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不至於,否則她也不敢拿臉亂蹭。


    念淺安在心裏偷笑,壓下上揚的嘴角探出頭伸出臉,斜睨著恍若驚怕的視線瞥向柳樹恩,嘴裏嘟囔道:“那你幫我看看,是不是紅了腫了?”


    邊說邊忍不住自唾:老天爺喲,她和心愛的親人說話都沒這麽嗲過。


    頓時被自己惡寒得演不下去了,抖落雞皮疙瘩鬆開吊著柳樹恩脖頸的爪子,非常利落地跳出柳樹恩的懷抱落地站好,袖起手隻保持伸出臉的姿勢,撥正聲線道:“應該沒破皮,就是漲得疼。”


    她語氣轉得略生硬,柳樹恩見她一時柔弱一時嚴肅,隻當是小姑娘家有些羞惱,遂揮去那道盤旋耳畔的嬌脆話語勾起的異樣,背起手傾身細看片刻,皺眉道:“是有些腫了。”


    念淺安聽他語帶懊惱,竟似惱自己沒能及時擋掉那些隨風亂抽的樹枝,不禁覺得沒白被打臉,從袖子裏掏出藥瓶,抿著嘴笑,“又要麻煩柳公子幫我上藥了。”


    總不能頂著半臉紅痕回去吧?


    柳樹恩了然,隨即訝然,“你隨身帶著我送你的藥?”


    睹物思人嘛。


    其實裝藥瓶的小匣子更美觀更精巧,可惜不方便隨身攜帶。


    念淺安默默同情單相思的自己,嘴裏半真半假道:“有備無患。這不就用上了?”


    柳樹恩啞然失笑,熟門熟路地開藥瓶剮藥膏,放輕力道抹上念淺安的臉。


    上次塗的是額角,這次塗的是臉頰,小姑娘的肌膚軟嫩得不可思議,微腫的紅痕散發著若有似無的異樣熱度,仿佛能穿透指腹裹著的沁涼膏藥一路燒進心底。


    柳樹恩長長的眼睫幾不可見地顫了顫,想加快動作又怕失了力道弄疼念淺安,隻得忍著不自在出聲道:“念六姑娘每次見我,似乎都會受些不大不小的傷。”


    念淺安聞言想了想,頓時笑了,“還真是這樣。”


    柳樹恩見她笑得無謂,不由也笑起來,“再有下次,念六姑娘可得小心選地方談事情,否則我也不敢再隨便帶你飛上飛下了。”


    說罷將藥瓶還給念淺安,偏頭望了眼高懸的月亮,忽然幹咳一聲道:“我該走了。”


    念淺安邊袖起藥瓶邊點頭,“好走不送。”


    柳樹恩聞言卻沒動,低頭看著念淺安的臉,露出猶豫來,“需不需要我陪你去涼亭裏坐一會兒?”


    念淺安險些憋不住壞笑:可惜她沒有隨身帶鏡子,不然柳樹恩就能知道他現在的臉到底有多紅了!


    喜歡的人太純情真是件令人歡喜令人憂的事啊!


    偏偏純情心上人對人對事又君子又細心。


    念淺安不忍強留柳樹恩,也不忍說破他臉紅不自知的模樣略好笑,遂高抬貴手地放柳樹恩走,“不用了。你出來這麽久,就算六皇子不擔心,你也別在東六宮逗留得太晚的好。”


    甭管值夜巡邏的宮中侍衛曉不曉得柳樹恩是楚延卿的暗衛,要是不小心撞上,總歸是個麻煩。


    柳樹恩似乎才想到這一節,收起猶豫哦了一聲道:“那我走了。”


    念淺安望著柳樹恩消失在高牆後的身影,摸著漸漸消腫的臉歎氣,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摸個頭就能當場石化,上個藥還不算直接摸臉呢就能臉紅,喜歡的人這麽純情,可叫姐怎麽下得去手喲……”


    卻不知柳樹恩翻牆後撿著冷僻小路走得賊慢,突然伸手按上胸口,鼓噪的急速心跳聲令他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


    他緩緩蜷起手,撚了撚指腹撫上和心口同樣噪熱的臉,修長手指蓋住臉龐,仿佛能借由殘留的膏藥消退臉上的熱度。


    月影淡而斜,拉長他孑身靜立的頎長身影。


    念淺安無緣得見這一幕,把涼亭裏的茶點當宵夜消滅完一半,確定臉徹底不紅不腫了,就沒事兒人似的飄回自己的院子,見小豆花和小豆青兩臉清醒地迎上來,就問道:“陳姑姑怎麽交待你們的?”


    小豆花和小豆青一邊服侍念淺安沐浴洗漱,一邊答道:“姑姑說娘娘說了,隻要您在這萬壽宮裏隨您想去哪裏想做什麽,隻要您沒吩咐,就不許任何人跟著。若是出了萬壽宮,不管您有沒有吩咐,奴婢們都得跟著。”


    念淺安默默給陳太後點讚:不管陳太後咋想的,至少是真的很寵愛楚延卿,也是真的很喜愛柳樹恩,能這樣無條件地縱容二人想幹啥幹啥,對她來說即方便又自在,倒省卻她再編瞎話忽悠陳太後等人了。


    於是不等晾幹頭發,就心頭輕快地歪頭秒睡。


    次日一早陪陳太後去佛堂做完早課,又飄回院裏進行晨間洗刷刷,完了往妝台前一坐,摸了摸早已無異樣的臉頰,對著鏡中的自己傻笑,“柳樹恩的手也好大呀……”


    好像和楚延卿的手差不多大?


    昨晚趁著柳樹恩給她上藥時,她暗搓搓地以眼丈量過了,柳樹恩一根手指能抵她大半張臉。


    又直又長非常好看。


    她不看臉不聲控,原來是個手控?


    念淺安捧著臉暗歎:果然戀愛使人認清自我吧?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是手控?


    她自娛自樂,小豆花前腳捧著毛巾進來給她擦頭發,小豆青後腳就來報,“六姑娘,七皇女來了。”


    念淺安聞言不覺意外,隻覺提不起勁兒,遂指使小豆花,“給我用力扯兩把頭發,提提神兒。”


    小豆花深知原身以前是個什麽德行,半點不覺得念淺安的要求有病,非常聽話地下死力絞了絞念淺安的頭發。


    直絞得念淺安頭皮一緊痛得雙眼圓瞪,頓時渾身是勁兒地挪到廊下晾頭發,準備迎接熊孩子的到來。


    “念淺安,你怎麽一大早洗頭?”七皇女邁著傲嬌的步伐走進院裏,見念淺安舒舒服服地曬太陽就諷刺道:“公主府窮得供不起你洗頭洗澡的熱水了?你睡前不沐浴的嗎?真髒!”


    念淺安肯和劉嬤嬤解釋,對著七皇女隻有四個字,“關你屁事。”


    七皇女恨恨跺腳,“念淺安,你有完沒完!我才不會再上當!你別想引著我跟你說那些粗俗字眼!”


    念淺安懶懶哦了聲,看向七皇女身後那一大坨下人笑了,“看來太後還是疼你的。”


    七皇女正奇怪念淺安竟肯說她好話,就聽念淺安接著道:“居然肯讓你帶著一堆宮女太監來萬壽宮白吃白喝,不心疼白白浪費茶點,也不嫌你這大坨小坨的又聒噪又占地方。”


    七皇女臉一黑,卻沒被氣著,“這是我身為皇女該有的排場。你想帶這麽多人,還帶不起呢!”


    念淺安表示不想,“真要論排場,太後和皇後不比你地位尊貴?你哪隻眼睛看見她們沒事兒瞎擺過排場?有理不在聲高,有底氣不在身邊人多人少。後宮串個門還帶這麽多閑人,說你空有麵子你還不服。像你這種沒底氣的人,才愛窮講究這些。”


    說著指了指小豆花和小豆青,“瞧見沒?我連大丫鬟都沒帶。”


    其實是嫌遠山近水太二,怕倆二貨進宮照樣犯二給她惹事。


    嘴上忽悠得非常一本正經,“小野貓,學著點吧。你這樣兒,落在聰明人眼裏就四個字:虛、張、聲、勢。”


    七皇女被氣著了,偏偏對著捂嘴笑的小豆花、小豆青拉不下臉來,再次遷怒下人道:“還杵在這裏幹什麽!還嫌被人指桑罵槐羞辱得不夠嗎!都給我滾!”


    狗腿們默默滾進耳房,齊齊頂著白吃白喝四個大字,無比安靜地坐著歇腳,半點沒碰萬壽宮的茶點。


    七皇女也不碰小豆花奉上的茶點,繃著黑臉道:“念淺安,我來是找你有正事兒,不是來跟你耍嘴皮子的!”


    “我猜你也差不多該來找我了。”念淺安揮退小豆花和小豆青,甩了甩長發假作哀怨道:“否則換成別人打擾我想男人,你看我肯不肯費這個勁兒耍嘴皮子。”


    七皇女嚇得捂住嘴,含糊著聲音驚道:“想想想想想男人?!”


    念淺安噴笑,“又不是你說想男人,你捂什麽嘴?”


    笑罷見七皇女又尷尬又羞惱地狠狠鬆開手,才假惺惺道:“我想我爹呢。我爹不是男人?”


    七皇女也知道念駙馬離京已近半年,聞言小小鬆了口氣,鬆到一半又懊惱自己替念淺安緊張個什麽勁兒,惱羞成怒道:“念淺安,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沒有半點姑娘家該有的樣子!我再不信你的話了!”


    不怪原身把楚延卿和七皇女看成一丘之貉,“教訓”她的話簡直一字不差。


    “狗嘴吐得出象牙才嚇人好不好?”念淺安嘖了一聲,瞥著耳房努嘴道:“你不信我信誰?沒瞧見你那些狗腿中看不中用,半句話都沒替你說過?多半是薑貴妃特意交待過,凡事由著你的性子來,你欺負人是因為你是皇女,你被人欺負了呢就正好把你塑造成小可憐,薑貴妃也正好踩著你賣慘博同情,賺點皇上的憐惜。”


    “你又想說我母妃是老白花?”七皇女翹起下巴哼,一臉傲嬌道:“我母妃不是老白花,於海棠也不是你說的什麽小白花。我才不會再相信你的胡言亂語!”


    念淺安悠悠哉哉地哦了一聲,“你來就是想告訴我,你照我教你的方法,驗證出於海棠不是小白花了?”


    七皇女眼神略有閃躲,很快又挺起胸膛重重哼了一聲,“沒錯!於海棠險些遭劫的事兒你聽說了吧?她要真是小白花,怎麽會蠢到把事情鬧大自毀名聲,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險些落入歹徒之手?宮裏宮外,可沒少議論她的是非呢!”


    念淺安看了眼七皇女的小飛機場,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默默比較了一下表示很滿意,分心反問道:“所以呢?”


    七皇女莫名覺得念淺安的目光不懷好意,下意識縮了縮胸,半疑惑半氣惱道:“所以什麽?所以於海棠不是小白花啊!你上次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虧你有臉說什麽好心教我,根本就是挑撥離間!想害我和母妃、身邊伴讀離心!念淺安,你可真是臉皮厚心腸黑!”


    念淺安抬眼看向七皇女的腦袋,靜靜地不反駁不作聲。


    七皇女越發覺得念淺安的目光很詭異,到底不是個沉得住氣有耐性的人,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說話?盯著我的腦袋幹什麽?”


    念淺安目光深沉,“我看看,你腦子是不是有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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