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


    西風蕭颯,殘陽如血。


    楚國,終於隻剩下了最後一座孤城。


    勢如破竹般踏著楚人屍骨而來的強,占領楚國的土地,殺死楚國的士兵,一座又一座攻占城池,最後隻需一句“降不殺”,便可以輕輕鬆鬆叩開楚人的城門,僅僅不足二十日已深入到楚國腹地,當巨大的擂木擊碎城門,也就是滄流國占領楚國王庭之時。


    楚家軍在哪裏?


    百姓們也在翹而盼。


    似乎誰也不再記得半個多月前,親自參與過或無動於衷地觀看過熱鬧,睜眼看著楚家的忠烈祠頃刻被毀,聽信了王充、林原如何曆數楚家罪狀,從老元帥楚名將到已故大元帥楚雲,再到號稱楚國戰神的楚氏孤女楚連城,一門忠烈被批判得鮮血淋漓,誤國誤民,楚氏將門一時間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叛黨逆臣。他們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怎麽生的,隻知道人雲亦雲,隻知道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被楚家辯解,世大家族又全被打成了叛逆,家族成員大多被囚。雖然沒有大加殺戳,但楚國四大家族已經在幾日之內從楚國人人景仰的豪門旺族變成了階下之囚。


    楚王新寵林原、王充當道,把持了朝政。他們隻要一聲令下,有誰敢為四大家族說話的便與四大家族同罪,頓時楚國上下一片噤聲。


    楚人軟弱,乃是千百年來受到儒家思想不斷毒害所造成,讀書人畢竟多過當兵的人,手無縛雞之力的主和派多過主站派,一旦打起仗來他們的實力很弱。而一旦遇到重大問題。他們也不思如何去解決,總以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


    終於,天塌了。


    而高個子沒有再出來。


    忠良地心都冷了。涼了。寒了。傷透了。


    終於。最後一次麵臨危難。楚家軍沒有出現。四大家族也無回天之力。人們仍舊在等啊。左等右等。左盼右盼。抱著一線希望。一日又一日。三日、五日、十日。耐心漸漸磨光。希望變成了失望。最後變成絕望。絕望又最終演變成了莫名其妙地恨意。


    恨意又演變成了憤怒!


    他們在想。為什麽楚家軍不再保家衛國?為什麽沒有人去阻止這一切?為什麽四大家族眼睜睜看著國破家亡。同胞被屠?


    他們地情緒被王充、林原之騸動得逐漸激烈。逐漸激昂。逐漸到達白熱化地憤怒。


    奇怪地卻是。竟沒有人想到這一切歸根究底地原因在哪裏?他們期待四大家族地救援。而四大家族地人卻大多在牢裏蹲得苦哈哈。他們期待楚家軍地出現。卻沒有想到楚氏一門忠烈不是戰死就是被加害。楚家軍還有什麽理由要為一個屢屢加害他們。利用算計完畢就一腳踢開他們地朝廷賣命?


    這就是楚人地劣根性,倘若沒有人來提醒。他們便從來不思自己的過錯,隻知隨著大流沉浮進退。又極度地畏懼於惡勢力,哪怕有些人明白事理,也不敢出來說理,不敢貿然當那隻被槍打的出頭鳥。


    於是,楚國上下的民心很輕易被林原、王充之流控製在手裏。瀾京上下一片針對楚連城的聲討之聲。


    從沒有這般蒼涼。


    瀾京城一片蕭瑟。


    貿易收起,農耕禁止,老少男女被迫集合起來充當戰士,攻打城門地擂木巨石一聲又一聲,沉重地敲擊著楚人的心!


    因為害怕,所以他們恐懼,因為恐懼,所以恐慌,因為恐慌,所以又動亂,哪裏都是一片極度混亂的場麵,哄搶糧食、搶劫布店、打家劫舍,土匪們趁機傾巢出動,老百姓也有的摻雜在中間,分不清到底是時局亂了還是民心亂了,一夜之間,瀾京城仿佛被洗劫過一般。


    許是意識到最後時刻將要到來,許多老百姓自集中在街頭,遠遠望著被封鎖的街道,禦林軍押解一輛囚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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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上那女子,穿著素白囚衣,長烏黑順滑,略有幾絲隨著風輕輕飄到額前,使她如同清晨初降人間的仙人,幹幹淨淨,不染一絲塵埃。她的目光平靜,表情冷淡,略微彎起的唇角似乎嘲笑世人無知,又仿佛隻是自嘲。


    她終於還是輸了,輸給自己,輸給這麽多年來堅定執著的信仰。


    總以為付出便有回報,就像師父說地,如果人們對你不好,你就要對他們更好,這就是修行。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修行的資格,因為她地內心冷了,硬了,再也升不起同情與拯救的念頭。


    人群中,她看到了司徒鳳飛,他皺著眉,似乎對自己地行為並不理解……他問她,去求證一個顯而易見的結果究竟值不值得?就算讓她看到想看地情景,那又怎樣?難道就可以挽回殘局,難道就可以有另一種選擇?


    她看到了項子龍,他們化妝成普通商人模樣,在茶寮中,在屋簷下,在小巷裏,在大街上,到處可見。他們其實早就來了瀾京,因為得到她的命令所以一直都按兵不動。


    看到了衛東樓……一個本不該出現在此地卻出現地,用一種帶著憐憫與感傷眼神看著她,站在白鶴樓之上仿佛遺世般的男子。


    所有與她有關的,她關心的,關心她的,一夕間全都冒了出來,她還看到黑店的夥計們,那些幾乎要被她遺忘的店小二們、廚子們、彩女們、雜役們,七七八八摻雜在人群裏,大家都在看著她,等待她的決定。


    她的決定,也將影響所有人的命運,關乎楚國存亡。


    然而楚連城忽然間仿佛迷惘了,她看見父親嚴厲的眼神,譴責她為何眼睜睜看著楚國滅亡?看見大哥血染戰袍,看見烽火連天士兵一個接一個死去,看見老百姓熱切又期待的眼神,最後變成死灰般的憎恨。


    一片菜葉丟到她的臉上,接著,便有更多的蛋殼、菜葉,甚至是能丟得動的石頭,朝她身上砸來。無數聲音在罵:“不祥之人!你這個禍害國家的女人!”


    她聽著耳旁無數人在罵,城外殺聲震天,攻城的擂木擊打在厚重的城門上,使門已經出現了裂縫,吱吱作響。盡可能多的士兵都湧上去,抵住那扇門,似乎以為那樣就能保住整個楚國。


    在那夕陽照來的方向,被重重宮闕所阻隔,楚莊站在王宮的最高處,默然地看著她,不知心中想些什麽。


    楚國的敗亡早已注定,隻可惜她先前總是看不透,以為可以挽回,誰知,我不負天下,天下人卻要負我。人,果真都是無情自私,愚昧而無知的。


    “你看到了吧,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司徒鳳飛的眼神仿佛在說。


    他已經默然潛到她的身邊,暗中動氣勁擋去那些爛菜葉幫子臭雞蛋殼,免得那些髒物汙染她的衣衫,壓抑著滿腔勃的怒氣,審視她那張古井無波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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