甄武和徐增壽都有些驚訝。


    朱棣讓公公稍後。


    他對著甄武道:“你陪增壽聊一會兒,若我回來晚了…”說著,朱棣看向徐增壽道:“你今日便歇在我這裏吧。”


    徐增壽點了點頭,他和朱棣不用客氣,而且他也想知道這麽晚了,皇上找朱棣是為何事。


    朱棣說罷,匆匆換了件衣服,然後隨著宮裏的公公向著皇宮而去。


    夜裏,西安門外大街上寂靜無聲,隻有朱棣一行人的腳步響著,朱棣腦海中想著朱元璋找他何事,想著想著心跳砰砰的快速跳動了起來。


    他莫名的想起立儲的事情。


    他想要壓抑住這個想法,試圖用他多年的曆練來做到不動如山,可在這個節骨眼,皇上大晚上召見皇子,如何能不讓他多想。


    一行人,慢慢進了皇宮。


    路過小巷時,四周黑暗下來,朱棣忍不住咧著嘴無聲的笑了起來,笑的故意扯動臉皮,想要在這個無人可知的角落裏,盡快的把那些壓抑不住的喜悅釋放出去。


    等一行人到了燈火通明處,朱棣臉上已經如往日一般澹然平靜。


    公公一路把朱棣領到了朱元璋的書房處,等到通報過後,朱棣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當他看到蔣瓛在時,朱棣的心就已經沉了下去。


    此番應當不是立儲。


    朱棣心中說不出的失落,可也盡量麵上不漏痕跡。


    “皇四子燕王朱棣,拜見父皇。”


    “起來吧。”朱元璋的聲音有些蒼老,可回蕩在這個書房裏,落在朱棣的耳中卻帶著無上的威嚴。


    朱元璋眼眸稍微一動,看向蔣瓛:“把東西給燕王看看。”


    “是。”蔣瓛說完,俯著半身走到朱棣身邊,把手中一直捧著的東西交給了朱棣,朱棣疑惑的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微微的點了點頭。


    可能是朱元璋確實老了,再加上這些日子朱標逝世導致他心力交瘁,所以一舉一動顯得都比較輕微。


    朱棣低頭看了起來。


    隻一眼,朱棣眉毛就忍不住的跳動,這裏麵的東西竟然是靖寧侯葉升的罪證,從他們在北平時查蒙駒時查到的內容,到後來移交給錦衣衛,錦衣衛暗中查到的證據,全部羅列在冊。


    可為什麽現在拿出來?


    朱棣是朱元璋的兒子,自小聽著朱元璋的事跡長大,自認為比較了解朱元璋,若是朱元璋想要殺葉升,在去年就已經殺了。


    那麽現在…


    朱棣頓時便想明白,朱元璋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若不是為了藍玉,朱元璋肯定不會和葉升太過計較。


    朱標喪事剛剛辦理結束,就要清洗朱標手下最為倚重的軍方大將,是為了誰鋪路?朱允炆?朱允熥?


    亦或者為何叫自己過來?難道是給自己鋪路?


    “不要多想。”


    朱元璋蒼老的聲音響起,卻彷佛一柄巨錘,一下子把朱棣的那些小心思錘的灰飛煙滅,“叫你來,隻是因為此事是從你們北平查起的,自然要由你們北平指出來。”


    “是。”朱棣俯身道。


    但同一時刻,朱棣的腦海也瘋狂的轉動了起來。


    朱元璋彷佛知道朱棣的心思一般,冷哼一聲道:“怎麽?藍玉雖為常勝將軍,但我的兒子難不成還懼他不成?連他的一個姻親都不敢處置?”


    朱棣噗通的再次跪下:“父皇冤枉,隻要能為父皇分憂,兒臣絕無二話。”


    “嗯。”


    朱元璋輕輕的嗯了一聲,聲音不顯親近,卻讓朱棣心中一鬆,然後朱棣就聽到朱元璋接下來的話。


    “那你推薦個人,帶兵直接把葉升捉拿下獄,押回京城。”


    朱棣心中有些苦澀,他知道朱元璋這是打定主意讓他對上藍玉了。


    這確實也是朱元璋的計劃,藍玉大勝而歸,不管怎麽樣,他若是直接動藍玉,都會顯得他的吃相難看,更是會刺激到其他的將領,但是他若拿下葉升,從葉升身上下手,再羅織藍玉罪名,最後拿下藍玉,這樣才不會顯得突兀。


    這個辦法就像是溫水煮青蛙,不會一下子逼的太緊。


    但是這樣一來,他需要時間,在他沒有準備好雷霆之勢拿下藍玉前,還需盡量不能讓藍玉察覺,所以要造成是朱棣拿下他姻親的假象。


    而藍玉和朱棣向來不合,總能麻痹幾分藍玉。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朱元璋已經不信任任何外人了,他隻信任自己的兒子。


    朱棣知道他別無選擇,他有朱元璋授意後,也不怕藍玉,所以他開口道:“兒臣可去信北平,兒臣麾下千戶火真可擔此任。”


    “火真?”


    朱元璋搖了搖頭:“他身份不夠。”


    身份?


    這還需要身份?


    朱棣腦海急速運轉,他本就是一個極為聰慧的人,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他不由得感到佩服朱元璋,甚至內心中泛起一陣陣恐慌。


    朱元璋布局從來不會遺漏,若是殺葉升,或者殺了藍玉後,惹出了軍方大亂,怎麽辦?現在誰去捉拿的葉升,很可能就會被推出來當做替罪羊,或者說哪怕為了平息眾怒也會被推出來斬掉。


    雖然朱元璋一般不會讓軍方大亂,即便亂也不怕,可是朱元璋的布局中不能沒有替罪羊。


    就像以前的錦衣衛,胡惟庸桉後被推出去的毛驤。


    可這次錦衣衛不好辦這件事,替罪羊變成了他朱棣的人,不,也許殺了藍玉後,現在的錦衣衛指揮使蔣瓛也要陪著死。


    朱元璋的聲音幽幽的響起:“我記得你之前上奏,想要招甄武為郡馬?我看這個叫甄武的就可以,等他辦完事,我封他為宗人府儀賓,準了你的意。”


    朱棣聽到甄武的名字,一臉震驚的抬頭,可下一刻,他就開始連連磕頭,不敢多說一句話。


    “怎麽?你還有何話要說。”朱元璋的語氣都冷厲了下來。


    朱棣抬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蔣瓛,然後就再次磕頭。


    朱元璋皺眉讓蔣瓛退了下去,等到房間隻剩下朱家父子兩人後,朱棣才情深義重略帶哽咽的說道:“求父皇開恩啊,兒臣從小看著玉英長大,實不願玉英遭受此累,求父皇開恩,兒臣願親自帶人捉回葉升。”


    “混賬,如此兒女情長,你可還有一點藩王的樣子。”朱元璋大怒斥責。


    可朱棣隻是磕頭不語。


    朱元璋看著看著,不知道是不是夜深,精神有些困頓,恍惚間他彷佛看到朱標跪在哪裏連連求情。


    良久。


    朱元璋歎了口氣:“行了,等甄武捉回葉升,我便讓他回北平,不會讓他過多牽扯此事。”


    “謝父皇開恩。”朱棣連連謝恩。


    朱元璋稍微抬了抬手,製止了朱棣的話,接著道:“讓那個甄武也進宮一趟,把事情交代給他。”


    夜晚風聲幽幽,在偌大的皇宮裏,像極了無孔不入的陰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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