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樂侯身為一家之主,做這樣的提議,自然是極具份量的。


    一時間堂上俱是寂靜,老夫人趙氏沉吟不決。


    杜氏停了啜泣,緊張地抬頭望著趙氏。


    趙氏開口道,“既是如此,從明日起,杜氏就開始養病!”


    杜氏臉色灰白,身子搖晃。


    嘴裏喃喃自語著,“不,不,不要……”


    養著病突然就去了,這種事大戶人家後宅裏多的是。


    杜氏猛地抬起頭,死死瞪向高高坐在上首的趙氏,“不!我沒病!沒病……”


    趙氏憑什麽判定她的生死,她不過是犯了個小錯,最後不是皆大歡喜,那個二丫頭不是也好端端地找了回來,也沒嫁的多麽不堪啊!


    憑什麽就要自己這個當大伯母的搭上性命?


    何況……


    孫氏瞟了杜氏一眼,猶豫著為她求情,“老夫人,這處置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她心裏倒是巴不得杜氏早死早了。


    可如果一句情也不求的話,羅修齊回來,她如何交差?


    趙氏塌著眼皮,咳了一聲,望了望雲氏和羅修平,方道,“你們且稍安勿噪,杜氏開始養病,半月後去住普修庵,以後啊,安安生生,為你的兒孫們積德念經吧!


    杜氏聽著鬆了口氣,目光閃了閃,低下頭去擦試眼淚。


    顯然是默認了這個處置。


    趙氏又看向羅修平和雲氏。


    “家醜不可外揚,你們去把姝娘一家接到府裏,官府那邊,以姝娘的名義,撤了案吧!”


    羅修平固是愕然,雲氏卻是麵露嘲諷的一笑。


    “老夫人若想接人,隻管自去便是。”


    若非姝兒早就給自己提過醒,自己怕是也會上了這老太婆的當呢!


    早先這趙氏何嚐不知道姝兒一家己是到了京城?


    那時裝聾作啞,現下來說什麽家醜不可外揚。說撤狀子就撤狀,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把杜氏送到廟裏就想把這件事給含糊過去,那自己姝兒小時候受過的苦都白受了?


    “倒是有兩句話提醒老夫人,一個是姝兒現下姓姬。是姬家的人,就算是要到官府去撤狀,做主的也是姬大郎。二是姝兒可沒有認祖歸宗,老夫人覺得是家醜不可外揚怕是想差了。”


    雲氏毫不留情的話刺得趙氏臉皮一陣抽筋,目光不善地望著雲氏。


    “怎麽,現下沒有認祖歸宗,以後就都不想認祖歸宗了不成?既然是這樣,那雲氏你以後也休得去跟那姬家的媳婦來往!”


    她心裏拿定了,無論如何,羅姝娘遲早也得求著認回來。既然想要認回來,就得維護羅府的名聲,還有這個刺頭的兒媳雲氏,就不信她舍得不跟羅姝娘來往?


    雲氏冷笑一聲,“認不認祖。歸不歸宗,那要看姝兒自己的意思。不過老太太想讓我不和姝兒來往,那絕計不可能,這滿京城的人家,也沒聽說過,婆婆還要限製做了祖母的兒媳出門交際的!”


    “你!好你個雲氏!”


    趙氏氣得指著雲氏數落,“難道將來這侯府不是交到你兒子的手裏?難道侯府的名聲壞了對你有好處不成?你這般冥頑不靈。可是不想做我羅府的媳婦了?”


    安樂侯羅振堂也湊過來幫腔,“雲氏你究竟想怎麽樣?姝兒現下好端端的,並沒有什麽怎麽樣,把大嫂送去庵堂已是不輕的處罰了,你為何還要這樣不依不饒?莫以為我就不敢休你!”


    羅修平和紀氏齊齊出聲相勸。


    “老夫人息怒!”


    “父親息怒!”


    羅修平心裏有些沉重,忽然就明白了當初為何羅姝娘不肯進羅府來相認。


    無論是祖母。還是大房的幾個人,吵了半天,哪裏有一個字提到過姝娘那麽小就流落在外給人做奴婢的苦楚,都是口口聲聲隻為名聲體麵作考慮。


    雲氏冷厲一笑,照著安樂侯的麵上就啐了過去。


    “我呸!你們當做羅家的媳婦好稀罕麽?要什麽沒什麽。規矩半點沒有,把個姨娘庶女捧成寶貝蛋,大伯子是庶出的,大嫂還是個勾結強盜的人犯,你想休我,那是沒門兒,合離倒是樂意奉陪,老娘離了你們這強盜窩兒,倒還樂得自在!”


    雲氏當年在家裏也是嬌養的閨女,陪嫁甚是豐厚,話說離了那年老色衰,身形走樣的糟老頭安樂侯,跟著女兒一家過日子,那可不省心多了,何必要在這兒跟那大房二房一起子攪和?


    “雲氏你!”


    趙氏氣了個倒仰,若不是手扶著椅子,說不得就要一頭栽倒在地。


    然而想來想去,的確沒有什麽有力的手段來製約雲氏。


    休了雲氏?


    怎麽可能?


    先不說有羅修平這個世子在,就不大可能真的休了他的生母。


    就今天這個吵架的原因,往外一說,那就是絕大的醜聞,更何況,雲氏一不作二不休,那案子更不可能了結,到時候羅府的臉麵蕩然無存,這還是輕的,隻怕是還要牽扯出不少……


    趙氏拿手扶著額頭,白眼向上一翻。


    還好安樂侯羅振堂和羅振學兄弟倆有眼色地趕緊上前扶住了,一左一右,拍胸捶背的好不孝順著急,“母親母親!”


    裝昏的本事,還真是人人都會!


    雲氏冷哼一聲,目光瞧向地上的羅振覺夫婦兩個。


    “國有國法,害人者必被捉,你們就等著吧!”


    羅振覺焦急道,“二弟妹,我是真不知道這毒婦所為啊!”


    孫氏哭道,“二嬸就給我們大房一條活路吧?隻要肯饒過母親,讓大爺回來,就是把我們房裏所有的錢財拿出來給姝娘妹妹賠罪也行啊……”


    雲氏冷笑著,眼角也不再多瞧他們一眼,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紀氏目光一轉,趕緊跟了出來,追著雲氏說話。


    “母親,這樣,這樣,是不是有些咄咄咄逼人了?要不……”


    雖然按理說大房一家應該是沒多少銀子的,但怎樣,三五萬還是能拿得出來,有這麽些銀子,賠給羅姝娘那個攪事精小姑子,應該就算是皆大歡喜了吧?


    雲氏驟然停步,側頭瞧著紀氏,目光如薄而鋒利的刀片一般,在紀氏臉上刮過。


    “哦,差點忘了,紀氏你可真是個賢妻良母,真會教孩子!”


    紀氏的臉上瞬間就沒了血色。


    先前蓉姐兒和奶娘回來,蓉姐兒瞧著就沒精神,奶娘隻說,是因為瑜哥兒和姬家女兒都去見了空遠大師,單把蓉姐兒給落下了,蓉姐兒這才不高興的。


    她還在心裏埋怨婆婆不分親疏內外,不知道替自家孫女兒張羅呢。


    難道還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不成?


    明明早就叮囑過蓉姐兒,讓她要小心說話行事的!


    “就因為妧娘姝娘兩個嫁的人家不如長寧侯顯貴,你就寧願蓉姐兒隻有長寧侯爺這麽一個姑父是吧?果然是紀家的家學淵源!攀高附低,勢利小人!你娘家大嫂現在還活著呢是吧?不知道何時接到她的訃告啊?嗯,也是,三皇子還沒倒呢,怎麽也要等實在翻不了身了,荀氏才能病亡不是?”


    雲氏的話,如同鋼針一般,一點也不留情麵,直直朝紀氏紮了過去。


    雲氏一向是個事少的婆婆,自紀氏嫁進羅家,頭一天象征性地立過半天的規矩,此後便再也沒有如有些譜大的人家那樣,數十年如一日,婆婆吃飯,兒媳在一邊跟丫頭似的捧碗布菜。


    雲氏本是個爽利的個性,雖然紀氏本身也有這般那般的小心思,隻要不犯了雲氏的大忌諱,雲氏也就隻當做不見,然而今天當著兩家女兒的麵,蓉姐兒說出了那麽一句令她氣悶不已而且還丟了人的話,雲氏自然是會記在小黑帳上的。


    本來還打算明日再把紀氏叫來說上一頓的,結果今晚就遇到了這事,紀氏還不識相地幫著大房那邊說話,雲氏自然就怒了。


    紀氏張大了眼睛,又是驚慌,又是羞惱,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半步。


    “母親,這是從何說起,蓉姐兒又怎麽了?幾時說不認兩位姑姑了,兒媳真是半點不知啊,再說這又跟我娘家有什麽關係……”


    雲氏抬手就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倒不似先前打杜氏,用盡了力,而是清聲脆響,象征意義大於實際。


    眼瞅著紀氏捂著臉,表情精彩萬分,雲氏不由得冷哼一聲。


    “看來這些年沒有給你立婆婆的規矩,倒縱得你心思多了起來,明兒早起去我院子裏立規矩,別人家的媳婦怎麽做,你就怎麽來,不想立規矩就給我滾回紀家去!沒的讓你把我孫子孫女都給教壞了!”


    說著雲氏大步而走,眼瞧著已是出了三春院,院門口等著眾下人,便前擁後呼地去了。


    紀氏捂著臉,直覺得臉上陣陣發燒,心知方才那一幕,定是被門口的眾下人都看去了,不由得銀牙暗咬,眉頭緊皺。


    夜色漸深,京城內城的羅府眾人各自難眠,而在京城數十裏外的一座道觀裏,卻是紅燭高照,錦帳低垂,燭影搖動,帳內鴛鴦並宿,說不盡的昏黃旖旎。


    嬌喘粗吟傳到了房門外,令那守門的年青男女對望一眼,都忍不住地心跳加速,麵上發燒。


    錦帳內,酣戰暫歇。


    一條人影翻身而下,喘著粗氣,膩聲讚道,“好個銷魂的瑤台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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