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心裏湧起一股崇敬。我忽然理解了她能一直陪在周亦父親身邊的原因,也許是她的能幹,也許是她生了周川,但最主要的,是她的善良。


    我很慚愧,低聲說道:“阿姨,對不起,是我的錯。”


    周媽媽淡淡笑了笑:“小薇,你是個好女孩,有著自己愛的人,也沒錯。我隻想說一句,如果你心裏沒周亦,就去和他說清楚好嗎?我和他父親都是過六十的人了,這次是骨裂,下次出了更大的婁子,我們都承受不起。”


    看著周媽媽殷殷的目光,我幾乎沒有猶豫地點頭答應。就在剛才聽到周亦出事的瞬間,我已經體會到了自己內心的差別。


    對子越,在聽到他出事,我的靈魂像被抽空一般,也許誇張點說,他若不生,我難獨活。就是那種無主的感覺。而對周亦,我的第一反應是內疚,他若出事,我會傾盡一生彌補,照顧,卻沒有魂魄俱散地掏空。


    既然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便不要再因著自己的懦弱去害人害己了吧。縱然無法與子越在一起,也不能再去害周亦了。否則下次,也許沒有這麽幸運,他搭上了健康或性命,而我搭上的,是這輩子的快樂和安心。


    和周媽媽一起出來,我也去了醫院。看著周亦有些浮腫的臉龐,我的眼淚流了出來。周亦看著我,淡淡笑笑:“就怕你擔心,怎麽還是知道了?”


    我抹抹眼淚:“阿姨心疼你啊。”周亦看看周媽媽,笑得有些淒然。


    我沒有忍心在他受傷的時候說分手的話,隻是每天去醫院盡心照顧他。直到一周後他胳膊繃著紗布出院。


    “休息幾天再去公司吧?”我勸著。


    “我怕是也不用去公司了。”周亦歎口氣,“周川原來投資的那個項目血本無歸,原來的公司欠了一屁股債,在我生病的時候,他已經和父親談好,要將我的公司合並以資抵債,我都不知道要被父親放到哪兒了。”


    我再一次呆住了,之前周亦準備並購保定酒廠的時候,周川借口投資了個項目不肯資金支持。沒想到結果居然是慘遭滑鐵盧。


    但周亦的遭遇也讓我不由得想起以前子越闌尾炎的時候,竭力在眾人前掩飾病情的原因。原來當代社會,趁人之危篡權奪位的事情也是屢見不鮮。


    我無法想象這種事會在一個家族內瞬間上演,前幾天看周媽媽的情真意切,我直以為周亦在家裏的分量也是極重的,怎麽轉眼又是風雲。我有些不解道:“為什麽會這樣?”


    “這是很正確的一個決策。隻不過,我自己的情感接受不了。”周亦淡淡笑笑,“父親隻會從大局著眼。”


    我有些不解:“這個決策沒錯,可為什麽最後要走的是你?”心中也難免忿忿。周亦的能力與周川比,很明顯技高一籌。


    “還沒定。”周亦的回答讓我也略微舒心了些。


    “先養傷吧,別亂想了。”安慰著周亦,我的心卻是亂作一團,他的事業已經遭遇了打擊,我要不要再給他一擊?猶豫再三,隻含糊地說了句,“我們之間,也再想想吧。”


    周亦一怔,沒有我預想的激烈,隻淡淡道:“好。”也許我接二連三的傷害,已經讓他釋懷了吧。


    日子在靜如流水中過了兩周,我每天上班下班,吃飯睡覺,似乎很安寧。李豔調侃我:“怎麽路虎哥哥不來啦?”我微微一笑掠過。心道,他想好了,也許就會來了。


    終有一天,周亦的電話打來,看到這個電話,我竟然很平靜地接了起來:“周亦,你的傷好了嗎?”


    “差不多了。”周亦的聲音溫和淡然,“小薇,我可以去找你嗎?”


    “好。”我換了件青綠的春裝,等著周亦的電話便下樓。發現他坐著出租來了,又有些內疚。看來傷還是沒好利索。


    周亦走下來,似乎瘦削了一些,胳膊還繃著。我和他相對而看,他似乎有些傷懷,看著我的目光有些沉鬱,我看著他,愧疚重重,忙問道:“我們去哪兒?”


    他回過神來,對我淡淡一笑:“小薇,陪我去看場《牡丹亭》吧。”我對他的要求有些訝異,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周亦的愛好,總是那麽獨特。記得以前顧婷婷送過他兩張廳堂版《牡丹亭》的票,他沒有去。如今卻要帶著我去看是為何?


    “其實,我一直很希望我喜歡的人,陪我去看一場《牡丹亭》。”周亦有些感慨。我也有絲傷懷,每個人,都有一個願意和喜歡的人完成的心願吧。這個心願,我又有什麽理由不為他實現呢?


    去了皇家糧倉,我有一刹那的怔忡。劇場很小,布置得讓我有瞬間穿越的感覺。當琴師一曲笛聲悠揚開場後,那吱呀的悠悠唱腔暈開,便是一曲活色生香的古典江南。


    身著戲服的昆曲演員唱腔柔美婉轉,盡管聽不懂唱詞,好在有大屏幕顯示,但是對我而言,那詞已不重要,杜麗娘和柳夢梅的愛情故事大致也了解一二,那婉轉悠長的曲調才是真正地攝人魂魄。


    劇場小的好處便在於演員與觀眾的零距離,在水磨腔的氤氳裏,我仿佛穿越六百年,流連於那草長鶯飛二月天的江南園林,聽一曲遊園驚夢的愛情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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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藝術的魅力在於代入感。當看著杜麗娘柳夢梅的眼神纏綿時,我的心揪得生疼。看著別人的愛戀癡纏,不覺會想到自己。眼前浮現出子越的一切,開始的粗暴,後來的溫柔,看到我手腕疤痕的刹那怔忡,緊擁我聞夏花荼蘼的清露滴香,牽著我靜看若耶溪蒼涼的千帆盡過,與我隔著人群目光撕扯的纏綿不舍,看著我失神傷痛的眸色碎裂,都像電影片段一樣從我的腦海裏閃過。從沒有一刻,我這麽確定我愛他,我這麽渴望他就在我身邊,讓我可以借著看別人故事的激動,能勇敢地告訴他,我愛他。隻是可惜,當我終於意識到我愛他的時候,已經離開了他。


    那一瞬間,我失神了,愛情是什麽?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杜麗娘為柳夢梅相思而死,卻又離魂而生。我呢?我一直以來,我能為愛做什麽?為何別人能穿越陰陽的相愛相戀,我卻近在咫尺無法相牽?那些虛無的枷鎖,原來比生死都難跨越啊!


    當漫天的花瓣紛紛飄墜的時候,所有的觀眾都屏息凝神了,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一片花瓣落在了我的手心。紛紛墜花飄香砌,姹紫嫣紅都開遍,我隻願在繁花爛漫中,看到你的身影。而沒有你的世界,滿眼繁華,都變成了斷井殘垣。


    從劇場出來,已經是晚上了,空氣中是春草的氣息。我和周亦並肩而走,久久都沉浸在劇情中沒有回神。


    半晌,我歎息道:“這場《牡丹亭》,真的是極致,我已經完全沉浸穿越了。”


    周亦停住步子,深看著我,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問著我:“小薇,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有些忐忑的緊張。


    “你在沉浸進去的時候,想著的是誰?”周亦的眸子灼熱得讓我喘不上氣。我低下頭。我無法殘忍地對著他把那個名字說出來。


    “是我嗎?”周亦執著地追問著。


    我沉默了許久,抬起頭,清晰地對他說了句:“不是。對不起。”


    他仿佛被什麽重重擊了一下般,身子微微晃了晃,靜靜地看著我的臉,我也抬頭,滿臉抱歉地看著他。


    過了許久,周亦艱難地開了口:“你對我,總是對不起。”說完自嘲般地笑了笑,轉而認真看著我,“我們分手吧。”


    我的心“嘩”地一下,突然放到了肚子裏。所有的緊張、忐忑都隨之放下。我看著周亦,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勉強撐出個微笑:“好。對不起,周亦。”


    對的人,遇在了錯誤的時間,就如我和周亦吧。


    周亦看著我,有些怔忡道:“小薇,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當然。”我釋然輕鬆了,“你隨時都可以找我陪你喝茶聊天。”我的臉上綻開了一個很久未有的明媚的笑容。


    周亦微微地笑了,認真凝視著我,眸子裏宛如深海般不見波瀾。我也認真看向他,這也許是我們最後的凝眸了吧。雖說繼續做朋友,可是那不過是個讓我和他都心安的美麗的謊言吧?我和他,誰能拋得開過往,繼續用友情杯,去盛那厚重的愛情酒?分手就最好不相見,才可不相戀、不癡纏。


    大約過了幾分鍾,周亦釋然一笑,對我揮揮手:“你先走吧。”


    我有些傷懷,如果我轉身,留下孤零零的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何況他還拖著一條沒有痊愈的胳膊:“還是你先走吧。”


    周亦勾起唇際,淡淡笑道:“你知道的,我沒法先轉身。”我的心狠狠地一扯,與周亦這麽久,我不是沒有心,不是不感動,可是,我的心已經如覆水,著實難收了。


    我的眼圈泛起一層霧氣,看著周亦,狠狠心,努力衝他綻開一個燦爛的笑臉:“周亦,再見!”揮揮手。


    轉過身,我的麵前是個十字路口,對麵是商場的廣告牌,閃爍的霓虹圍著四個字“緣定今生”,是鑽戒的廣告。周亦在秋風中飛奔來救我的身影;周亦提著一大袋生活用品站在門口安頓我的關切;周亦送我天珠保佑我平安的用心——我忽地淚流滿麵。周亦,我想說無數個對不起。這輩子,我愛不了你,我隻求你能把你的心收藏好,幸福下去。


    與周亦分開,我一度以為,所有的過往,都如前世般過去了,不再同那個圈子交集,平靜地度過我的生活。不論是愛我的,還是我愛的,我都可以靜靜收藏好,作為我記憶的珍寶。而我的生活前路,我隻希望平靜而淡定。


    隻是當一切歸寧,隻有一個身影,在我腦子裏揮之不去。以至於空閑時,我會時常發呆:他在做什麽?他會不會有一點想念我?他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這些莫名的想法讓我有些不堪重負,時常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將思緒拉回現實。


    平日上班,周末去駕校。艾雲的肚子一天天更大了,我時常下班抽點時間去看看她。她得知我與周亦分手後,氣得直要戳爆我的頭:“我的姑奶奶,你要我說你什麽好?你是蠢呢是蠢呢還是蠢呢?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找個什麽樣的?周亦哪兒不好?馮子越再好,能是你的嗎?我服了你了。”


    我隻好嬉皮笑臉地勸她淡定:“不要給寶寶進行這種大動肝火的胎教嘛。”艾雲氣得直翻白眼。


    閑聊半晌,艾雲跟我說:“對了,林育誠那個土鱉二奶走了。”


    “啊?”我驚得失色,艾雲挺著大肚子都能運籌帷幄地把打算篡位的二奶解決掉,什麽手段?


    “那個土鱉,真是除了胸大無腦,再沒長處了。你猜林育誠那次泄底是誰幹的?”艾雲氣得直冒煙。


    “不會是她吧?”我驚訝得合不攏嘴,整林育誠對她有什麽好處?損人不利己。


    “所以說她就是個豬腦子,林育誠更是個傻蛋。”艾雲歎氣道,“以前兩人好得穿一條褲子的時候,林育誠什麽都不設防,直以為可找到紅顏知己了,恨不得把頭割下來給她當球踢。想和我離婚,又怕財產落到我手裏,在那個女人老家買了兩套房子,竟然用的是他以前的身份證,腦子被驢踢了。”


    “那個身份證還能用啊?”我想不通。


    “小地方,誰查啊。”艾雲恨恨道,“為了轉移財產,他也夠絞盡腦汁的了。後來我懷孕了,和那女人感情淡了,那紅顏知己也變成黑血仇人了。撒潑打滾哭鬧上吊用了個遍,你說男人也是賤,林育誠原來當那女人是個寶,煩起來竟然看都不去看一眼。”


    我心裏有些沉重,婚外的女人,最悲涼的就是這點吧,全憑男人的心思,一旦心思淡了,便什麽都沒有了。我有些感慨:“既然這樣,林育誠給些錢好好帶孩子,有機會再找個人嫁了也是不錯啊。”


    “所以說那個女人腦子軸呢,對林育誠因愛生恨,再加上有人挑唆,就把料爆上去了,想讓林育誠怕了她,再回到她身邊。蠢到家了。”艾雲火大,猛喝著水。


    “這——”我暗暗納罕這得是什麽腦子才能想出這種辦法,由愛而恨的要挾,又能換來什麽真心?“誰出的這餿主意?”


    “她們那群土鱉據說也有個圈子,有個二奶出的。”艾雲忿忿道,“一樣的沒腦子,估計是想看她笑話。”


    我抽抽嘴角,這種可能極大,這個辦法不是仇人都不好意思出:“那後來怎麽知道的?”


    “林育誠自己想的唄,他自己幹過什麽,心裏還沒數嗎?除了那個女人,誰還知道他以前的身份。那女人也是慫,被林育誠一詐,就交底了。又沒腦子還沒膽子。林育誠當場就急了,把那女人一頓揍,進了醫院,孩子甩給林育誠他媽了。”艾雲冷笑道,“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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