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過了一個月,沛柔便如同跟何霓雲打擂台似的,每日都會去二門上接齊延回來。


    何霓雲隻堅持了五日,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沛柔不免又要覺得是不是自己壞了齊延的事,畢竟她也想早些將何霓雲這樁事解決了。


    齊延卻說無事。


    人心好勝貪婪,越是不可為之事,便越有想為之心。


    更何況沛柔每日笑語盈盈地站在二門上等他,他心中也有遠勝千言萬語的熨帖。


    這一個多月來,齊延不過才休了三日的假,剩餘的時間每日早出晚歸,沛柔替他做衣裳,也不必如前生一般遮遮掩掩的。出門接他回來之前,記得把做了一半的衣服收進櫃子中便可。


    今生她有用心學過女紅,又有織夏從旁指點,雖然做的也並不是十分好,但也總算能看,不至於如前生一般走線裁剪都是歪歪扭扭的。


    也不必拿了他的舊衣裳來做參照,他的腰圍尺寸,她也都用她的手臂丈量過,牢記在心。


    離齊延的生辰還有四五日,沛柔給他做的衣裳也就隻剩了收尾。


    這一日午後她原本想著正好把衣裳做完,卻忽然有侯夫人張氏的大丫鬟奉儀過來請沛柔往侯府正堂惠清堂去。


    綰秋一見了奉儀便笑著迎上去,“奉儀姐姐是稀客,先坐下喝盞茶。待我們鄉君換了衣裳,便隨您一同過去。”


    沛柔隻是笑了笑,就由織夏服侍著進了內室。


    她才換下家常穿的一件杏黃紗繡荷花紋褙子,綰秋便也進了內室,一邊替她整理著衣擺,一邊悄聲道:“奉儀說,三奶奶也在惠清堂裏,侯夫人似乎有意讓您接了府裏的中饋。”


    沛柔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意外,反正這中饋遲早是要落到她手裏的。


    不過算算日子,終究是比從前早了許多,前生她是在與齊延圓房之後才接手中饋的。


    換了一身茶青色緞繡牡丹紋的褙子,用了一隻點翠芙蓉花嵌寶石的珠釵,沛柔就攜了綰秋的手,笑著同奉儀一道往惠清堂去了。


    到了惠清堂,果然見張氏高坐上首,小常氏坐在一邊喝茶,世子夫人小張氏也在。她們似乎並沒有在談天,隻是在等著她過來,氣氛頗有些冷清。


    誠毅侯府四個同輩的媳婦,隻有夏瑩吹不在。


    沛柔給婆母與嫂子們行了禮,便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今日嫂子們來的到齊,又是我遲了。娘可是有什麽事要交代媳婦們去辦?”


    張氏今日穿著一件月白色團荷花暗花的絹紗褙子,頭發隻綰成圓髻,用了一根翡翠玉簪而已。


    張氏與當今的張皇後是堂姐妹,年紀比皇後要小一些。她們姐妹都生的很端莊,肌膚白皙,鵝蛋臉,杏仁眼。


    也許是早年和婆婆貴妾鬥法,家道又中落,張氏保養的也並不好,看起來比同齡的婦人都更顯老態些


    她的眼睛總是很靜,如同古井中的水,讓人望著她,很容易就從心底生出寒意來。


    前生沛柔主持中饋,根本一點也不懂得該如何行事。


    張氏便不說話,總是用著一雙眼睛望住她,目光中沒有一絲感情。比起這樣,沛柔甚至寧願去抄經書,跪祠堂。


    今日她聽見沛柔這樣說,便放下了茶盞,淡淡道:“你大哥這陣子的身子漸漸好轉了,你大嫂便有了空閑,不必日日守在你大哥身邊了。”


    “按照長幼嫡庶的規矩,還是該你大嫂把中饋接在手裏。”


    今生的事情,居然有了變化?


    想來也是,從前她與齊延的關係不好,她做事,齊延並不會幫她。夫妻不同心,即便她出身再顯赫,也幫不了齊延什麽。


    可今生或許張氏便感覺到了她的威脅,就連吃力不討好的侯府中饋,都不舍得交到她手上了。


    不過,世子的病應當還是如前生一樣才是,張氏如今連最疼愛的兒子都暫時不顧念,要小張氏出來打理中饋,她的威脅就真有這麽大?


    沛柔便隻做未覺,笑著對小張氏道:“那可要恭喜大嫂了。大哥是世子,他的身子能好轉,將來能庇護兄弟們,也是我們大家的福氣。”


    “不過大嫂打理中饋,千頭萬緒,可也千萬要注意身子才是。”


    小張氏侍奉在張氏身邊,見沛柔與她搭話,便隻是笑了笑,“多謝四弟妹關心。不過,娘的意思,也不是由我一個人打理。”


    做了這麽多年世子夫人,她說起話來,還是有幾分唯唯諾諾的,像是很懼怕張氏似的。


    小門小戶出身,卻偏要學大家大族的行事,這麽多年畫虎不成,實在也有幾分可憐。


    “聽說四弟妹出嫁之前,在家也曾幫著定國公世子夫人打理家事。定國公府家大業大,不是我們誠毅侯府能比的。往後還要四弟妹多替我分擔些事情。”


    不是由沛柔主理,卻要她從旁協助,這是要把她當槍使,捉一捉小常氏的錯處麽?


    張氏雖然不喜歡齊延,可也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沛柔也是她的親兒媳。小常氏的丈夫齊建卻是與她鬥法多年的貴妾盧氏所出,自然與她不是一家人。


    “大嫂說笑了。我嫂子是個再能幹不過的人,家裏的事情樁樁件件都能辦的極好。”


    “我卻不過是個繡花枕頭,跟在她身邊混個好名聲罷了,實際上並沒有幫過她什麽忙。倒是把娘和大嫂也騙過去了。”


    陸氏管家是把好手,其實沛柔吃過前生不善理家的虧,出嫁之前跟著陸氏是用心學過的。管如今的誠毅侯府,實在算不得什麽。


    張氏便道:“沛娘不必如此謙虛。你是在周太夫人屋裏長大的,受周太夫人教養。”


    “後來又在宮中與公主一同上學。當年的春宴也辦的極好,我雖然沒有過去,可也曾聽聞。”


    “雖然你嫁過來的時間還不長,可也並不是要你把中饋全擔在肩上,萬事都有你嫂子在,你便不要推脫了。”


    她們婆媳說話,卻把小常氏晾在一邊,麵子情也不想做。也難怪小常氏總是幫著何太夫人說話了。


    沛柔便看了小常氏一眼,笑道:“娘既然要我幫大嫂的忙,按理媳婦本不該推辭。可媳婦實在是什麽都不懂,怕反而拖累了大嫂。”


    “三嫂打理中饋這麽多年,想必事事都是熟慣了的,直接讓三嫂幫忙,豈不是最好。”


    中饋直接交到她手上,她尚且要做作一番,讓人覺得是她吃了虧,將來也好行事。


    如今擺明了隻是拉她當個墊背的,白幹了活恐怕還不討好,她才沒有那麽傻。


    張氏麵上便現了淡淡的不悅,皺了皺眉,“你三嫂有兩個兒子要教養,丈夫又打理著家裏的庶務。”


    “從前讓你三嫂打理家事,原是無可奈何之事。如今你既已經進了門,卻還要這樣推脫麽?”


    小常氏先笑道:“娘體恤媳婦,媳婦感激不盡。媳婦打理中饋這些年,也並不敢稱辛苦的。”


    “鄉君畢竟是新婦,進門不過一個多月,和四弟的感情又好,自然不想讓家裏的瑣事分去了心神,這也是情有可原之事,還請娘不要怪罪。”


    看起來是在替沛柔說話,可字字句句都是在指責她躲懶,不肯擔責。更何況,張氏也並不樂見她與齊延的關係太好。


    沛柔原來還在替小常氏爭取再管一陣子中饋,也再撈些好處,她卻反過來往自己身上插了一刀。


    齊家人還真是很有趣,隻顧著損人,哪怕並不利己。


    難道小常氏覺得,自己對她的威脅,已經高過了不能主理中饋麽?


    沛柔便笑著對張氏道:“三嫂這話倒像是在指責媳婦躲懶,其實媳婦倒隻是真的擔心自己做不好罷了。”


    “若是娘執意如此,媳婦也隻有勉力試試了。希望大嫂倒時候不要怪罪我蠢笨才好。”


    要她幫小張氏的忙,自然也不是不行,倒時候她就在花廳裏一坐,喝喝茶,再附和附和小張氏便是了。


    若要她掏心掏肺地出力,甚至用自己的嫁妝往誠毅侯府的公中貼錢,她已經不是前生那個傻乎乎的徐沛柔了。


    小張氏便有些討好地對沛柔道:“鄉君說的哪裏的話。其實我也許多年沒有管過中饋,也有些生疏了,恐怕有些地方還要鄉君多指點才是。”


    小張氏說可憐,也實在是真可憐。


    嫁過來沒多久,丈夫便去了西北,長年累月見不到麵。婆婆強勢,討了她來做媳婦,uu看書 ukanhu 卻又嫌棄她出身小家,行事畏縮。


    昭永十年之後,她也算是因禍得福,好不容易能與丈夫在一起,丈夫卻又病弱成了這樣。


    她與世子成婚最早,又是宗婦,卻連個子嗣都沒有。再熬上幾年,看起來都像是與沛柔差了輩分的人了。


    沛柔心中不覺也起了幾分憐意,不想難為她,“大嫂太客氣了。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三嫂才把中饋交到大嫂手裏,我也好過去春慶堂幫忙。”


    春慶堂便是誠毅侯府中主母發落家事的地方。


    小常氏便道:“再過兩三日,待我將之前的賬目交接清楚,便可以將手中的鑰匙、賬本等物都交給大嫂了。”


    張氏便點了點頭,“這幾日你便辛苦些,早些將鑰匙交到映娘手裏吧。太夫人那邊你也記得去說一聲。免得到時候她要什麽,卻又找到了你那裏。”


    沛柔便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何太夫人貪得無厭,巴不得把整個公中庫房裏的東西都搬到她的養頤堂裏。


    小常氏管家,她尚且顧念她算是自己人,不好要太多東西令她為難。前生輪到沛柔管家,她幾乎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今生她可不會再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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