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安瀾,你給我站住!”陳崇氣急敗壞的喊聲淹沒在百姓瞬間爆發且經久不衰的叫好聲中。


    百姓們滿足的很,連連說不白等這麽久,安瀾公主這一躍,驚天動地,讓威名赫赫的衛國公夫人顏麵掃地,實在痛快。也有年紀大些的,倚老賣老一般吟上一句:果有乃母風範!


    衛國公夫人呆立當場,與其說是嚇得,不如說是氣的。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如此羞辱與她,皇帝也沒有!現在,她被一個黃毛丫頭赤裸裸的打臉了!


    陳崇見他母親臉色煞白,一言不發以為她被嚇到了,忙連喚幾聲:“母親,母親!”


    方程一手甩開他:“我要進宮!”


    安樂公主和嫁妝車隊已經進宮了,大梁送親隊伍被帶到使館。送親使袁解和周越也進宮了等在宮門外,不多時便看到安瀾快馬跑來。二人大喜迎上去。


    袁解上前:‘委屈公主了。老臣無能!’


    安瀾:“小皇帝都拿她沒辦法,你又能如何。不過是個披著貴婦外衣的潑婦,端方之士纏不過他,不過,還不在本公主眼裏!”


    周越:“周帝如此縱容與她,是不將我大梁放在眼裏嗎!”


    安瀾:“暫且看看,那潑婦必不肯罷休,若鬧到宮裏,小皇帝還偏袒的話,這親不結也罷。我們的東西先不要動,放在車上。”


    “是。”


    李征趕到城門口,隻看到漸漸散去的人流,聽到百姓對那驚人一躍的讚歎。李征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這確實是她能做出來的事,可是在大周的都城,各大家族同氣連枝,盤根錯節,她這樣折辱了衛國公夫人,那是得罪了過半公卿世家啊!


    百姓們看過全程的可不這麽想,他們隻感到解氣,那什麽夫人咄咄逼人,不讓人過去,哪有這樣招待客人的?所以那一跳真好啊,真解氣啊,尤其那句“你來追我啊”,真是太妙了。我就過去了,你能奈我何!說的多瀟灑多霸氣。有本事不要哭鬧,去追啊……


    皇上在大殿接見了安樂公主和送嫁使臣,暫時讓安樂公主住在太後寢宮附近的朝霞宮。安樂隻見了皇帝一麵,雖談不上多了解,看對方風華正茂,器宇軒昂,也算配得上自己。謝過皇恩,便跟著太監先去安置了。再看安瀾,與那日短短一麵並無太大區別。隻是今日稍稍描畫了一番,看上去更嬌豔一些。皇上自然早知城門口發生的事,親自走下大殿,對著安瀾歉然道:“公主受委屈了。”


    安瀾大方道:“這樣死纏爛打的婦人,確實讓人頭痛,皇舅舅受累了。”


    沒想到她還為自己開脫,皇上驚訝之餘,也略有欣慰:“你小小年紀便如此深明大義,比那些隻長了歲數長不了見識的人強太多了!你放心,且不說你們是大周的貴賓,單說你我身上都流著來自大梁的血液,皇舅舅也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謝皇舅舅。”


    “謝皇上。”周越和袁解也拜謝,心裏忍不住翻白眼,這麽會說漂亮話,早幹嘛去了!


    此時太監來報,說衛國公夫人請求麵聖。


    皇上當即怒道:“還嫌臉丟的不夠,讓她速速回府,否則,休怪朕不客氣!”


    “是。”太監退了出去。


    安瀾笑道:“皇舅舅日理萬機,安瀾便不打擾了。安瀾想去探望皇姑祖母。”


    “也好,母後也甚是想念故國,你去了正好給她說說。”


    “安瀾告退。”


    袁解留下和皇帝商討大婚事宜。


    方程被拒絕,毫不氣餒,跪在空空蕩蕩的大殿之外,一副寧折不彎的倔強神情。


    陳崇一直跟著,此時見母親跪了他也隻好跪下,勸解道:“母親,您這是幹什麽!”


    “我要見皇上!”


    “見了能怎樣,皇上也不可能把她趕出去的!”


    “我乃有品級的二品誥命,她羞辱我就是藐視朝廷!這樣皇上都不管,那我就跪死在這裏!讓天下人看看,為了一個鄰國的名不正言不順的東西,皇帝逼死臣妻,將來史書上怎麽說,天下人怎麽說!”


    “母親……”陳崇頭都要爆了。忙招呼一個路過的小太監:“麻煩公公了,請幫忙給衛國公府帶個話,我娘在這裏跪等麵聖。多謝了。”


    小太監拿了他給的一錠銀子,美滋滋跑了。


    方程猶在氣頭上,胸口劇烈起伏:“別來勸我,誰勸我也不聽!”


    陳崇不出聲,他母親這脾氣一上來,十頭牛拉不回來,他也不白費那個力氣,自有人來頭疼。


    安瀾去了太後寢宮,安樂已經在了,看來兩人相談甚歡,太後拉著安樂的手。安瀾跪下行了個大禮:“侄孫女蕭安瀾見過皇姑祖母。”


    太後樂嗬嗬的:“自家人不必多禮,快起來吧。”示意身邊的宮女去扶她。


    安瀾站了起來,抬頭看著太後。太後也在打量這個害她輸了賭局的年輕丫頭。眉眼間和蕭勉那丫頭很像,卻又多了些急桀驁不羈的神色。也難怪能做出從人頭頂上跨過去的壯舉。雖然太後也想讓衛國公夫人吃癟,可是這舉動實在不妥。


    太後拍拍身邊的座位:“來,坐這裏。”安瀾依言坐過去,太後也拉起她一隻手,和藹說道:“你這丫頭啊,一看就是個不肯吃虧的,也幸虧是你,才保全了我大梁的顏麵!”


    “謝皇姑祖母誇獎。”


    “可是,這樣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萬一傷到人,世人狹隘,隻會說我們皇族仗勢欺人,不說她無理取鬧。你可聽明白了?”太後語重心長的說著。


    安瀾點頭:“安瀾謹記皇姑祖母的教誨。”


    太後對她的乖巧很滿意,又道:“我們皇族,天生金枝玉葉,尊貴無比,他們就總想著找我們的錯兒,來抬高他們自己。咱們啊,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跟他們生氣那是抬舉他們,正可了他們的心,我們才不上當,我們啊,不理睬他們!”


    安樂被冷落了片刻,不高興起來:“皇姑祖母,您也要多提點安樂幾句啊!”


    太後一想也是,這一位才是以後自己在宮中的臂膀,忙又側過身,笑著說道:“你呀,聰明伶俐,乖巧可人,不用提點。”


    安樂噘著嘴:“皇姑祖母隻看到安樂聰明,沒看到安樂美嗎?”


    太後更樂了:“美,這麽明晃晃的美人在哀家麵前,怎會沒看到呢!”


    “姑姑祖母……”安樂甜甜的叫著,恨不能紮進太後懷裏,看的安瀾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衛國公陳平趕到,同來的還有弟媳劉氏,方昭,方昭夫人。幾人在宮門外下了馬車,匆匆走過來,看到方程直挺挺跪著,又是急又是氣。


    陳平道:“鬧一次就夠了,你還要鬧到何時啊!”


    方程冷冷看著他,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的妻子被人當街羞辱,你不說為我出頭,還嫌我鬧了?陳平,你想想清楚啊!”


    陳平:“我知道你憋著一口氣,所以你去城門口鬧,我不攔著。可你沒完沒了,城門鬧了還來宮門鬧!你真當皇上太後會由著你拿捏,你非要逼得他們不再對你方氏愧疚,你非要自己的顏麵一再掃地嗎!”


    方程:“我方氏?是,是我方家的事,不關你衛國公陳家的事,你走吧,別來管我!”


    陳平:“你……”


    眼看二人要吵起來,方昭跪在方程一邊:“大姐,弟弟無能,這麽大的擔子,這麽重的深仇都由你擔著,你起來,今日就讓弟弟跪在這裏。我就不信,這天下真沒個說理的地方了,在我大周的土地上,我大周的百姓被人欺負,我朝廷的體麵被人踐踏,就沒有人敢說句話嗎!”


    方程熱淚滿眶,還是自家人說的話啊:“好,我們一起跪,跪到有人說話。”


    陳平呆了,帶方昭來本是要他把方程勸回去的,這可好,有伴兒了。還沒說話,又聽“噗噗”幾聲,弟妹劉氏,方昭之妻,兩人都跟著跪了下來。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麽!”陳平手足無措道。


    劉氏抬頭道:“大哥,這可不止是大嫂的顏麵,是我們所有大周命婦的顏麵,今日她敢當街縱馬,誰知明日不會當街殺人?若不重罰,我大周官員顏麵何存!”


    這個,似乎也講得通。


    可是不管講不講得通,這幾個人都跪在這兒,他是沒辦法把他們拉回去了。陳平揚天長歎,幹脆自己也跪下了。


    隻剩陳崇傻傻的站著。


    這都是怎麽了,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又變成大周的顏麵問題了?蕭安瀾啊,這次你可是捅婁子了……


    城門口發生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衛國公夫人被羞辱的事傳遍京城。雖然方氏脾氣不好,交好的貴婦不多,可畢竟他們是同一類人,一損俱損,今日打了她的臉無人理會,明日自己被打臉了怎麽辦。又傳來消息,說衛國公府和方氏一族都在皇宮裏跪著,要求嚴懲蕭安瀾,還大周官員體麵。不少人心裏搖擺著,該怎麽辦呢?


    天黑之前,宮門跪求的已有幾十人。


    蕭安瀾早已出宮住進使館,所以還不知道。皇上已對方氏容忍過一次,下定決心要她認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予理會。太後也是,覺得這個女人太過固執,一不順心就使性子威逼皇上,讓她吃吃苦頭也好。所以幾十人有男有女跪了整整一夜。皇上還特意下令,不許照顧他們,不許給他們添送衣物,也不給他們吃喝。誰願意跪就去跪!


    皇上登基至今,對朝臣向來敬重,不曾一意孤行。不想這一次要懲罰方氏,連帶許多人受累。這些公卿貴族養尊處優慣了,在這寒冬剛過的夜裏跪在冰冷蝕骨的地麵上。心裏又是氣又是悔,有的怨皇上,有的罵方氏,當然也隻是心裏想想,各個唉聲歎氣。待抬頭看去,隻見方氏不動不搖,身軀青鬆一般筆挺,又不禁佩服起來。難怪能逼得先皇,太後一再讓步,確實堅韌!


    次日一早,宮門剛開,便有幾個體弱的被宮女太監抬了出去,一晚上凍病了。


    早朝之上便熱鬧了,禦史紛紛指責皇上苛待朝臣,罔顧人命!也有的說皇上裏外不分,隻顧全大梁的顏麵,不在乎大周官宦的臉麵。還有人說大梁心懷叵測,故意派來這樣一位來攪亂大周朝局……


    皇帝正襟危坐,看似認真傾聽,實則在想自己的事。他想著本來是衛國公夫人蠻橫不講理,硬要將二十年前的舊賬算在一個姑娘頭上。算計不成,又拿身份說事,簡直厚顏無恥!偏還有這麽多人跟著起哄,你們家也都死人了?怎麽就不想想,人家遠道而來,若到了城門口被趕回去,這一輩子還抬得起頭來嗎?大梁的臉麵又將置於何地!若是個柔弱點的姑娘,怕當場就要撞了城牆了!


    “皇上,皇上,您倒是說句話啊!”小柳公公急著叫道:“下邊大人們都快打起來了!”


    “嗯,打什麽啊?”皇上隻顧想事情根本沒聽。


    “金大人說安瀾公主藐視我大周朝廷,要治罪。溫大人說衛國公夫人無端挑起事由,破壞兩國和平,其心可誅。兩位大人誰也說不過誰,要動手呢!”


    這溫大人還算講理,皇上想著,看過去,見朝臣明顯的分為兩個陣營,一邊說安瀾公主有罪當罰,一邊說衛國公夫人無事生非。隻是一邊人多一邊人少罷了


    此時在殿外跪著的人,走了一部分受不了的,又來了一部分聲援的,方程的腰板依舊挺得筆直,仿佛料峭春寒對她不起半點作用,仿佛她的身軀是鐵打的鋼鑄的,不吃不喝也無妨。


    大殿內百官在爭論什麽,似乎跟她沒關係一樣。她就那麽義正言辭的跪在哪裏,等著皇上還她一個公道。


    周帝劉儻頭疼了,他們總是這樣,為一點小事就這樣,先是吵後是嚷,再不行就動手動腳的,不是讀聖人書的君子嗎,不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嗎!怎麽教訓朕的時候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到他們自己身上就又是一套呢!


    太後雖在後宮,卻不敢放鬆對皇帝的照看。聽說大殿裏亂成一團,太後想了想,解鈴還須係鈴人,一事不煩二主,既然衛國公夫人在安瀾那裏吃了虧,就還讓安瀾來吧。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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