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源道:“坊門同樣是早開晚閉,由金吾衛值守,坊門兩側的牆壁或門扉之上,可以張貼府、縣文告,宵禁後禁止開門出入,唯婚、喪、病等例外,婚嫁須早出晚歸的,可事先按規定申請縣牒,而喪病為緊急情況,隻需本坊牒文即可出入。”
陳小浩道:“緣何既稱‘裏’,又稱‘坊’?”
郭源道:“隋文帝初建大興城時稱之為坊,煬帝時改稱裏,到今朝時又稱為坊,因此裏、坊是可以並用的。”
陳小浩道:“郭兄剛才言道,以大街將京城分為一百一十個裏坊,但聽聞長安是一百零八坊,這又是為何?”
郭源道:“本來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東城與西城的裏坊數目相等,各有五十五坊另一市。初建大興城時,東南隅曲江一帶,雖占兩坊之地卻沒有設坊,所以東城減去兩坊,初為一百零八坊並兩市。至高宗龍朔二年修建大明宮,將城東北部的翊善坊、永昌坊分為光宅、翊善、永昌、來庭四坊,合一百一十坊之數。開元二年,當今聖上為營建興慶宮,去東城隆慶坊一坊之地,合一百零九坊之數。長安一百零八坊,隻是最初時的一個統稱,慢慢叫成了習慣,也沒人深究其實際坊數了。”
陳小浩道:“除了裏坊,京城其它部分有何特色?”
郭源道:“京城由宮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部分組成,漢朝選取龍首原北地勢最平坦的一塊,建立了一代帝都。隋文帝另擇新址,因龍首原南地勢漸高,原麵開闊,利於從東西兩麵引水入城,便在開皇二年(582年)六月由新都副監宇文愷監建大興城,他精善建築和陰陽地理學說,在十個月內建成大興城。本朝再度增修擴建,終成今長安城之形製。”頓了一頓,指著朱雀門道:“此門為皇城南麵的正門,兩側為安上門和含光門。皇城呈長方形,東西長約五點六裏,南北寬約三點六裏,中軸線稱為天街。城內分布著朝廷百官的官署衙門和太廟、社稷等祭祀建築。城北與宮城城牆之間有一條橫街相隔。向南經朱雀大街與外郭城的明德門相通,向北與宮城的承天門相對,構成了全城的南北中軸線。”
郭源、陳小浩二人沿著皇城的城牆,向東北方向行走,到了皇城北麵。郭源道:“宮城位於外郭城、皇城北部正中,東西長與皇城相同,南北寬約三裏,南牆正中開承天門,北牆中部開玄武門。宮城分為三部分,正中為太極宮,稱作‘大內’,東側是東宮,為太子居所,西側是掖庭宮,為後宮人員的住處。貞觀八年(634年),太宗在太極宮東側郭城的北牆外修建大明宮。高宗以後,帝王大多以大明、興慶二宮為主要宮寢,隻有在特殊的重大典禮時,才到太極宮按照禮製行事。開元二年(714年),當今聖上改隆慶坊為興慶坊,建興慶宮。長安城更加宏偉壯麗,規模成為環宇之最。”
郭源自幼在長安城長大,既學識淵博,且平日用心,對長安城的掌故了如指掌,將城中曆史娓娓道來,陳小浩聽得津津有味。
繞著城中各裏各坊行了近二個時辰,郭源肚子忽然咕咕響了幾下,笑道:“我們說了半天,原來已經日過正午了,若不是肚子不爭氣,恐怕我們都不記得時辰了。”
陳小浩道:“辛苦郭兄做向導,我請郭兄吃午膳。”
郭源道:“陳郎君遠來是客,怎能反而讓你作東呢?況且李嗣業將軍吩咐過我,陳郎君在京城的一切開銷,均由丹青堂負責。李將軍才是丹青堂實際上的大東家,今日便由我作東吧。”
前方一個酒樓,丹漆園柱,琉璃碧瓦,簷角飛翹,酒旗迎風飄展,上有“流觴閣”三字,郭源道:“這家酒樓的烹羊肉汁濃湯緊,肉質軟嫩,滋味香醇,最合時令食用,我們進去一嚐如何?”陳小浩抱拳謝道:“有勞郭兄!”
二人上到二樓,憑窗可以遠眺各裏各坊高低起伏的宅第、寺觀、重殿,臨高而視,紅牆綠瓦,更顯壯麗。郭源道:“太上老君曾有法言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才能回歸大道,歸根複命。自宇文愷將龍首原六坡地形與《周易》的六爻原理結合規劃建設大興城,本朝多次擴建,終於成就了一座法度謹嚴、布局井然的帝都之象。”
陳小浩道:“願聞其詳。”
郭源道:“一百零八坊寓意一百零八星曜,那些星羅棋布的宮殿和裏坊群,正如蒼穹之繁星密布,熠熠生輝;皇城以南,共九排裏坊合南北、東西大街各九條,寓意《周禮》中的‘王城九逵’之製;長安城共十三門、南北排列十三坊,均是寓意“一年有閏”,亦寓意漢時天下十三州;皇城以南一排四坊,寓意“一年四季”;東西十坊,寓意本朝天下十道;整座城池呈棋盤式布局,宮城處於太極之位,為坐北向南的子午向,象征天宮中的紫微垣,乃正北方坎宮北辰之所,四方呼應,因謂之九宮格局。朱雀門與承天門的街道謂之天街,與朱雀街相連,寓意天象之軸。外城郭寓意周天,以天象之軸將城池分作兩半,城池、裏坊呈方形規建,四方開門,建築上形成對稱、和諧、協調的方形布局,寓意天圓地方,體現了‘天人相應’的構建理念,實乃後世帝都之典範。”
陳小浩道:“原來京城的建築形製皆有講究,天人相應,道法自然。”
郭源道:“不僅是建築形製,連宮殿裏坊等命名也有深意。宮城南麵之門名為朱雀門,太極宮北門名為玄武門,寓意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太極宮南麵正門名為承天門,太極殿以北建有兩儀殿,寓意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極殿為舉行‘中朝’之殿,聖上與文武百官共商國事。兩儀殿為‘內朝’之殿,聖上與重臣議事之所,皆承天應命。”
說話間,小二將一盆烹羊肉、一盆團油飯、一碟青菜端了上來,羊肉以黨參、茴香、蔥塊、蒜片和薑汁為調味料,加入香菇燉製,酥軟糯甜,香氣四溢;團油飯裏混雜烤魚、雞肉、鵝肉、雞蛋羹、薑、桂皮、鹽、豉等,極盡豐盛。
二人一邊品嚐美食,一邊欣賞臨窗景色。忽然,十字街中一陣騷亂,馬聲嘶蹄,一匹黑色高頭大馬衝進人群之中,橫衝直撞。一名挑著擔子的四旬農夫閃避不及,擔子被撞倒,各種菜蔬散落一地。農夫心有不甘,罵道:“什麽東西,不戴眼珠子亂衝亂撞,忒沒家教。”
馬上騎客年約二三十歲,穿著名貴綢緞袍子,身材略胖,麵色蒼白卻又薄施脂粉,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模樣,聽到農夫斥責,勒住馬韁,尖聲罵道:“狗奴才瞎了眼,敢頂撞你爺!”
農夫旁邊的行人低聲勸了幾句,農夫麵色大變,匆匆收拾菜擔子便欲離開。那紈絝公子卻不依不饒,從懷中取出一把金玉製成的彈弓,朝著農夫連發三丸,射術奇準,一丸正中農夫眉心,兩丸各中耳垂。農夫痛得捂著耳朵哇哇直跳,卻不敢出聲回罵。那紈絝公子叫道:“接下兩彈,打瞎狗奴才雙眼!”拉滿弓作勢發射。
農夫嚇得麵色大變,雙膝跪地,不停作揖,帶著哭聲道:“奴才有眼不識泰山,王公子饒命、王公子饒命。”紈絝公子見狀,哈哈大笑,道:“算你狗奴才識相。”策馬揚長而去。圍觀的行人均是敢怒不敢言。
陳小浩在二樓窗台上看得真切,怒道:“皇城腳下,竟敢如此肆意妄為,難道他眼中沒有王法和規矩麽?!”郭源搖頭歎道:“那騎客是臭名昭著的京城惡少王準,號稱七郎,恃著他父親的權勢,在京城中橫行霸道。別說一個小小的農夫,便是皇親國戚也要忌諱他三分。”
陳小浩道:“他父親是誰,連皇親國戚都怕他?”
郭源道:“他父親是京兆尹、禦史大夫、戶部侍郎王鉷,深受聖上恩寵,身兼二十多個使職,如五坊使、苑內營田使、閑廄使、殿中監等,殿中監下轄尚食、尚藥、尚衣、尚舍、尚乘、尚輦六個局,負責聖上的衣、食、住、行,身為殿中監的王鉷經常隨駕在唐玄宗身邊。可以說王鉷不僅管轄著京城長安、萬年兩縣的大小事務,連聖上的日常生活也在其掌握之中。他在朝廷的地位僅次於一人之下的宰相李林甫,連國舅楊國忠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每天都有大批官員等著他批閱文件,若得王大夫讚賞一句,視為莫大的榮光。他的兒子飛揚跋扈,胡作非為,各級官史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致於王準更加無法無天了。”
陳小浩道:“難道做父親的,就不嚴加管教自己的兒子麽?”
郭源壓低聲音道:“更令人可怕的是王鉷心狠手辣,睚眥必報,自身就是一個一等一的狠角色,據說他的弟弟王銲,官至戶部郎中,野心很大,曾暗地裏找術士任海川到府中看相,詢問自己的哥哥有沒有王者之氣。這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話題,任海川十分驚慌,回家之後就躲了起來。王鉷意識到此人不可留,早晚會把事情泄露出去,於是派手下密探將任海川抓回來,捏造了一個罪名處死。唐中宗女兒安定公主的兒子韋會,聽說此事後在家裏私自議論。沒想到府中仆人竟然悄悄報告了王鉷。王鉷當天半夜就下令將韋會抓起來勒死,第二天早上用車載著屍體還給其家人。韋會家人敢怒不敢言,可見王鉷氣勢之盛!”
陳小浩道:“俗言說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王鉷為人尚且如此,難怪他兒子盛氣淩人,橫暴一方了。”
郭源道:“據說有一次,王準率領手下經過駙馬王瑤的府第,王瑤趕緊上前叩拜。王準用彈弓打斷了王瑤帽子上的玉簪,還拿折斷的玉簪取笑駙馬。又有一次,王瑤設宴款待王準,永穆公主親自把勺侍候他們。王準走後,有人對王瑤說:七郎依仗他父親的權勢作威作福,但公主是聖上的愛女,你讓公主侍候王準,聖上不介意嗎?王瑤說:我不怕聖上發怒,但我的性命係在七郎的手裏,我敢不那樣做嗎?你說,uu看書 .uuanshu氣不氣人!”
陳小浩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的家鄉有句俗言,天將讓其死,必先讓其瘋狂,我們就等著瞧他們一家的下場吧。”
吃完午膳,郭源送陳小浩返回,行近玄都觀,郭源道:“其實玄都觀的遷建也有一段因由,陳郎君是否聽觀中道長言起?”
陳小浩道:“道長們忙於功課,未曾聽道長們教誨,還請郭兄明示。”
郭源道:“隋初,新都副監宇文愷監建大興城,在勘察過程中,發現由皇城所處龍首原以南沿朱雀大街有六條高坡,象征《易經》中的乾卦六爻,第五條高坡相當於九五之位,不宜常人居住,否則必出反王,因此規劃修建了道教的玄都觀和佛教的大興善寺,東西相對以鎮之。”
陳小浩道:“郭兄學識淵博,鄙人深感敬佩!”
郭源道:“我所學的隻是人間地理,略知皮毛,薛天師研究的是星象之術,推算乾坤運轉,國運興衰,與他相比,我實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哂。”
陳小浩道:“郭兄謙虛了,術有專攻,業有所長而已。”
郭源道:“長安城雖說有宵禁,但有個地方卻是不夜天,不受限製,乃天上人間的處所。陳郎君且回靜室歇息,傍晚酉時,我陪陳郎君見識一番。”
陳小浩奇道:“天子腳下,竟有這麽一個能稱為‘天上人間’的處所?”郭源哈哈一笑,道:“暫且秘而不宣,今晚便知‘天上人間’妙在何處。”
當下,二人暫且別過。陳小浩進入玄都觀,自回靜室,盤膝修煉運轉周天之功。
陳小浩道:“緣何既稱‘裏’,又稱‘坊’?”
郭源道:“隋文帝初建大興城時稱之為坊,煬帝時改稱裏,到今朝時又稱為坊,因此裏、坊是可以並用的。”
陳小浩道:“郭兄剛才言道,以大街將京城分為一百一十個裏坊,但聽聞長安是一百零八坊,這又是為何?”
郭源道:“本來以朱雀大街為中軸線,東城與西城的裏坊數目相等,各有五十五坊另一市。初建大興城時,東南隅曲江一帶,雖占兩坊之地卻沒有設坊,所以東城減去兩坊,初為一百零八坊並兩市。至高宗龍朔二年修建大明宮,將城東北部的翊善坊、永昌坊分為光宅、翊善、永昌、來庭四坊,合一百一十坊之數。開元二年,當今聖上為營建興慶宮,去東城隆慶坊一坊之地,合一百零九坊之數。長安一百零八坊,隻是最初時的一個統稱,慢慢叫成了習慣,也沒人深究其實際坊數了。”
陳小浩道:“除了裏坊,京城其它部分有何特色?”
郭源道:“京城由宮城、皇城和外郭城三部分組成,漢朝選取龍首原北地勢最平坦的一塊,建立了一代帝都。隋文帝另擇新址,因龍首原南地勢漸高,原麵開闊,利於從東西兩麵引水入城,便在開皇二年(582年)六月由新都副監宇文愷監建大興城,他精善建築和陰陽地理學說,在十個月內建成大興城。本朝再度增修擴建,終成今長安城之形製。”頓了一頓,指著朱雀門道:“此門為皇城南麵的正門,兩側為安上門和含光門。皇城呈長方形,東西長約五點六裏,南北寬約三點六裏,中軸線稱為天街。城內分布著朝廷百官的官署衙門和太廟、社稷等祭祀建築。城北與宮城城牆之間有一條橫街相隔。向南經朱雀大街與外郭城的明德門相通,向北與宮城的承天門相對,構成了全城的南北中軸線。”
郭源、陳小浩二人沿著皇城的城牆,向東北方向行走,到了皇城北麵。郭源道:“宮城位於外郭城、皇城北部正中,東西長與皇城相同,南北寬約三裏,南牆正中開承天門,北牆中部開玄武門。宮城分為三部分,正中為太極宮,稱作‘大內’,東側是東宮,為太子居所,西側是掖庭宮,為後宮人員的住處。貞觀八年(634年),太宗在太極宮東側郭城的北牆外修建大明宮。高宗以後,帝王大多以大明、興慶二宮為主要宮寢,隻有在特殊的重大典禮時,才到太極宮按照禮製行事。開元二年(714年),當今聖上改隆慶坊為興慶坊,建興慶宮。長安城更加宏偉壯麗,規模成為環宇之最。”
郭源自幼在長安城長大,既學識淵博,且平日用心,對長安城的掌故了如指掌,將城中曆史娓娓道來,陳小浩聽得津津有味。
繞著城中各裏各坊行了近二個時辰,郭源肚子忽然咕咕響了幾下,笑道:“我們說了半天,原來已經日過正午了,若不是肚子不爭氣,恐怕我們都不記得時辰了。”
陳小浩道:“辛苦郭兄做向導,我請郭兄吃午膳。”
郭源道:“陳郎君遠來是客,怎能反而讓你作東呢?況且李嗣業將軍吩咐過我,陳郎君在京城的一切開銷,均由丹青堂負責。李將軍才是丹青堂實際上的大東家,今日便由我作東吧。”
前方一個酒樓,丹漆園柱,琉璃碧瓦,簷角飛翹,酒旗迎風飄展,上有“流觴閣”三字,郭源道:“這家酒樓的烹羊肉汁濃湯緊,肉質軟嫩,滋味香醇,最合時令食用,我們進去一嚐如何?”陳小浩抱拳謝道:“有勞郭兄!”
二人上到二樓,憑窗可以遠眺各裏各坊高低起伏的宅第、寺觀、重殿,臨高而視,紅牆綠瓦,更顯壯麗。郭源道:“太上老君曾有法言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才能回歸大道,歸根複命。自宇文愷將龍首原六坡地形與《周易》的六爻原理結合規劃建設大興城,本朝多次擴建,終於成就了一座法度謹嚴、布局井然的帝都之象。”
陳小浩道:“願聞其詳。”
郭源道:“一百零八坊寓意一百零八星曜,那些星羅棋布的宮殿和裏坊群,正如蒼穹之繁星密布,熠熠生輝;皇城以南,共九排裏坊合南北、東西大街各九條,寓意《周禮》中的‘王城九逵’之製;長安城共十三門、南北排列十三坊,均是寓意“一年有閏”,亦寓意漢時天下十三州;皇城以南一排四坊,寓意“一年四季”;東西十坊,寓意本朝天下十道;整座城池呈棋盤式布局,宮城處於太極之位,為坐北向南的子午向,象征天宮中的紫微垣,乃正北方坎宮北辰之所,四方呼應,因謂之九宮格局。朱雀門與承天門的街道謂之天街,與朱雀街相連,寓意天象之軸。外城郭寓意周天,以天象之軸將城池分作兩半,城池、裏坊呈方形規建,四方開門,建築上形成對稱、和諧、協調的方形布局,寓意天圓地方,體現了‘天人相應’的構建理念,實乃後世帝都之典範。”
陳小浩道:“原來京城的建築形製皆有講究,天人相應,道法自然。”
郭源道:“不僅是建築形製,連宮殿裏坊等命名也有深意。宮城南麵之門名為朱雀門,太極宮北門名為玄武門,寓意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太極宮南麵正門名為承天門,太極殿以北建有兩儀殿,寓意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極殿為舉行‘中朝’之殿,聖上與文武百官共商國事。兩儀殿為‘內朝’之殿,聖上與重臣議事之所,皆承天應命。”
說話間,小二將一盆烹羊肉、一盆團油飯、一碟青菜端了上來,羊肉以黨參、茴香、蔥塊、蒜片和薑汁為調味料,加入香菇燉製,酥軟糯甜,香氣四溢;團油飯裏混雜烤魚、雞肉、鵝肉、雞蛋羹、薑、桂皮、鹽、豉等,極盡豐盛。
二人一邊品嚐美食,一邊欣賞臨窗景色。忽然,十字街中一陣騷亂,馬聲嘶蹄,一匹黑色高頭大馬衝進人群之中,橫衝直撞。一名挑著擔子的四旬農夫閃避不及,擔子被撞倒,各種菜蔬散落一地。農夫心有不甘,罵道:“什麽東西,不戴眼珠子亂衝亂撞,忒沒家教。”
馬上騎客年約二三十歲,穿著名貴綢緞袍子,身材略胖,麵色蒼白卻又薄施脂粉,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模樣,聽到農夫斥責,勒住馬韁,尖聲罵道:“狗奴才瞎了眼,敢頂撞你爺!”
農夫旁邊的行人低聲勸了幾句,農夫麵色大變,匆匆收拾菜擔子便欲離開。那紈絝公子卻不依不饒,從懷中取出一把金玉製成的彈弓,朝著農夫連發三丸,射術奇準,一丸正中農夫眉心,兩丸各中耳垂。農夫痛得捂著耳朵哇哇直跳,卻不敢出聲回罵。那紈絝公子叫道:“接下兩彈,打瞎狗奴才雙眼!”拉滿弓作勢發射。
農夫嚇得麵色大變,雙膝跪地,不停作揖,帶著哭聲道:“奴才有眼不識泰山,王公子饒命、王公子饒命。”紈絝公子見狀,哈哈大笑,道:“算你狗奴才識相。”策馬揚長而去。圍觀的行人均是敢怒不敢言。
陳小浩在二樓窗台上看得真切,怒道:“皇城腳下,竟敢如此肆意妄為,難道他眼中沒有王法和規矩麽?!”郭源搖頭歎道:“那騎客是臭名昭著的京城惡少王準,號稱七郎,恃著他父親的權勢,在京城中橫行霸道。別說一個小小的農夫,便是皇親國戚也要忌諱他三分。”
陳小浩道:“他父親是誰,連皇親國戚都怕他?”
郭源道:“他父親是京兆尹、禦史大夫、戶部侍郎王鉷,深受聖上恩寵,身兼二十多個使職,如五坊使、苑內營田使、閑廄使、殿中監等,殿中監下轄尚食、尚藥、尚衣、尚舍、尚乘、尚輦六個局,負責聖上的衣、食、住、行,身為殿中監的王鉷經常隨駕在唐玄宗身邊。可以說王鉷不僅管轄著京城長安、萬年兩縣的大小事務,連聖上的日常生活也在其掌握之中。他在朝廷的地位僅次於一人之下的宰相李林甫,連國舅楊國忠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每天都有大批官員等著他批閱文件,若得王大夫讚賞一句,視為莫大的榮光。他的兒子飛揚跋扈,胡作非為,各級官史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致於王準更加無法無天了。”
陳小浩道:“難道做父親的,就不嚴加管教自己的兒子麽?”
郭源壓低聲音道:“更令人可怕的是王鉷心狠手辣,睚眥必報,自身就是一個一等一的狠角色,據說他的弟弟王銲,官至戶部郎中,野心很大,曾暗地裏找術士任海川到府中看相,詢問自己的哥哥有沒有王者之氣。這是一個大逆不道的話題,任海川十分驚慌,回家之後就躲了起來。王鉷意識到此人不可留,早晚會把事情泄露出去,於是派手下密探將任海川抓回來,捏造了一個罪名處死。唐中宗女兒安定公主的兒子韋會,聽說此事後在家裏私自議論。沒想到府中仆人竟然悄悄報告了王鉷。王鉷當天半夜就下令將韋會抓起來勒死,第二天早上用車載著屍體還給其家人。韋會家人敢怒不敢言,可見王鉷氣勢之盛!”
陳小浩道:“俗言說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王鉷為人尚且如此,難怪他兒子盛氣淩人,橫暴一方了。”
郭源道:“據說有一次,王準率領手下經過駙馬王瑤的府第,王瑤趕緊上前叩拜。王準用彈弓打斷了王瑤帽子上的玉簪,還拿折斷的玉簪取笑駙馬。又有一次,王瑤設宴款待王準,永穆公主親自把勺侍候他們。王準走後,有人對王瑤說:七郎依仗他父親的權勢作威作福,但公主是聖上的愛女,你讓公主侍候王準,聖上不介意嗎?王瑤說:我不怕聖上發怒,但我的性命係在七郎的手裏,我敢不那樣做嗎?你說,uu看書 .uuanshu氣不氣人!”
陳小浩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我的家鄉有句俗言,天將讓其死,必先讓其瘋狂,我們就等著瞧他們一家的下場吧。”
吃完午膳,郭源送陳小浩返回,行近玄都觀,郭源道:“其實玄都觀的遷建也有一段因由,陳郎君是否聽觀中道長言起?”
陳小浩道:“道長們忙於功課,未曾聽道長們教誨,還請郭兄明示。”
郭源道:“隋初,新都副監宇文愷監建大興城,在勘察過程中,發現由皇城所處龍首原以南沿朱雀大街有六條高坡,象征《易經》中的乾卦六爻,第五條高坡相當於九五之位,不宜常人居住,否則必出反王,因此規劃修建了道教的玄都觀和佛教的大興善寺,東西相對以鎮之。”
陳小浩道:“郭兄學識淵博,鄙人深感敬佩!”
郭源道:“我所學的隻是人間地理,略知皮毛,薛天師研究的是星象之術,推算乾坤運轉,國運興衰,與他相比,我實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哂。”
陳小浩道:“郭兄謙虛了,術有專攻,業有所長而已。”
郭源道:“長安城雖說有宵禁,但有個地方卻是不夜天,不受限製,乃天上人間的處所。陳郎君且回靜室歇息,傍晚酉時,我陪陳郎君見識一番。”
陳小浩奇道:“天子腳下,竟有這麽一個能稱為‘天上人間’的處所?”郭源哈哈一笑,道:“暫且秘而不宣,今晚便知‘天上人間’妙在何處。”
當下,二人暫且別過。陳小浩進入玄都觀,自回靜室,盤膝修煉運轉周天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