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有不祥的預感,安慕白早不揭穿她,晚不揭穿她,偏偏在帳房先生麵前將金錠給抖摟出來,一定是要給她難堪了。


    隻是帳房先生一直在打瞌睡,迷迷糊糊之間,他沒發現地上的金子。


    安慕白隻得叫住帳房先生,並指著那金子給他看。


    帳房大驚失色,不明白一錠金子怎麽會在地上。


    安慕白道:“這樣的事以後萬不可發生了,少奶奶不是說過麽,不管是誰,也不能輕易到帳房。不管這金子是怎麽掉到地上的。以後,你可小心看緊了,不然,如何向少奶奶交待?”


    “是,是,安管事說的是。我以後會更加留心的。多謝安管事提醒。”帳房小心翼翼的揣緊了金錠。


    出了帳房,寧夫人鬆了口氣,見安慕白要離去,她還是叫住了他:“我動蘇府的金銀,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寧夫人進蘇府是做大夫人,似乎不是為了做賊吧?”


    寧夫人臉一紅,瞧四下無人,便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這個母親的,若不然,今日在帳房先生麵前,你大可以揭穿我,你卻沒有。看來,還是母子連心哪。”


    “寧夫人,請你自重。”安慕白看也不看她,隻是盯著遠處牆角下的一隻老貓:“此次的事,隻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若有下次,寧夫人怕沒這麽幸運。”


    安慕白離去,寧夫人冷笑著坐在一塊山石上整理衣裳。


    蘇府院落雖不大,但格局不錯,有假山有湖,亭台樓閣一樣不少。


    太陽隱隱約約的穿過雲層。空氣裏有些燥熱。知了伏在樹葉當中,長一聲短一聲的叫,引的牆角的老貓上竄下跳去探看。


    假山下堆著幾塊山石,很是涼爽。


    寧夫人倚在那,想想到手的金子沒了。有些遺憾。歎了口氣,掐了一朵花戴著鬢邊。


    “夫人,咱們剛來蘇府,你看看。就得了十五兩銀子……”小菊歡天喜地的將寧夫人的月例銀子拿出來:“以後那些人,再不會為難咱們了吧?”


    “怎麽可能。”寧夫人以手支頭,靠著假山一副疲倦的樣子:“咱們欠華良那麽些銀子,這十五兩,跟那銀子比起來,連塞牙縫也不夠,華良他們怎麽可能放過咱們?咱們哪,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弄銀子才是。”


    “可是夫人……府裏的少奶奶……”小菊踮腳四處看看,湖水幽藍,蟬鳴聲聲。假山挨著綠草。亭台映著雲彩,倒沒其它人,她便小聲道:“府裏的少奶奶眼睛不好,她倒是好對付,關鍵是府裏的安管事……雖然他是夫人生的。”


    “啪。”寧夫人踢了小菊一下:“你又提這事。”


    小菊嚇的後退了兩步。咽口唾沫把這事給忍下了,眼珠一轉,又笑道:“夫人……蘇府的少奶奶好對付,可安管事可不像是吃素的,安管事眼裏,似乎揉不得沙子。瞧瞧,剛才不過一錠金子。又是蘇府的,安管事都不願意夫人拿走呢……”


    “我何曾不知呢。這個安慕白,唉,不提他了,如今咱們得想想,怎麽弄到一百兩銀子才好。華良說了。過兩天讓我給他送去,不然,就到蘇府來揭穿我的麵目。”寧夫人愁的直皺眉,眼前的十五兩銀子,離一百兩還差的遠。


    “夫人。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華良他……”


    “那有什麽辦法,誰讓咱們欠他的。我得趕緊想個法子,把銀子給他送去才好,等他找到蘇府來,咱們就死定了。”


    “你們兩個能不能別說話?”葫蘆舉著魚竿跑了過來,長長的魚鉤發出銀白色的光,直晃人眼。他好不容易靜下心來,來蘇府裏釣魚玩。釣魚要有耐心,也得專心,蘇府的魚不比野坑的魚,這些魚很是機靈,稍有人說話走動,魚就嚇跑了。


    剛才有兩條魚在葫蘆眼前遊來遊去,眼看就要上鉤了,可寧夫人跟小菊你一句我一句,又長籲短歎的,魚全給嚇跑了。


    葫蘆心裏不爽快,便來理論:“你們能不能走遠點?”


    小菊看到葫蘆,滿心歡喜,隻是紅著臉笑。


    寧夫人冷哼一聲:“你這孩子是誰?我可是蘇府的大奶奶。我允許你在蘇府裏釣魚了嗎?”


    “我在蘇府釣魚又不需要你允許。”


    “你……我是蘇府的大奶奶,我不準你在這裏釣魚。”寧夫人陰著臉,想給葫蘆一個下馬威。


    葫蘆沒寧夫人個子高,便抬腳踩在一塊石頭上,做出玉樹臨風的模樣:“我想在這裏釣魚就在這裏釣魚,蘇老爺都不管,大奶奶你也管不著。管不著呀管不著,管不著呀管不著……”葫蘆耍流氓一般,一屁股坐在山石上,不停的椅手裏的魚竿,魚竿一晃,魚鉤亂搖,魚鉤搖來搖去,差一點鉤住寧夫人:“我是專門來釣魚的,我可不想釣人。不過也說不準,萬一我手一哆嗦呢……”葫蘆故意晃晃魚竿。


    寧夫人嚇的花容失色,躲在小菊身後問;“這是哪一家的野孩子?”


    “夫人,他不是野孩子,他是二少奶奶的親弟弟,叫白葫蘆。”小菊喜滋滋的。


    聽說了葫蘆的身份,寧夫人才想起來,這個白葫蘆,以前是見過的,加上他又是芙蓉的親弟弟,寧夫人也不敢明著得罪,隻得假意笑著:“原來是二少奶奶的親弟弟,怪不得呢,你跟二少奶奶長的可真像。你在這裏釣魚吧,我這個大奶奶呀,要回房歇著去了。”


    葫蘆隻是擺弄他的魚鉤,似乎並不留意寧夫人說了什麽。


    寧夫人的笑容僵在臉上,走出幾步,便抱怨道:“二少奶奶的這個親弟弟真是沒有規矩,怎麽說我也是府裏的大奶奶,剛才我跟他示好,他竟然不冷不熱的,敢不跟咱們說話。真是放肆。真是沒教養。”


    這話葫蘆聽的真真切切,他當即起身追了上去:“大奶奶。”


    “嗯?葫蘆,你有什麽事?”寧夫人笑。


    “剛才大奶奶說我放肆沒有教養?”


    寧夫人心裏一緊:“我……你聽錯了吧?我並不曾那樣說。你是二少奶奶的弟弟,我喜歡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說那樣的話?”


    “大奶奶,這會兒我也不想釣魚了,反正大奶奶覺得我沒規矩。不如我學點規矩,我送大奶奶回房吧?”葫蘆眼睛一轉。


    “不用了,不用了,你釣魚去吧。”


    “怎麽不用,還是我送大奶奶回房吧。”葫蘆收起魚竿交給小菊拿著,他扯著寧夫人的衣袖,雖他個頭不低,到底輩分很低,他扯著寧夫人的衣袖,別人倒也不能說什麽。


    葫蘆在前。寧夫人在後。


    葫蘆走的極快,腳不沾地一樣,一年到頭,他幾乎每日都要往返白府跟皇宮,所以練就了好腳力。寧夫人這種婦人,出了門就得坐轎子,怎麽能跟他相比?


    寧夫人顯然受不住,磕磕絆絆的,上氣不接下氣:“葫蘆,哎喲,你可放開我吧。你跑的也太快了。”


    “大奶奶,我沒跑啊。”葫蘆笑:“我隻是想送大奶奶回房。”葫蘆不由分說拉著寧夫人,繞過那麵湖,繞過假山,穿過角門,後院前院。他像隻兔子似的,竄的極快,寧夫人大汗淋漓,口喘粗氣,隻覺得腳下像踩了棉花。眼前昏昏沉沉的都是星星,路也看不清了。


    來到前院,葫蘆突然就放慢了腳步。


    前院裏靜悄悄的。


    幾個婆子圍著水井提水洗衣裳。


    又有婆子在晾曬東西。


    還有婢女在修剪花木。


    大門口的看門漢子呆呆的站在那兒。


    葫蘆笑嘻嘻的鬆開手。


    寧夫人差點倒在台階上,葫蘆隻得扶著她。


    下人們聽到動靜,皆扭頭看著。


    “你……我……哎喲,不行了……我咳咳……咳咳……你走這麽快,我差點憋氣……我……”寧夫人頭上豆大的汗滴落下來。


    葫蘆笑笑,接過小菊遞上來的魚竿就走:“大奶奶不必謝我了,我最愛做好事,哪天大奶奶再需要我送的話,就讓小菊告訴我一聲。”


    寧夫人很是狼狽,一隻鞋子也掉了,小菊正提著。


    她紅著臉便回了房。


    洗衣的婆子小聲道:“喲,大奶奶這是怎麽了?臉紅的像發燒了似的,而且,這氣喘的……”


    另一個打水的婆子道:“看大奶奶還沒咱們老爺歲數大呢,怎麽……這會兒喘的要上不來氣?哎喲,真是人不可貌相,可別死在咱們老爺前頭。”


    “你這婆子,最愛說嘴,讓大奶奶聽去了,還不罰你的銀子。”另一個婆子笑起來。


    透過支起的窗戶,寧夫人靠在軟榻上凝望著那些婆子。


    她雖然聽不到婆子們在說什麽,但看那幫婆子的神情,定然是在嘲笑她了,她又氣又火,見小菊哼著小曲兒在房裏走來走去,一刻也不消停,便罵道:“你也是個眼高手低的,虧的伺候我多麽久,剛才那個什麽土豆……”


    “夫人,他不叫土豆,他叫葫蘆。”


    “我管他叫葫蘆還是叫土豆,就他,莫名其妙的說送我回房,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這下可好,讓我在下人們麵前出了醜,下人們不定還以為我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呢喘成這樣,你這個做婢女的,竟然好心幫他拿魚竿,你就不能扶著我?”寧夫人氣的不行:“要是別人,我早收拾他了,可惜,他是二少奶奶的親弟弟,我倒是小看二少奶奶了,還有這麽一個弟弟,他膽子倒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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