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胡同亦如往日一樣,並沒有什麽變化,就連誰誰家堆放在外麵的破家具,依舊還是沒有公德心的在門口扔著。


    隻是被風雨又奪走了幾分光彩,變的更加灰暗,更加陳舊。


    甄武走在清水胡同中,走著走著,突然對著身後的曹小滿說道:“今兒天還早,你也不用陪著我了,早些回小嶺莊吧。”


    曹小滿有些意動,不過想了想後,還是說道:“您手上怎能沒有使喚人,等過幾日我再休息。”


    “怎麽?我沒你還不行了?”


    甄武語調上揚,轉身踹了曹小滿一腳:“滾吧,這兩日不用你在我身邊待著,再說我家裏有馬仁馬毅還能缺了使喚的人?”


    “那我真走了。”曹小滿頓時咧著嘴再次確認。


    甄武點了點頭。


    曹小滿這才牽著馬跳脫的向著外麵走去,他離家這麽久,早就想家中老娘了,出了清水胡同後,曹小滿本想直接策馬出城,可想到家中小妹,想了想還是掏錢給小妹買了些好吃食,這才快馬歸家。


    他在家中也是頂梁柱,一些好的吃食點心,他若不花錢買,母親是萬萬舍不得給小妹買的。


    曹小滿想著,這些吃食絕對能哄的小妹樂開顏。


    另一邊,甄武到了家中,一進門就把馬匹扔給了梁方,梁方看到甄武回來了,笑的滿臉褶子,本來已經變淡的刀疤,在他的笑臉中又明顯起來,這讓他反顯的有幾分凶狠的氣質。


    梁方剛打算讓人去後宅通報一聲。


    甄武就伸手攔住了他:“不用麻煩了,我這就去後宅。”說著,甄武看到家中多了幾個眼生的人,有男有女,納悶問梁方:“家裏又進人了?”


    梁方點頭道:“說起來還是老夫人心善,咱家去年新買的那個莊子,莊裏的田地成分本就不好,趕上今年雨水少,今年秋收成有點差,這導致莊子上好多佃戶家日子不好過,這不好多人家就求到了老夫人頭上,老夫人心善就挑了幾個特別困難的人家,收了幾個丫頭和小子。”


    “沒降租嗎?咱家也不差這點。”困難時期,家業若是大的就降降租,不管是田租還是房租啥的,雖說情理法理都沒要求,但可以全當積德啊。


    “降了,咱家是附近幾個莊子上收租收的最少的了,可還是不行,這些人啊,越窮越能生,有的人家七八個孩子,怎麽養的活。”


    甄武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這是所有百姓的通病,沒辦法,而且據甄武了解,上等田莊裏還好,差一些的田莊裏基本上所有的田莊,每年都有賣兒賣女抵租子的,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出路。


    一個孩子為奴,不僅孩子能活,一家人都能鬆快一兩年。


    當然前提是別遇到心黑的主家。


    這會兒梁方又開口道:“大爺,你也曉得,咱家哪裏用得了這麽多人,老夫人心善收幾個,可那些人也不能真當咱家是菩薩家吧,這幾日好幾家佃戶背著莊裏的管事上門,想要求老夫人收留的。”


    “你給攔回去了?”甄武側頭問道。


    梁方點頭道:“說與三爺後,三爺讓我全部擋回去了,不過我總覺得這也不是個事。”


    甄武想了想:“這樣吧,回頭你讓莊裏的管事來一趟吧,到時候讓我娘看著再挑些人進府。”


    梁方有些不明白。


    甄武笑了笑道:“現下是用不了這麽多人,可之後就要不夠用了,你甭操心這個了,按我說的去辦就行。”


    梁方見甄武這麽說,也不多嘴,點頭應下,隨後他牽著馬去安置馬匹,甄武一個人進了後宅,先拐去了張玉清的院落。


    剛剛走到院落口,就瞧見老三在院落門旁跳腳。


    甄武走過去,挑眉道:“幹嘛呢?一點沒有穩住樣。”


    老三聽到聲音回頭,眼睛剛剛落到甄武身上,立刻驚訝的叫了一聲:“哥?!”


    “怎麽?這才幾個月就不認得了?”


    “不是不是,我是見到你太激動了,哥什麽時候到家的,你咋不讓人提前說一聲呢,我去城外接你。”老三興衝衝的說著。


    院裏的小六小七聽到聲音,一眼看過來後,兩人立馬丟下紅繩,全部衝了出來。


    小七別看小幾歲,卻比小六跑的快,跑出來後,直接抱住了甄武的大腿,然而還沒抱一會兒,就被後到的小六,拎著脖領提溜到一邊,然後小六一把抱住了甄武的腰。


    這個小丫頭,前兩年還天天想著飛高高,隻能抱住甄武的大腿,可現在已經長到了甄武的腰間。


    小七斜楞著眼睛不開心的看著小六。


    甄武樂的挨個摸了摸倆人的小腦袋,剛想問問最近乖不乖,就見老三急赤白臉的要揍這兩個,小六小七立馬開始圍著甄武轉。


    甄武被三人轉的頭疼。


    “行了,我這剛回來,你們幹嘛呢?”


    老三氣哄哄的和甄武說道:“他們兩個竟然敢喊我小兔崽子,哥,你就說該不該給他倆立立規矩。”


    甄武護著倆小的,一把推開老三。


    “喊你兩句怎麽了?能掉塊肉?”


    老三驚訝的看著甄武,甄武以前可不是這樣教他的,他若是喊甄武一聲小兔崽子,甄武能活活打他個半死。


    這…沒這麽欺負老三的。


    小六小七得意的給老三做鬼臉。


    而這裏的聲音終於驚動了屋裏的張玉清和二賢,兩人走出來看到甄武後,都是一臉激動,而二賢猶為誇張。


    這幾日她自己帶著擔憂,還要掛著笑臉陪著張玉清,心中已經快要不堪負重。


    如今見到甄武安然回來,如何能不激動。


    甄武衝著兩人笑了笑:“我回來了。”說完,看向差點哭出來的二賢,問道:“張武和你瞎說什麽了?”


    他看到二賢這麽激動,心思剔透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緣由。


    二賢點了點頭,又立馬搖了搖頭,最後不知道咋了,噗嗤笑了出來。


    甄武沒好氣道:“傻妹子嘛。”


    說完,甄武上前一邊問張玉清最近身體可好,一邊和張玉清向著屋裏走去,張玉清隻說了一句身體好著呢,然後嘴上就開始不停的給甄武說著家裏最近發生的事。


    甄武安靜的聽著,時不時給張玉清墊一句,好讓張玉清能說個痛快。


    一直說了一個時辰,張玉清才口幹舌燥。


    這會兒,張玉清才發現二賢還在。


    “你咋還不回去,你說說你,嫁人了還一整天待在娘家,快回去吧,回去吧。”張玉清嫌煩的說道。


    二賢無語。


    這可真是最親的兒子回來了。


    ……


    到了晚間的時候,四妹五妹也從王府回來了,今年王妃空閑時間不多,一般兩人去王府都是去找幾位郡主玩。


    吃飯時,甄武開口問道:“誰曉得郡主府建在什麽地方?”


    四妹和五妹對視一眼,兩人都樂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興高采烈道:“我們知道,就在什刹海那邊。”


    甄武想了想位置,在城西,挨著燕王府西苑,往北就是太液池,說到太液池還有另一個名字,北海,中海和南海。


    這地方有點神聖,不能多聊。


    甄武衡量了一下,那邊距燕王府倒是比清水胡同遠了點,不過也遠不到哪裏,反而景致卻要比現在強很多。


    是個好位置。


    想到這裏,甄武看向張玉清道:“娘,殿下在郡主府旁邊留了塊地,我想著明日回籠回籠銀錢,咱在那邊也起一個宅子,剛好我也覺得咱現在住的有些小,現下還好說,等到我和三勇若是有了孩子,就太擁擠了。”


    “又置新宅子啊?”張玉清有些吃驚。


    四妹五妹大概是從朱玉英那邊聽到了些什麽,正一臉期待的看著甄武。


    甄武衝著這倆丫頭笑了笑道:“咋瞧你倆被大郡主收買了呢,我問你倆,我若是和大郡主吵架,你們幫誰?”


    倆丫頭被甄武這一句逗的咯咯笑了起來,衝著甄武直說沒羞。


    甄武臉皮厚,任由倆妹子笑了一陣,這才衝著張玉清點了點頭,然後想想飯桌也不是說話時候,便開口道:“一會兒吃完,我詳細和您說說。”


    張玉清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開始吃起飯來。


    等吃完飯,甄武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張玉清說了一遍,順道也解答了一些張玉清的疑問,張玉清這才明白,最後同意下來。


    晚間甄武回到自己院裏,見到煥然一新的院落,有些失神。


    他此刻才明白為何張玉清對換宅子有些不樂意。


    這煥然一新的院落,張玉清不知道收拾了多久,終歸是一片心意付之東流。


    ……


    接下來幾日,甄武把銀錢歸攏了一下,主要是鋪子裏,以及把莊裏糧倉清了清糧,鋪子上現在也就分三大塊,石冷的皮毛生意,老王的小玩具生意,以及兩座酒樓,兩座酒樓是在釀出二鍋頭後開的,憑借著二鍋頭的口感,很快就打開了市場,甄金甄火一人負責一座,而石冷有時候也把二鍋頭銷到遼東等地。


    算是日進鬥金。


    其實經過這些時日的發展,每一處鋪子都有不少學徒和跑堂的,有的是府裏送過去的田莊子,有的是掌櫃們自己收的人。


    甄武趁著有空,也讓掌櫃們各自帶著器重的小子們,來府裏見了一麵,好好的給他們畫了一個大餅,灌了一口雞湯。


    隻吃的這些人雙眼冒光,大感真香。


    期間四妹五妹調皮的過來瞧了瞧。


    那些小子們看到四妹五妹,一個個都羞的低下了頭,喚了聲姑奶奶。


    他們身上的服飾洗的發白,相較於四妹五妹總是近乎嶄新衣服,顏色豔麗好看,顯得差距高不可攀,就像四妹五妹有時候會羨慕郡主的服飾頭飾華貴少見一樣。


    甄武看著這些人的神色,見都挺老實,便滿意的讓他們散了。


    這時,朱高煦突然來了。


    一進來就大咧咧的喊道:“甄哥,你這回來也不和我說一聲,太沒把我當自己人了吧。”


    等說完這句話,朱高煦才發現甄武的院子裏,四妹五妹也在。


    沒正形的朱高煦,本來還當自己家一樣,瞬間就拘束了起來,他笑著看向四妹五妹道:“良姐姐和淑妹妹也在啊,今兒咋沒去找我大姐二姐玩?”


    甄武一愣,這語氣咋聽的挺熟的。


    這可不是好消息。


    四妹這些年長進很多,麵對朱高煦也是一臉淡然,表現得落落大方。


    “見過二殿下,說起來今兒是不巧,所以未去找大郡主和二郡主,二殿下此番過來,可是大郡主和二郡主有話說與我們?”


    朱高煦搖了搖頭:“沒,我是來找你大哥的。”


    四妹微笑點頭,不失禮節。


    反而五妹自見到朱高煦後,便蹙起了小眉頭,繃起了小臉。


    朱高煦衝著五妹,挑眉道:“你咋還生氣,之前我已與你道歉了,你還要怎樣?”


    五妹不鹹不淡的施了一禮:“怎敢讓二殿下道歉。”


    說完,五妹拉著四妹就向外走去。


    甄武疑惑。


    下一刻,朱高煦就幫甄武解了疑惑,隻見朱高煦攔在了五妹身前,皺著眉頭,臉上故作嫌棄的表情道:“那次與你解釋了,弄髒你衣服,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這般小氣,再說我大姐二姐也說了我,你不依不饒是為那般?”


    五妹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小女子不為那般,也不願與二殿下多言,可以讓小女子過去了嗎?”


    朱高煦眉頭立馬煩躁的跳動了起來,破罐子破摔道:“我就不讓,你能把我怎麽樣。”


    “你怎麽這麽討厭。”


    “我就討厭了!”朱高煦挑著眉,仿佛在說和你杠上了。


    五妹扭頭衝著甄武委屈的喊道:“哥,你看。”


    甄武這時候大感頭疼,當然不是為了五妹求救為難,五妹和朱高煦之間明顯玩鬧性質比較多,即便甄武不管,朱高煦明顯也不會把五妹怎麽樣。


    他感到頭疼的是朱高煦為難五妹這個行為,怎麽那麽像小男生故意和喜歡的女孩做對,想要引起女孩的注意。


    這就要命了啊。


    要知道這倆人萬萬沒有可能的,先不說甄武要娶朱玉英了,單單朱高煦這個人就不行嫁。


    甄武皺著眉頭,把朱高煦拉到一邊,五妹得意的衝著朱高煦哼了一聲,然後才和四妹走遠,而朱高煦被四妹哼了一聲,不僅不生氣,反而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好像五妹哼一下,就是對他有意思一樣。


    這特麽不是愣小子是什麽。


    “喂。”甄武出聲把朱高煦叫醒。


    朱高煦回過神後,不好意思的衝著甄武撓了撓頭,然後又悻悻的笑了笑,甄武隻能裝作什麽也看不出來,話鋒一轉道:“你過來有啥事啊?”


    “哦哦。”


    朱高煦這才想起正事:“我父王讓我們明天去接我大舅。”


    “這麽快?”


    朱高煦點頭道:“明天就到北平了,而且我父王和我說了,這次讓我隨你辦差,期間全部聽你的,你說咱們怎麽做?”


    “不著急,明天接了魏國公後再說。”


    朱高煦點了點頭,他打心眼裏覺得和甄武辦差安心,甄武聰慧他是曉得的,所以有甄武操心,他隻管行動即可。


    隨後,兩人又閑聊了一陣,朱高煦才告辭離去。


    而等朱高煦離去後,甄武想到五妹的事情,發愁的在院子裏站了半天,最終決定要早點把四妹五妹的婚姻大事安排出去。


    要不然任其發展說不定真出大事情。


    甄家基因好,四妹五妹長得也漂亮,他是真怕了被人惦記的日子了。


    隻是要對不住朱高煦了。


    可能會傷害到他少年時最純真的一次感情。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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