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六表妹覺得該有怎樣的然後?”劉青卓眉頭又皺,眼裏卻滿是瀲灩的笑意,“事到如今,你我之間能有什麽然後?不過,我總是你的大表哥,我總會一直在。六表妹若是過得不好,心裏有什麽委屈苦楚,我願意聽六表妹傾訴。如今我在翰林院當差,六表妹以後想找我也便宜。”


    說著搖頭輕笑,越發放低聲音道:“我記六表妹饋贈錦鯉的情。有什麽事兒,六表妹大可以來找我。”


    念淺安驚奇變驚恐。


    劉青卓不說,她早將念夏章轉發錦鯉的烏龍忘到爪哇國。


    此刻聞言頓時一臉“回想起往事就惡心”的表情,見鬼似的嘖嘖打量劉青卓,懟得很客觀很無情,“都說文人筆能誅敵,依我看,劉公子一張嘴就夠惡心死人了。這話說得真動聽,可惜隻能哄哄無知小姑娘。不巧的是,我沒無知到看不出你眉心一皺,皺的是什麽鬼。


    你瞧不上我的為人,看不起我的行事,還要裝出副慈悲為懷的菩薩樣兒,真是委屈你屈尊降貴了。我沒你委屈,過得也很好。就算我真有什麽苦楚,綺芳館圈養的阿貓阿狗不比你少隻耳朵,我找畜牲傾訴,也不會找自戀自多的神經病浪費口水。


    不過你說得對,你我之間沒有然後。所以你不用擺出一副大度忍讓的高尚樣兒。三哥和你一個德性,好歹值得我吐槽他一聲酸腐。輪到你吧,酸腐事小惡心事大。紈絝子弟千千萬,你這樣的最叫我辣眼睛。


    別人紈絝,橫豎鬥雞走狗都紈絝在明路上。你紈絝,純粹紈絝在自己是高嶺之花,其他人都是泥裏雜草。怎麽?有個對自己欲擒故縱的小表妹很得意?有個對自己戀戀不忘的皇子妃很滿足?不好意思你想太多了,還全是無腦臆想。”


    她懶得解釋錦鯉烏龍,總算摸到點神經病腦回路的邊兒。


    換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或許真能被劉青卓感動了。


    可惜原身對劉青卓不是欲拒還迎,她也是真心討厭劉青卓。


    “劉公子,我最後說一次,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念淺安表示這樣正好,“求一別兩寬各自安好。你自在翰林院當差,我自做我的六皇子妃。懿旨指婚,我心甘情願的很。你那點不值錢的愧疚我不稀罕。我也從沒生過你的氣,覺得你很惡心倒是真的。”


    “六表妹!”劉青卓聽得臉紅氣粗,徒然拔高的聲音不無羞惱,“你何苦說這種滿是惡意的揣測之語!”


    揣測你奶奶個腿!


    念淺安在心裏爆粗,然後默默給仙逝的劉老夫人道歉,深深反省不該捎帶上劉青卓他奶奶。


    一瞬走神落在劉青卓眼中,就成了猶豫,平複下惱怒又笑了笑,“六表妹,你現在收回這些話還來得及,別等將來後悔。”


    念淺安瞬間回神,“你放心,以前現在以及將來我都不後悔。講真,我還要感謝你當初退婚之恩。”


    劉青卓一噎,隨即冷冷道:“六表妹,我最後給你一次反悔的機會。”


    念淺安當即冷笑,直接爆粗,“機會個蛋!”


    她簡直氣無可氣,再次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兵遇見秀才有理說不清。


    和神經病較真就輸了。


    還不如直接甩劉青卓兩個巴掌來得痛快。


    然而不能。


    表妹掌摑表哥什麽的,聽起來就很有故事的樣子。


    於是改動手成動腳,果斷照著劉青卓的膝蓋怒踹兩腳,“劉公子,這也是我最後給你一次滿嘴噴糞的機會。以後我見你一次揍一次!”


    她踹完就跑。


    踹的地方反射神經密集,劉青卓哪裏來得及攔人,險些沒腿麻得直接跪了,彎折的身形忽然被人急急托住。


    “公子,您沒事兒吧?”早已榮升管事小廝的書童不知從哪裏衝了出來,穩穩扶住劉青卓,口吻比從前更加居高臨下,“六表姑娘不知好歹,您君子坦蕩蕩,何必顧念六表姑娘那種滿腹小人之心的貨色!”


    “六表妹也是你該議論的?”劉青卓不帶火氣地斥責一句,揉著膝蓋似無奈似氣惱地搖搖頭,“六表妹不知好歹,我卻隻求問心無愧。既然她不肯放下芥蒂,我也不會再多給她機會。那位遞來的名帖,你可帶在身上?”


    小廝點頭,心知劉青卓這是打算接下那位遞的橄欖枝,不禁邊掏名帖邊猶豫道:“老太爺和老爺那裏……”


    “祖父太謹言慎行,父親又太聽祖父的話。我若再一味愚孝,劉家有何將來可言?”劉青卓打開名帖,逐字逐行地細看一遍,目光停在右下角的名諱上,“祖父年事已高,能在朝多久?祖父在朝一天,父親的仕途就隻能止步祖父之下。我總要為劉家多做打算。”


    劉家三代傳承,全是獨苗男丁,他才是有資格有能耐光耀門楣的那一個。


    “念家三房和薑家結了親,夏章表弟即是四皇子的表親舅弟又是義親舅弟,劉家和念家始終是親戚,我選那位,也算多一重保險。”劉青卓取下私印蓋上名帖,交還給小廝,“去回那位,屆時宴飲我必定到場。隻盼將來……六表妹真的能如她所說,不後悔才好。”


    心裏想的卻是,他一定會讓念淺安後悔,後悔到不得不來求他!


    他倒要看看,到時候念淺安還敢不敢對他又罵又打,還能不能跟他賭氣耍性子?


    劉青卓仿佛已經置身所暢想的場景中,愉悅而愜意地笑道:“走吧,喜宴該開席了。”


    小廝笑著應是,抬腳踢到個荷包,忙撿起來拍幹淨,替劉青卓重新別到腰上,笑容別有曖昧,“比起六表姑娘,這荷包的原主人才叫真個有貴女風範呢!”


    精致的青竹荷包微染塵埃,顯然是方才被念淺安不小心踹掉的。


    劉青卓一時想著念淺安嬌蠻的舉動,一時想起荷包原主人的溫柔模樣,並不喝止小廝,隻搖頭失笑,“行了,別在背後非議姑娘家。”


    小廝曉得他不是真心訓斥,依舊滿臉是笑,伺候著劉青卓往外院宴席去。


    念淺安卻又被人擋了路。


    她看著止步問好的薑元聰,回以禮節道:“二姐夫。”


    薑元聰規矩的目光落在地麵上,眼角微瞥,“六妹妹怎麽一個人回來了?五妹妹和八妹妹沒跟六妹妹一塊兒?”


    這位相當自來熟,姨妹全當親妹妹。


    當年三日回門,對著於老夫人也是一口一個親祖母,倒把於老夫人哄得冷不下臉,三年水磨工夫,加之從不因念春然久無身孕而有二心,於老夫人到底割舍不掉和念春然的祖孫情,算是認了這位孫女婿。


    念淺安對薑元聰則即無好感也無惡感,這會兒正抱著紅包治愈心情,聞言隻隨口應道:“五姐姐和八妹妹大概還在外院看熱鬧。”


    薑元聰聽出她口氣敷衍,十分有禮而識趣地側身讓路,回頭瞧一眼念淺安離去的背影,神色莫名地暗歎一聲可惜了,隨即不知想到什麽目光一閃,重新抬起的步伐漸行漸快。


    念淺安的腳步卻漸行漸慢,不得不再次停下來,看著路中間垂頭束手的人,邊腹誹今天什麽狗屎運,接二連三遭人擋路,邊耐心盡失地指了指路,“你是哪房下人?男賓都往外院宴席去了,別行禮了,趕緊抄近路過去伺候。”


    她見對方穿戴不如管事,隻當是哪裏臨時調用的低等下人,指完路繞過對方,自顧自飄走。


    殊不知下一刻,就有找過來的內院總角小童邊抹汗邊跺腳,嘴裏喊道:“柳公子!你不認得路也別瞎走呀!害我好找也就罷了,要是衝撞了哪位主子,你丟臉是小事兒,我挨打挨罰可找誰說理兒去!”


    柳公子柳勇才越發低垂下頭,摸出把銅錢塞給小童,賠笑道:“小哥受累,都是我的不是。表妹出嫁,我這做表哥的總要討杯喜酒喝,頭一回登門難免眼花繚亂,小哥見笑了。”


    小童掂了掂少得可憐的銅錢,麵上嫌棄,當真嗤笑出聲。


    他客氣叫聲柳公子,這位還真當自己是候府的正經表親了?


    要不是看在四姑娘是郡公妃的份兒上,哪個耐煩給柳姨娘的侄子好臉色?


    話說得好聽,怎麽不提當年柳家人被打出門的糗事,柳家“舅爺”沒臉再上門,倒有臉打發兒子來討喜錢!


    小童滿臉嘲弄毫不掩飾,柳勇才仿佛絲毫不覺,覥著臉搭話道:“剛才那位姑娘,是哪家來的女眷?”


    小童和念淺安走了個前後腳,聽問立即鄙夷道:“那可不是哪家女眷,而是隔壁公主之女,府裏的六姑娘!”


    原來是準六皇子妃念六姑娘!


    怪不得能得懿旨指婚,當真是生得一副好人才。


    早聽說念駙馬俊美無雙,寶貝女兒竟也是一副姿容過人的模樣。


    剛才那一抬手一扭身,真正是又憨又嗔,比起對他客氣而疏離的親表妹,這位他攀也攀不上的念六姑娘,真是別有一番風情。


    柳勇才不自覺酥了半邊身子,不敢想偏又止不住臆想,心猿意馬地奉承小童,邊往外走,邊恨不能時光倒流,和念淺安多說幾句話。


    吃過酒席的方氏回到客院,卻恨不能立馬離開,不停催促下人收拾行裝,好盡快打道回府。


    “昨兒添妝、今兒送嫁,一樁樁都是喜事兒,你不時拉長個臉,算是什麽事兒!”落後一步的大方氏坐到方氏身邊,揮退下人道:“你這樣不知好歹,就別怪我端起長姐的架子教訓你!”


    方氏不做聲。


    兒子殿試隻點中二甲傳臚,進翰林院做了編修,比起朝中無人的同科進士確實不算差。


    偏親外甥是一甲榜眼,進翰林院就是修撰,官階在兒子之上,還是公公親口舉薦的。


    長姐的嫡子她的外甥,沒什麽好眼氣的,但念夏章一個二甲倒數,竟也和兒子一樣是編修,真是叫她越想越氣。


    “夏章到底是自家親戚,薑五公子算個什麽?”方式忍了忍,到底沒忍住一腔氣苦,“不過是背靠薑貴妃,才能得皇上欽點探花!薑五公子哪點比得上外甥,哪裏又比卓兒強了!”


    科舉名次比兒子好,成親生子也搶在兒子前頭。


    昨天念春然捧著肚子的嬌嗔樣兒,真是刺她的眼!


    “二妹!你自己拎不清,別拿我兒子說事兒!”大方氏沉下臉,冷笑著打斷道:“我看你不僅不知好歹,簡直是不知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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