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從養頤堂出來,仍舊和夏瑩吹同路了一段。


    “思哥兒與菽哥兒雖然年紀差的大,端午那日在泮月樓裏卻也玩得到一起,可見是有緣分的。”


    夏瑩吹便淡淡道:“你大姐姐把菽哥兒教的好罷了。才那麽點大的孩子,卻也並不一味調皮,我看了也很愛。”


    “我看二嫂把思哥兒也教養的很好,總是文文靜靜的,和菽哥兒在一起也像個大哥哥。今日我也準備了些東西想去看看思哥兒,嫂子不要嫌我煩。”


    也許是沛聲那一盤炒肝兒的緣故,從泮月樓回來,這孩子就開始腹瀉,所以今日沒有來請安。


    前生誠毅侯府中長日無聊,與其說是她陪著思哥兒,不如說是思哥兒陪伴著她。她其實是很喜歡思哥兒的。


    夏瑩吹便笑了笑,清寂的像一朵開在山中的杜若。


    “鄉君肯來莊和堂坐坐,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同自己這樣客氣,沛柔心裏又難過起來,“二嫂與我大姐姐是手帕交,自小也與我相識。從前二嫂說,待我也如同待妹妹一般,怎麽如今做了妯娌,反而與我客氣起來。”


    “之所以要人喚我‘鄉君’不過是因為我剛剛嫁進來,有許多未知,所以心中害怕罷了。二嫂與我是舊相識,仍舊喚我沛娘便是了。”


    夏瑩吹就輕輕地點了點頭,與沛柔攜手往莊和堂的方向去了。


    此時的莊和堂,與沛柔記憶中那個素淡的院子已經很是相近了。


    昭永十年時她曾經來過一次,在夏瑩吹正房的窗前曾經望見過的那棵石榴樹已經被砍去,留下光禿禿的一截樹根。


    沛柔覺得有些惋惜,駐足在莊和堂正房門前,“我記得從前這棵石榴樹的花開的很好,幾年過去,它也不在這裏了。”


    夏瑩吹回頭望了一眼那石榴樹的樹根,淡淡道:“有一年雷雨天氣,風太大,把它刮折了,雖然可惜,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思哥兒在屋裏,四弟妹隨我進去吧。”


    沛柔就笑著點了點頭,跟著夏瑩吹進了屋子。


    這滿屋子的素淡,令沛柔看了有些難過。莊和堂和她住的嘉懿堂一樣,都是誠毅侯府裏最大的幾處院落之一。


    可沛柔的東西多,心中的希冀也多,嘉懿堂裏總是滿滿當當的。所以到她要走時,她覺得什麽也帶不走,什麽也都不必帶走。


    而夏瑩吹的屋子裏空蕩蕩如雪洞一般,她的希冀,早就隨著戰死沙場的丈夫遠去了。


    思哥兒靦腆,又聽話,此時正睡在夏瑩吹內室的床上。見有人進來,便要坐起來。


    夏瑩吹忙迎上去,扶著他坐起來,“是你四叔母來看你,快和四叔母問好。”


    思哥兒就點了點頭,先喊了一聲“娘。”而後才對沛柔道:“四叔母。”


    沛柔就對著他笑,坐在他床邊的繡墩上,“思哥兒,今日身上可覺得好些了?”


    “好些了,謝謝四叔母關心。”


    沛柔見他乖巧,心中更多了幾分憐愛,“今日四叔母過來,也給你帶了些禮物,等你好些了,就可以玩了。若是喜歡,四叔母下次就再送了多多的過來。”


    思哥兒就看了一眼他母親。


    夏瑩吹便溫和地笑了笑,“你四叔母給你的東西,你可以收著,快謝謝四叔母。”


    “謝謝四叔母。”思哥兒聽話,立刻便和沛柔道謝。


    “思哥兒不用如此客氣。前日和菽哥兒玩的可好?等你好些了,嬸娘接了菽哥兒來府裏和你一道玩,好不好?”


    夏瑩吹是孀居,很少出莊和堂的門,也很少讓思哥兒離開她的視線。甚至都不許思哥兒去上學,每日隻由她自己教養。


    所以思哥兒與小常氏所出的兩個兒子恩哥兒和忠哥兒都不相熟,少有玩伴。


    思哥兒是夏瑩吹的兒子,她自然是不好多話的。可小孩子還是要常常與別的孩子在一起,對他們才更好。到時候潤柔若是過來看她,也可以陪著夏瑩吹說說話。


    思哥兒就點了點頭,又和她道謝:“菽哥兒很好,思哥兒想和他一起玩。謝謝四叔母。”


    沛柔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她與夏瑩吹其實也無甚可說的,要有情分,也是前生的情分。如今卻是交淺言深,看過了思哥兒,她便和夏瑩吹告辭,回嘉懿堂去了。


    *


    昨夜畢竟是發了一場燒,身上又來了葵水,一回了嘉懿堂,用過了午膳,便好生睡了一覺。


    醒來時已經近了黃昏,早上說好了要去接齊延,她便起來妝飾了,帶著綰秋往誠毅侯府的二門去。


    何霓雲仍然不知收斂,今日居然又早早地等在了二門上,連一個丫鬟也沒有帶。這還是想如昨日一般,與齊延單獨相處吧。


    沛柔便迎了上去,“雲娘表妹?你今日怎麽又站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事?”


    何霓雲午後換了一件雪灰色緙絲纏枝花紋的褙子,頭上也隻簪了幾根素銀的簪子。


    雖然比上午請安時素淡了一些,可緙絲工藝繁複,也是名貴布料,守孝時穿,仍然是不符合規矩的。


    她的容色隻是平平,穿了這樣素色花紋的衣裳,非要精心描畫過眉眼,才能顯出幾絲精致動人來。


    何霓雲大概是沒料到她今日來的這樣早,恐怕又覺得齊延心中有她,也並無懼色。


    “昨日沒等到母親的來信,所以今日仍在二門上等著。四表嫂今日,可是來接四表哥下衙的?”


    反正沛柔也明白她的意圖,她估計也懶得再費心找借口。


    “今日我與相公說好了會來接他,倒是要與雲娘表妹你一起在此處站一會兒了。”


    何霓雲便行了一禮,笑道:“四表嫂自等著四表哥,霓雲也隻等著霓雲的信罷了。”


    沛柔就沒再理她,見瓊花開的好,還是站到了瓊花樹下去。


    昨日雨疏風驟,連她衣服上都沾染了那麽多的花瓣,今日卻又開出了新的潔白花朵來,實在令人心生憐愛。


    大約又過了兩刻,齊延便出現在了二門上。


    何霓雲比她還要熱絡,立刻便笑著迎了上去。


    齊延眼中卻隻有站在瓊花樹下的沛柔,敷衍地和何霓雲打了招呼,便向著沛柔走過來。


    “不是說叫你在房中好好休息的嗎,怎麽今日還是過來了,白日覺得身上可還好?”


    沛柔便笑了笑,“今天已經不覺得有什麽了。”


    何霓雲向來沒有眼色,還要走過來,做出關切的樣子,“四表嫂身子是有什麽不適麽?倒是沒有聽聞。”


    齊延看了她一眼,沒有答她的問題,卻忽然道:“今日雲娘怎麽穿的這樣素淨起來。”


    何霓雲便用哀怨的眼神看了沛柔一眼,而後將含情脈脈的目光落到齊延身上,“四表嫂說我仍在孝期,應當穿的素淨些的。”


    沛柔還沒有說話,齊延先道:“你四表嫂說的不錯,正該這樣才是。之前你說臨近我的婚期,不好穿的太素淡,我也就容了你。”


    “不過我看你如今身上的衣服似乎是緙絲的,孝期之中應當穿粗布麻衣,如今雖然不再遵循古禮,可這樣華麗的衣料仍然不應該上身。”


    “雲娘若是無事,便早些回去把衣服換了吧。我就先和你四表嫂回嘉懿堂去了。”


    說完也不待何霓雲回話,便攬著沛柔往嘉懿堂走。


    “何霓雲可真會找借口。若是真覺得臨近你我的婚期,她是守孝之人,便該走的遠遠的才是。新婚那日卻又穿了一身海棠紅闖到新房裏來。”


    齊延牽了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是何霓雲了。我瞧她的樣子,今日你又把她教訓了一頓?”


    沛柔睨了他一眼,“怎麽,你可是心疼了?”


    齊延就緊了緊與她交握的手,“心疼是心疼的,不過不是心疼她,而是心疼我的夫人。昨夜還發了高燒,今日便要出來與她這樣的人廢話。”


    沛柔就笑著哼了一聲,“在你們家,哪天不和人廢話了。廢話最多的便是你。”


    “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那我也就不掩飾了。出了一日的門,uu看書 .uukanshu我也確實有許多廢話想同夫人說。”


    齊延伸手,折下路旁的一枝石榴花,遞給沛柔賞玩,“今日夫人在家中,都做了些什麽?”


    沛柔想了想,“早上起來,讓林霰又給我看了看,他說也沒有什麽事。”


    “然後就去養頤堂裏請安,好好教訓了你這好表妹一頓。再麽,去莊和堂看了看生病的思哥兒,和二嫂聊了會兒天。”


    沛柔並沒有發覺在聽見她去莊和堂裏坐了坐的時候,齊延麵上一閃而過的不悅。


    她開始教訓齊延,“你也是做叔叔的,從來都不曉得關心侄兒,你的學問好,也該花點時間陪陪思哥兒才是。”


    前生思哥兒都滿了十歲了,與她一同在夏瑩吹的畫裏,齊延見了,居然都認不出思哥兒來。


    齊延就笑道:“你和二嫂很要好麽?”


    沛柔想了想,“倒也算不上要好,年紀差的多,她與我大姐姐是好朋友。”


    “不過,我覺得二嫂也挺可憐的,在我這個年紀就失去了丈夫,獨自一個人將思哥兒帶大。我們是做弟弟與弟媳的,也該多照顧她才是。”


    齊延隻是望著她笑了笑,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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