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莫甘娜走進宗主府議事堂,維穀隻見公羊宗主斜躺在正中的椅子上,弗洛伊德披了棉鬥篷也坐在一旁。


    往日裏英賢輩出的宗主議事堂,如今卻頓生荒涼之感。


    見維穀和莫甘娜走進來,公羊博招招手,讓二人走上近前。


    公羊博喘息著,聲音疲憊的說:“夜魔在外,風寒在內。牧城上下都在煎熬。我怕是快挺不住了,趁著腦子清醒,我得把該做的事兒做了。”


    維穀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有打斷公羊宗主的話。


    “看著眼下的情形,我死後是難以麵對宗族的列祖列宗了。咱們青嵐部落曆代都是遊牧四方,居無定所,偏偏到我這裏,和皇朝簽訂了契約,駐守牧城。我本意想讓我宗族後代可以在這安逸之地生根繁衍,壯大青嵐部落威望,卻未料到,今日全族即將毀在我的手中。我是全宗族的罪人。”公羊博哀歎著說。


    維穀和莫甘娜見公羊博如此哀傷,也都是心中難過。


    “公羊宗主,您沒有錯,選擇駐守牧城也是我們自己所做的決定,這不是您的責任”維穀寬慰說。


    “不必寬慰我。”公羊博艱難的喘了口氣繼續說,“你師父白起胸懷兵法韜略,武藝身手也僅次於呂布,更重要的是他懂得治軍之道必要依法治軍,紀律嚴明。他的秉性、能力都深得我心。我常常想,待我身死之後,由你師父繼承宗主之位,我最是放心。”


    “宗主,別這麽說。”維穀寬慰道,“您定能養好病的。”


    “維穀,你身為白起的弟子,卻半點兒白起沉穩克己的性格都沒學到,是以我以往雖然願傳位給白起,卻總是顧慮白起身後若是傳位給你,青嵐部落怕是要亂了。”公羊博說。


    維穀苦笑著低下頭。


    “我的心思,白起全都知曉。白起的性子,我也看得透徹。他平日對你嚴厲以及,從不誇讚你,甚至晉升參將之時,也不舉薦你,他並非愛惜羽毛、舉賢避親。他是在激將你,盼著你自己爭口氣,憑自己的實力躋身參將,那樣一來,將來他再傳位於你時,便不會有人心中不服了。”公羊博說。


    維穀聽到這裏,心中一暖,口中默念了一句:“師父。”


    “白起後來跟我說,那日以武藝高下定參將排位之時,他盼著你能勝過喬戈裏、馬卡魯和幹城章嘉三人。後來莫甘娜攪了局,改以募兵人數定參將席位之時,白起又是心中暗喜,他料定你鬼伎倆多,定能想到好法子,招募最多軍士。”公羊博神色和緩的笑著說,“可誰曾想,你又自己有了主意,去求那四位學識淵博的奇人入幕青嵐部落。白起那日表麵上對你冷眼相看,恨你又自以為是、不守規矩,可在他內心中卻對你欣賞得緊。你將青嵐部落的興衰看得比自己的職級重,這是成大事者該有的格局。”


    維穀從宗主口中聽說了師父對自己的認可,更是心中感動。


    “而我對你的讚許之意,也是同白起一般。”公羊博說,“那日我特意除你之外都封了參將,也是想看你會有何種反應。卻不想你此後卻疏離了諸位參將,日日與阿基米德先生走在一起,倘若任由你如此下去,過得三年五載,怕是你也變成和他們一般的怪人了。”


    “維穀並非刻意疏離,隻是對基爺教授的機械奧秘深為喜愛。”維穀作答。


    “哼,臭小子!”公羊博喘息了片刻,繼續說,“這便是你的短處。你從不飲酒,與同袍之間分寸感太強,這樣如何凝聚得了人心?”


    “或許是性格使然吧。我的確不喜飲酒,更不願為刻意迎合他人而飲酒。”維穀苦笑說,“不過身為守望者,我確保輪值守望之時不出差錯;列身議事堂中時,為宗主獻計獻策;待短兵相接時,與夜魔奮力廝殺,便也不愧對我所擔任職位了。”


    “你若不能凝聚人心,我又怎能放心將宗族之位傳給你?”公羊博歎息說。


    維穀搖頭苦笑說:“宗主,您大可放心。我師父挑選繼承人之時,自然不會顧及師徒情分,到時定然是能者擔任。”


    “我沒說傳位給白起,我說的是傳位給你啊!”公羊博沉聲說。


    維穀一怔,收斂了淡然的神情,他懷疑自己可是聽錯了。


    “你從不飲酒,疏於拉攏同袍關係,又不守規矩,總是自以為是。”公羊博歎息說,“可考量一個人擔不擔得起宗主之位,又有什麽會比能謀善斷、格局寬廣更為重要呢?”


    維穀瞠目結舌,他本以為,宗主今日詔他前來最多是提升自己為參將,並囑咐自己日後好生輔佐白起。卻不想,公羊博卻要躍過自己師父,讓自己繼承宗主。


    維穀狐疑的轉頭看了看一旁的弗洛伊德和莫甘娜。


    弗洛伊德神情委頓,卻又不耐煩的皺眉道:“疑惑什麽?當我和宗主病入膏肓都說胡話麽?”


    維穀搖搖頭說:“不……,維穀難以擔此大任。”


    弗洛伊德咳嗽了兩聲,“三月前你憑借夜鶯鳴叫便斷定夜魔偷襲,就立了大功,而本募兵比試,你不惜錯失躋身參將之機,果敢定奪招募工程院、科學院的學者入仕,你的決斷如今看來對守住夜魔的進攻起到了不可限量的作用。你對青嵐部落之功勞遠高於白起。”


    “白起胸襟寬廣,也是心係全族命運。若是你當宗主,他定能全力輔佐。有白起的威望撐著,全族的人心定能凝聚。而他是你師父,對你諫言之時,你也定會加以斟酌。”公羊博喘息著說,“可反過來卻不行。你的謀斷往往異於常人,若是白起當了宗主,你諫言時他卻未必會聽。而如今夜魔圍城,正值青嵐部落生死存亡大計,這宗主之位,非你擔當不可。”


    維穀並非沒幻想過成為宗主,可他卻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會繼承宗主之位,更不敢相信,竟然躍過了自己的師父。


    可他更想不到,接過宗主指環之時,心中竟是萬般淒涼。哪有什麽位高權重帶來的欣喜,有的隻是在原本已經頗大的壓力中,又加上一份重擔。


    維穀沒有推辭,此情此景下,任何形式的推辭都顯得不合時宜。他默默接過指環,戴在自己左手的大拇指上。


    “見過宗主!”


    莫甘娜雙手握拳低頭對著維穀行禮。


    她此時的神情也沒有絲毫的欣喜和曖昧。


    冷清的宗主府議事堂充斥著悲淒肅殺的氣息。


    “維穀啊!”弗洛伊德費力的在椅子上挪動著身子向前探了探,“老夫這兩夜做了兩個相關聯的夢,我以為該與大家夥說一下。可眼下列位參將都各自忙著,便先跟你們講了。”


    “好。”維穀說。


    “前天夜裏,我夢見了那個趾高氣昂的牛頓在這裏提出他秋千計劃之前說的那句話了——一個兔子對另一個兔子講,你還敢吃草,不怕被草紮死麽?另一個兔子說,老子連人都敢殺……”弗洛伊德說。


    “這個寓意……,頓爺當時是用兔子比喻我們青嵐部落自不量力去跟夜魔對抗……”維穀輕聲說。


    “是啊,我也是這麽理解。便也沒做它想。”弗洛伊德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可是我今天早上又做了另一個夢,細思極恐啊。我這次真的夢見了門捷列夫圍欄裏的兔子,隻見那兔子側著身子用猩紅的眼睛瞪著我,uu看書.ukanshu.om對我說:‘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隨後它轉了個身,另一半身子極速變大,竟然變成了一個夜魔戰士!”


    維穀聽到此時,伸手去試弗洛伊德額頭的溫度,觸手倒也並不覺得如何滾燙。


    “臭小子,你以為我燒糊塗了是麽?老夫清醒得很,老夫做的夢,絕都不會白做。”弗洛伊德說。


    維穀點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會把這個夢境告知眾人,讓大家合力解析的。”


    維穀沉思了片刻,對公羊博說:“宗主,我想讓莫甘娜先代我把弗洛伊德的夢境分別告知眾位參將,順便也將您傳位與我的事情讓大家知曉。而我想先去找一下花清夙,了解一下全城的病情到底如何,以及如何應對。眼下秋千計劃固然重要,可是全城百姓和戰士們如此多人染了風寒,更是危險。”


    公羊博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他輕聲說:“你已是宗主了,凡事不必跟我商量,我……,我腦子,不清醒了。花清夙,此刻或許在呂布宅中……”


    維穀轉頭望了眼莫甘娜。


    莫甘娜此時也是滿臉憔悴,她八天前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


    “小娜,你用不用歇一歇?”維穀稍有一絲不忍心的問。


    莫甘娜苦笑一聲:“若是在以前,能聽你這麽關慰我一句,我定然開心得緊。隻是現在,說這些也都不是時候了。部落存亡大事麵前,這點兒小傷還有什麽可掛記的?”


    莫甘娜說罷,拱手一禮,轉身出了宗主府。


    維穀也對公羊博拱手一禮,道了句保重,便轉身趕往呂布將軍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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