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兩人才漸漸都回轉來,說話也沒那麽別扭了。周亦恢複了神采。帶我來到了一片水麵。


    “這是哪兒?”我好奇。


    “水庫。”周亦狡黠地笑笑,“這裏不對外,不過有個朋友有條小船,咱們偷偷進去看看風景去。”


    沒能抵製住那片明鏡般湖麵的誘惑,隨周亦到了一個不顯眼的小門前,裏麵的工作人員已經幫著開了門,看到周亦道:“是胡總的朋友吧?”


    周亦點頭,給了那人一張名片。立即有人過來領著我們到了湖邊,停了好多艘小船。周亦告訴我那些是工作人員清理水庫用的。旁邊還有一條雅致幹淨的木船,裝飾得幾分古雅,便是他朋友自己的船了。我們行至船上,方才的人搖櫓乘水而行。


    水庫很大,行至湖中,湖如明鏡,青山連綿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中央還有一方小島,斜陽薄暮,隻有我們一艘小船,這種寧靜的意境的確好難得。一棹春風一葉舟,靜看兩岸青山碧樹,有種脫離凡塵的清幽。


    相似的情景宛如昨日,一葉小舟,載不動許多愁。我想著若耶溪畔的雙影,不覺又開始出神。那日的歌聲,淡淡的笑聲,全如滾滾波濤襲來,宛如昨日重現。


    忽然耳邊傳來周亦的聲音:“想什麽呢?”聲音很大,振聾發聵似的。


    我驚醒過來:“嗯?沒想什麽。”轉而掩飾著笑道,“幹嗎這麽大聲啊。”


    “第三聲了。”周亦看著我,表情有些黯然。


    我愣住了。看著周亦有些受傷的神色,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繼續沉默,守著兩個人的山水,想著一個人的心思。我和周亦,是不是也隻能修得同船渡,無法修得共枕眠?


    這次周末的出遊,似乎有點事與願違。周亦的苦心孤詣,卻遇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時時失神,我想集中精神做個稱職的女朋友,卻力不從心,對於周亦,我更加愧疚。


    懷柔回來,周亦更忙了,一周連人影都見不到。隻是每天給我打個電話問候一番。而我對他的忙碌,竟有種輕鬆的釋懷。


    周六接到周亦的電話,有個生意上的朋友開了間分公司,晚上慶賀,希望我陪他出席。周亦的社交活動如果需要帶女伴,他都會征求我的意見,也很喜歡帶我出去。盡管我的笨拙、安靜無法像其他善於周旋的女人那樣給他帶來額外的收獲,但是他說看到我,會很安心。隻是我著實不善應酬,也不願在那個圈子拋頭露臉,往往拒絕的多。可是那天,不知道怎麽,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潛意識裏,我是不是依舊想遇到那個放不下的人?我責備自己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卻又忍不住給自己開脫著:隻是看一眼,一眼就好。


    慶賀的地方在西山的一座別墅裏,我穿了件黑色的過膝短裙,外麵套了件大衣。心情有些忐忑地隨他進去。趁著他和主人打招呼的時候,將客人掃了一眼,卻沒看到他的影子,不覺有些失望。


    不知道他在不在被邀請之列?與他相識甚久,對他的圈子卻一無所知。


    倒是意外地看到了徐碩和若琛,忙過去打著招呼。閑聊了幾句知曉,徐碩訂婚後,老徐總將徐碩從分公司調到了總部,主管營銷和市場。聽著有點重點培養的意思。我不禁為徐碩高興,他和周亦一樣,在本就不平衡的天平上博弈,付出的努力要比其他人多幾倍。


    正聊著,忽然聽到主人接了個電話,嗓門很大:“老馮,啊,什麽?追尾了?要不要緊?”我的心蹭地就揪了起來,再也顧不得徐碩,幾步走到他身邊,裝作不經意地聽著他講電話:“哦,那你就先處理吧。沒事,改天再聚。”


    掛了電話和身旁的人笑道:“這個馮子越,老馬失蹄,在五環出口追尾了。”


    這句話像句驚雷似的炸開,我的腦子一下像裂開般沒了意識,全身從腳底開始發麻,片刻反應過來,我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豪華的別墅,滿室的賓客,在我眼裏都虛無了,周亦不知道在哪裏,我幾乎沒有想過周亦,穿過人群,往外衝著。但是剛一出樓門,一陣寒風襲來,我全身就是狠狠一哆嗦。畢竟是三月,還是料峭春寒,我隻穿著件短裙,胳膊腿都在外麵,風吹來徹骨地寒。


    但我卻顧不得回屋去拿大衣,腳下的高跟鞋也從沒有一刻讓我如此不在意,如履平地地向外跑著。跑出了別墅的大門,看著外麵的路燈和冷清的街道,我有些傻眼了,這裏是別墅啊,我忘了別墅的特點就是荒無人煙。我要從這裏跑到五環出口嗎?何況我根本分不清從哪條路可以跑到五環。


    我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看看周圍,我無助地抽泣著。忽然過來一輛車,搖下玻璃問著我:“小姐坐車嗎?”


    從沒有一刻,我覺得黑車司機是這麽可愛。我飛快地上了車:“去五環出口。”


    司機一愣:“哪個出口?”


    我有些迷糊,我對這些根本沒有概念啊。五環有幾個出口?


    看我愣著,司機想想道:“最近的是香泉環島那裏,去那兒?”


    我拚命點著頭,應該是那裏吧。聽主人的口氣“老馬失蹄”,應該不遠。車行很快,不到二十分鍾,就到了。“在哪兒啊?”司機問著。


    我一邊讓司機繞著這邊緩緩行著,一邊四下看著。忽然看到香泉環島靠北邊的一側路上,有輛車打著雙閃停著。我的聲音不覺有些激動:“到那輛車旁邊。”


    果然是他那輛“哥就是二”。我急忙讓司機停車衝下去。另一輛車已經不見了,他正靠著車頭站著,狠狠地抽著一支煙,看到我的刹那,他似乎有些震驚,徑直用手掐了煙頭,扔到地上,定定地看著我,目光再不曾移開。


    我看著他,眼睛不知道怎麽就泛上一層霧氣,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我止住了腳步,貪婪地上下打量著他,謝天謝地,他沒事,隻是車頭有點癟,看來是他追了別人。我的眼淚撲簌著就掉了下來,用手捂著嘴,倒有些像自己劫後餘生似的誇張地流著眼淚,我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怎麽就這樣了。


    這時我才像恢複了正常的感知似的,三月的天果然好冷,此刻我才顧得上全身打著冷戰,牙關都哆嗦著:“你,你沒事就好。”其實想想自己也挺可笑,剛才是昏了頭,但凡有點理智,都知道追尾還能打電話過去,主人又是那麽輕鬆的表情,肯定沒什麽事的。


    他幾步過來,解下外套裹在我身上,聲音顫著,艱澀地說道:“怎麽就穿這麽點兒跑出來了。”


    我的眼淚止不住,卻又由衷開心地笑著,竟無語凝噎。有些昏暗的路燈下,我和他就這麽傻傻地相互看著,我癡癡地看著他,宛若在夢境裏,他瘦了,憔悴了,眸子裏碎裂的痛,他的目光也在我的臉上上下逡巡著,仿佛想把我看得再清楚些。


    這一幕,也不過是兩分鍾,在我的腦海裏,卻像一個世紀般,直想把我的生命,哪怕就定格在這個瞬間也好。這時司機過來了,有些不耐的聲音:“小姐,還回去嗎?不回去把車錢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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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看著子越,牙齒打架道:“出來得匆忙,沒帶錢。”


    子越一直緊繃憔悴的麵容忽然就微微綻開了,唇際挑起微笑著:“還是那麽糊塗。”從錢包抽出一張百元鈔票給了司機,揮了揮手。司機聰明地立即開車遠去。


    卻是這時,周亦的路虎像隻獵豹似的戛然停在了旁邊,我的心一慌,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周亦拿著我的大衣下車,看到我身上子越的外套就是一怔。


    我慌忙把外套取下遞給子越,周亦過來將大衣溫柔地搭在我身上,柔聲道:“也不等等我。”


    轉而對子越客氣地關切道:“馮總沒事吧?這麽快就處理完了?”


    “完了。”子越素來不屑於虛客套,將放在我臉上的目光收回,冷冷看了看周亦道:“我先走了。”轉身上車絕塵而去。


    看著子越遠去的蹤跡,周亦轉看向我,目光有著前所未有的清冷。我有些心虛:“我們回去吧。”


    “回去?”周亦笑得有些淒涼,“你出來的時候,想過回去嗎?”我的心狠狠地一扯,剛才急火攻心,我完全沒了理智。此刻才反應過來,聽到子越追尾的消息我就慌不擇路地衝出來,如今還有什麽臉麵再回去?除了我自己的臉,我把周亦的臉也丟光了啊。


    我的臉發燙,咬咬嘴唇道:“對不起,周亦。”


    “對不起?除了這句你還能對我說什麽?”周亦的聲音忽然很大,從未有過的聲色俱厲,“趙小薇,我給了你太多的時間,是不是已經讓你誤以為你就可以這麽一直遊走下去?”


    我對周亦的嚴厲有些愣怔,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


    “我可以不介意你的過去,”周亦咬著牙道,看著我的目光幾分沉鬱,“但是我不能容忍你不忠的未來。”


    不忠?這個詞讓我的腦子瞬間炸開。我是個不忠的女人,我從來就是個肮髒的女人吧?我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著,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


    周亦用力抓起我的胳膊,一把將我推靠在車上,粗暴地吻上我的唇:“是不是你就喜歡這樣?”


    我拚命地掙開,反手一巴掌甩了過去,哭喊著:“周亦!”用從未有過的撕心裂肺的聲音大聲喊著,“我沒求過你收留我,從來沒有。”


    周亦看著我,滿眼的心痛,仰天歎了口氣,似乎極力平定著起伏的心情。半晌,自嘲似的笑笑:“是我一直一廂情願,我知道。”


    這句話讓我的心無端一痛,卻無力反駁。我的心,何曾有一刻停止過對子越的愛戀?我否認不了。


    “回去吧。”周亦幫我打開車門,將我送回住處。我下了車,他飛快地將車開走,我聽到了油門撕心裂肺的轟鳴。心裏一片蒼涼麻木。


    在家待了一天,我的心被陣陣扯開。周亦的確無可挑剔,無論是他讓我敬佩的才華,還是他謙謙有禮的君子風度,抑或他對我那份純淨赤誠的心,都是這個世界太難得的財富。


    我第一次拿周亦和子越做了比較。說來也可笑。之前,無論到了什麽時候,我竟從來沒把這兩個人去比較。因為在我的心裏,這兩個人,從來就不是一個概念,子越是掠奪我身心的男人,周亦,一直隻是個暖心的朋友。


    如今對比起來,子越的粗暴,霸道,專橫,陰狠,似乎沒有一樣可以與周亦相比。可是就是想著他的狠戾,我的嘴角竟也會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他的每個缺點,都從未隱瞞過我,直接地走進了我心裏。


    我不知道為什麽如此對比之下,我對子越仍然是割舍不下的愛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從來就沒來由,也剪不斷,理還亂。就如子越,一個關於他的消息,我都可以肝膽俱裂,完全喪失了理智。


    對周亦呢?對周亦有崇拜,有溫暖,有友情,卻獨獨少了那一份“情動”。我不知道為什麽麵對他的動情我會不自覺地排斥。這麽久了,我依然無法將心裏的那個位置移開,讓他走進去。我有些無助,我該怎麽辦?努力地去接受周亦?還是幹脆放棄周亦?


    糾結往複著,忽然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一個溫柔的有些熟悉的聲音:“小薇嗎?我是周亦的媽媽,有時間聊聊嗎?”


    我一個激靈,忙說可以。約在了離我家不遠的一個茶室。我匆忙梳洗後趕了過去。


    稍等了片刻,周媽媽進來了,還是一如既往的高貴溫雅。我有些緊張地站起身來,打著招呼:“阿姨。”周媽媽給我的感覺沒有徐媽媽的壓力,卻是極有智慧的一個女人。尤其是周亦講述了身世後,我越發對這個女人有著無上的敬畏,從周亦父親的反應看,當年周亦親生母親應該在他心裏的地位也是極重,而她可以一直守著她的婚姻,手段智慧都非一般。


    周媽媽的神色看著有些憔悴,衝我點點頭後坐下。叫了兩杯茶,周媽媽一直沒有開口,隻是上下打量著我。


    我有些緊張:“阿姨,找我有事嗎?”


    周媽媽有些失神地看著我:“周亦出事了。”我的心通的一聲裂開,手裏的茶潑了出來,整個人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周媽媽。


    “昨晚他自己跑去室外攀岩,沒人看管,也沒有任何安全措施。摔了下來。”周媽媽的聲音沒有起伏。我全身像凝固了一般。周亦出事了,因為我,摔下來了——我的頭像炸開一樣,都是我,都是因為我,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這輩子,怎麽安心?


    “他情況怎麽樣?”我的聲音顫抖著。


    “還好沒爬高,胳膊先著地,有點骨裂,其他倒沒有大礙。”周媽媽深看著我,“我和他父親昨晚接到消息,他父親的心髒病都差點犯了。我一大早趕了過來,還好沒什麽事,否則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那就好。”我囁嚅著,在聽到他沒有大礙的消息時長舒了一口氣。卻仍然心有餘悸。


    “小薇,我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麽會那樣?”周媽媽抓著我的手,神色滿是關切,“周亦一向不是個衝動的孩子,我想知道是什麽事讓他昨天跑去自殺?”


    自殺?周媽媽的話沒有誇張,沒有安全措施徒手攀岩是等於自殺去了。我的心被血淋淋地撕開,慚愧內疚自責一起湧上心頭,我不知道怎麽回答。


    周媽媽補充著:“而且,為什麽你會不知道?周亦還特意囑咐我別告訴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無力地反複說著,眼淚不覺地湧了出來,都是我的罪孽。


    周媽媽長歎了一口氣,徐徐說著:“我家的事,周亦應該和你說過吧。”我點點頭。周媽媽繼續道:“我不是周亦的親生母親,但我對他的關心和愛護,不比周川少。不論怎樣,孩子是無辜的,我很感謝老天又給了我一個好兒子。但是周亦的心思重,許多話我不能直說。


    “他和我說了你們的事,我其實不太讚同。不是計較你的過去。隻是因為我是個女人,我能體會一個女人不為名分不為錢跟著一個男人,那得有多深的感情。所以我唯一的擔憂就是,你忘不了過去,不能全心全意地對周亦。可因為我不是他的親生母親,我不能直接對他說,他也許會誤會我的出發點。所以上次,我會懇求你照顧他。隻是沒想到,我的叮囑,還是沒起作用。”周媽媽歎了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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