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越眸子一怔,聲音不高卻很堅定:“既然向你要,就有放的位置。”他的話一出,我有些愣神。位置?我,抑或這個手機鏈,又能有什麽位置?


    我木然地從包裏取出那個粉色流蘇的手機鏈遞給他,他接過來放到了上衣的兜裏。他穿衣服素來簡潔平整,手機鏈進去,有一點凹凸,不過不仔細看,倒也不明顯。是這個位置?心裏一陣起伏融融,眼淚忍不住就掉了幾顆下來。


    “貼身收著行不行?”他伸手擦了擦我的眼睛,聲音格外溫柔。


    從沒聽過他拿這個腔調說話,像哄小孩。一個大男人,這副忍氣吞聲哄孩子的樣子也蠻可愛。我忍不住“撲哧”破涕為笑,“行,就怕你換衣服的時候發愁。”


    他歎口氣:“換衣服不愁,你愁,一會兒哭一會笑。磨人。”說罷緊緊牽著我的手繼續前行。


    我卻是看著兩旁的小店,什麽都愛不釋手。有一種橡膠的小珠,幹的時候像綠豆大小,泡在水裏,就會漲得像玻璃球似的,各種顏色特別漂亮。想著家裏的玻璃瓶好幾個空的,買了幾袋回去裝飾也好。


    我還在東張西望,子越牽著我催促道:“快些,下雨了。”我才恍然發覺已經飄起了小雨滴。


    “怎麽天氣這麽怪,那會還晴空暖陽的。”我嘟囔著,步子卻不肯加快,還在四處看著,就這麽點小雨,飄著也蠻有情調。


    “天氣怎麽比得上你怪。”子越打趣著。


    四周的行人紛紛加快步子避雨。我身邊不時有人快步擦肩而過蹭得我側身。子越解下外套,撐在我頭上,順勢雙手將我裹在懷裏,行人便隻會碰到他的胳膊了。


    我有些愣怔,這個動作,並不稀奇,每到下雨天,路上的戀人情侶,很多男孩子會為身邊的女孩子這麽做。我曾經狠狠地羨慕過,也用吃不到葡萄酸的刻薄心裏安慰過自己:那麽點雨,至於誇張作秀嗎?


    我從來沒有想到,身邊的這個男人會為我這麽做,而且做得情不自禁,自然從容。而被寵著被照顧的時候,絲毫也不覺得誇張作秀,隻是心裏被一陣陣洶湧的熱浪侵襲著,臉上是雨,還是淚,已經分不清了。


    我有些後悔剛才自己出的餿主意,把車停得太遠了。那會兒綠柳扶風的愜意,走得渾然不覺,現在天色已黑風雨交加,才驚覺竟然停了得有四站地那麽遠。


    雨越來越大,有了劈裏啪啦的氣勢。身上已經半濕,子越拉著我走到一個公交站廣告牌下,“先避一會兒。”


    廣告牌下有幾個人也在等車避雨。還有一對情侶相擁而立。我緊緊環著子越,從沒有過的安心。


    風有些大,吹得雨直往裏麵飄,起初我們是並肩相擁,子越一個轉身,讓我的身體緊靠著廣告牌,他站在外側,便將我緊緊護在懷裏不再受風雨的侵襲。隻是他的背,大半個都在外麵了。我掙紮著:“你都淋濕了。”


    他卻巋然不動,語氣生硬道:“好好待著。”隻是那份強硬,此刻聽來格外動人。


    旁邊的女孩子嘟囔著:“你看人家。”她的男朋友立即依葫蘆畫瓢照做。女孩子還在嘀咕“沒創意”。


    幸福,是不是來得太快了?我在飄雪的街頭羨慕別人的一枝玫瑰時,從未想到,我會有如此幸福的時刻,會有被人羨慕的時刻。什麽是創意?情之所至的付出,情不自禁的愛護,就是愛的創意吧。


    我依偎在子越懷裏,忍不住伸手探出廣告牌的簷外,接著滑落的雨絲,柔聲問著:“為什麽和你一起,狂風吹雨都變得像詩一樣?”


    他沒有說話,隻是把我擁得更緊。他身上獨特的沉沉的呼吸伴著淡淡的煙草味道,在煙雨蒙蒙裏,愈發揮之不去。成了我今生迷醉的蠱。


    雨終於小了,我快步向前跑去,不時回頭看著子越,正大步地追著我,我忍不住掩口而笑,在他快追上來時繼續蹦躂著向前跑去。


    幾次三番,他終是忍不住,也輕跑了幾步將我抓住,緊緊攥著我的手咬牙道:“淘氣,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眉眼卻全舒展著。


    當我和子越濕漉漉地回去後,迎上了張姐驚訝得合不攏的大嘴巴,她一定好奇兩個開車出去的人怎麽搞得像從水裏撈出來的。“煮點兒薑糖水。”子越吩咐著張姐,一把拉著我上樓。


    “你先去洗澡。”我嬉笑著躲著,卻是被他一個用力拉進衛生間。看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熱氣騰騰的水將浴室蒸出一片朦朧,如夢如幻的情致,我情不自禁第一次主動吻上他。有些事情,一旦愛從心生,荒唐不堪盡散,隻餘柔情繾綣。


    他先是一愣,繼而激動忘情。


    第二天早晨,他睜眼看著我,又合眼而眠。我有些奇怪,平日裏他比鬧鍾都好使,像上了發條似的睜眼就起。


    我用極標準的普通話脆聲誦道:“現在為您報時,北京時間,早上8點整。請還賴在被窩裏的同誌,為了四化,迅速起床。”


    他一把攬住我沉聲道:“先化了你,小妖精。”又悶出句,“怎麽不想動。”


    我摸摸他額頭,也不燙。沒有感冒。嬉笑著道:“這就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嘍。”


    他皺皺眉頭,嘟囔著:“什麽亂七八糟的。”半晌抽抽嘴角,“好像是這麽個事兒。”我忍不住撲哧一笑。


    忽然他手機鈴聲大作,他隻看了一眼就匆忙接起:“曉攸,怎麽了?”電話那頭是清亮的聲音:“爸爸,我今天鋼琴比賽,你別忘了啊。”


    子越一愣,轉而沉聲道:“不會,你安心準備,爸爸待會兒就到。”我的心狠狠地扯了一下,他和女兒說話的樣子,在我看來好神聖。我不敢吭聲,不自覺地挪到了床的那頭。


    看他掛了電話有些陰沉的樣子,我忍不住道:“快去吧,也許還來得及。”


    他才回過神似的猛地起身,匆匆穿衣服出了門。看他有些懊惱的樣子,我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看他的神情,他的確忘了。愧疚、自責一起湧上我的心頭。


    隨著他和我一起的日子越來越多,我不是沒想過會和他的家人交集。我不想影響他的家庭,更不想破壞,我隻是想靜靜守候他在北京的日子。可是這個電話,讓我有些手足無措。也許遊走並不困難,而將心同時釋放在兩個地方,真的艱難?


    我想了想,給他發了條短信:“如果沒有公事,在家多待兩天吧。”他沒有回複。我看著自己的短信,有些失神,我真的很偉大啊。偉大到我都要不認識自己了。頭開始劇烈地疼。我不敢再想。


    子越幾天沒有回來,我也不敢給他電話或短信。等待的日子煎熬嗎?說不上來。以前他不回來,我會猜測又在何處煙花柳地酣眠,心裏撕扯得疼;現在不回來,也許就在家吧。那是個神聖的圈子,我不敢有絲毫的非分之想,甚至不敢去想。心隻是麻木。


    倒是接到了徐碩的電話:“小薇,幫我約馮總吃個飯唄。”


    我想說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他吃飯,隻好打趣著:“要不你來我這兒守著吧?守到了就吃。”


    他嘿嘿笑了兩聲一本正經道:“和你說真的呢。受人恩果,總得表示表示,你想讓我天天失眠啊?”


    “又得什麽恩果了?說來聽聽。”我隨口問著。


    “想知道?想知道就幫忙,我可不白給你講故事。”徐碩貧得要死。


    “服了你。”我歎氣,“等他回來我試試吧,他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不敢插嘴。”


    “嗬,這麽賢惠?我怎麽以前沒發現?早知道我也追你了。”徐碩心情不錯,心情一好,嘴就欠扁。


    我打斷他:“你以為追鹿割肉吃呢?快告訴我來由,要不我可不管你。”


    “求人先矮三分。得,告訴你。有個韓國老板想和馮總合作,他拒絕了,給我牽了個線,我這不就成了一筆大買賣麽。我老爸一高興,我就高興了。”徐碩說得興起。


    我心裏一凜:“韓國老板?金老板?”


    徐碩幹笑了兩聲:“記性不差啊。你也見過是吧?”金老板不就是令宜的新主嗎。上次徐碩訂婚宴上就見識了。隻是金老板、令宜、子越這三人是個什麽關係?我有些理不清。


    “見過,不止見過金老板,還見過孔小姐呢。”我冷冷有些想笑。令宜給金老板推薦的子越吧,真是情深似海啊。


    “嘖嘖,好大的醋味兒。”徐碩哈哈大笑,“小薇,你原來酸起來也是十裏八店的啊。”笑了半天又道,“你的馮總不是沒接嗎,所以我就占了大便宜了。不過總得表示表示感謝,可是馮總很難約啊,打電話總沒人接,你就幫幫忙吧。”


    我答應徐碩試試,就掛了電話。回到臥室,又投了一顆珠子進去。


    上次在懷柔縣城裏買的小珠子,每天等不到他,就往玻璃花瓶裏放一顆,看著它漸漸地膨脹,變大,顏色鮮亮起來,我的心也會隨著綻放一絲絲的光彩,哪怕隻是一瞬間的燦爛。


    珠子越來越多,我有些擔心,給他發了條短信:“還好嗎?”


    過了很久,他回:“好。等我回去。”我才稍稍安心。


    當七種顏色的珠子都出現了好幾次,一個夜晚,子越終於回來了。看著十分疲憊。我正躺在床上看著書,看到他推門進來的身影,竟有些恍然。半個月沒見,他的神色憔悴不堪,胡子拉碴的,衣服也不像往常那麽整齊。


    “回來了?”我輕聲問著。生怕隻是個夢,說話聲音大了,就會把他驚走。


    “嗯。”他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淡漠,換了衣服去洗澡。我去給他倒水喝,發現已經沒水了,忙跑到樓下的廚房去燒水。幾分鍾上來,看他已經躺在床上了,似乎困極而眠的樣子。


    也許他太累了。我臥在他的身邊,心裏有些忐忑。半夜驚醒,窗簾沒拉上,淒白的月光映入,他正直直地看著天花板。


    “睡不著?”我問著,他沒有回答。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他的沉鬱看著讓人擔心,我把床頭的台燈打開。昏黃的燈光裏,他一把把我攬進懷裏,很用力,很緊。身子微微有些抖。


    “怎麽了?”我有些著急,緊緊抓著他問著。


    半晌,他聲音沙啞:“我父親,去了。”我呆住了。不知道怎麽去安慰他。他的父親,我隻記得他說過吃過苦,被下放過。後來當了局長,對他很嚴厲。


    “怎麽會?”我的心跳得劇烈,卻不敢直問。那是對他的再次傷痛。


    “三周前說不舒服,我有事處理,隻是讓他去看醫生。沒想到突然腦溢血了。”子越的聲音有些顫抖的哀傷:“要是我能回去,也許不至於。”


    他在自責,我想說“你也不想的”,但是這樣的話太蒼白,他隻會更痛。沉默良久,我說道:“你一直很努力,努力地證明著你的優秀,這就是你父親最大的欣慰。生死的事,上天注定。生如不負,死亦無憾。”子越似乎一震,隻是把我摟得更緊。


    三周前,我忽然想到如果是整三周,豈不是我被下藥的那周?我有些顫抖著問:“是不是——我出事的那個周末?”他沒有回答,但是沉默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嗎?難怪他會一直不聯係我,難怪他回來都不願看我一眼——原來又是我的孽。隻是,世事無常,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別的事絆住嗎?可是,上天最愛和我開玩笑,絆住他的那個人,又是我。


    我的身子開始劇烈地抖著,半天再沒有說話。他緊緊摟著我,徐徐地開了口:“你知道嗎,那天我趕著回去,還是沒趕上我女兒的比賽。她哭著埋怨我,我啞口無言。緊接著我又接到老家的電話,我當時覺得,這就是我的報應。”


    <a id="ads" href="/">【本站首發,最快更新】</a>


    他的聲音嘶啞痛苦,我的心卻是絲絲地被扯開,報應?這是在說我嗎?是我讓他有了輪回冤孽的感慨?忽然從頭涼到腳,我顫聲道:“如果你覺得是因為我,不如——”我想說不如我們就分開,各自過回正常的生活,但是咬牙狠心到淚流滿麵,還是說不出口。


    他長長歎了口氣,道:“小薇,我不能連你也失去。”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哭得撕扯:“因為我,你不覺得代價太大了嗎?”


    他把我摟緊到幾乎無法呼吸:“小薇。”半晌道,“老天如果要懲罰,就懲罰吧,這輩子我放不開你。”


    我止住了哭,有些悲涼:“值得嗎?子越,是不是冥冥中,我們就不應該在一起?”


    他的回答是我從未聽過的悲壯:“該不該,又怎麽樣?我不放手。”我噤聲了。他從懊悔到此刻的堅定,經曆的怎樣的心路,我不知道。隻知道他最後仍然不肯放手。我們的感情,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經曆過人世紛擾,最後還要經曆上天考驗?悲涼,絲絲地纏繞在心頭。


    第二天給他找出一條素色的領帶配上,看著他沉重的步履,我的心忽然很慌亂。


    世事總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子越陰沉的心情還沒有好轉。我又接到了林育誠的電話:“艾雲住院了。”


    我飛奔著趕去醫院的時候,艾雲已經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肚子恢複了平整。林育誠瘋了似的拽著大夫問:“孩子呢?”


    隻換來大夫的搖頭歎息。還在麻藥中的艾雲,目光呆滯地盯著天花板,臉上的斑紋因著瘦削更加明顯。林育誠在病房門口蹲了好幾個小時,沒有進去,隻是雙手抱著頭痛苦地掙紮,頭發蓬亂,眼睛裏滿布的紅血絲。與平日那個做派瀟灑的林老板截然不同。


    我守在艾雲身邊,眼淚不停,卻不敢問她怎麽回事。隻是聽著大夫的吩咐,一會兒叫護士幫她換著打點滴的藥。


    不知過了多久,林育誠頹喪著走了進來,看著艾雲:“老婆,想吃什麽?”


    艾雲的眸子終於從天花板上回了過來,盯著林育誠,眼睛越來越大,幾乎咆哮般撕心裂肺地吼著:“滾!”我一愣,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但是艾雲這麽聲嘶力竭,我擔心她身體受不了,忙按著艾雲:“你有話慢慢說。”


    林育誠捶著頭:“老婆,我說什麽也晚了,你不要生氣,自己的身體要緊。”不管他們之間怎麽了,林育誠這幾句話倒是說得還算仁義。


    艾雲隨手抄起床頭櫃上的東西衝林育誠砸了過去:“滾!”


    我把林育誠推出病房,忍不住在走廊裏問著:“到底怎麽了?怎麽就會這樣了?”


    林育誠懊惱地歎氣:“那個女人,心腸太歹毒,趁著艾雲出去遛彎的時候,把她撞倒了。”


    那個二奶?我捂著嘴哭道:“怎麽撞的?開車?”(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你是我不能說的秘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安初心憶故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安初心憶故人並收藏你是我不能說的秘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