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波語塞,他哪裏有什麽喜歡的姑娘,不過是扯謊的,隻是不想讓芙蓉太過尷尬罷了。


    “春娘,那是楊波的私事,咱們不好隨便打聽的。”芙蓉掩飾了過去。


    春娘笑起來:“也是也是,咱們跟楊波鄰裏和睦的住了那麽久,我早把楊波當成了自己人了,所以問的有點多了。”


    芙蓉送楊波出門。


    小雪輕舞。


    楊波提著食盒,背上有點濕,是雪水。


    “回去先換件衣裳烤烤火,別凍著。”芙蓉道。


    楊波點點頭:“你也回去吧,以後我爹說什麽,你隻當沒聽見就是了,他嘮叨幾遍,慢慢的就忘了。”


    芙蓉點頭。


    “那我回去了。”楊波握緊了食盒,他的手凍的通紅。


    “楊波,其實我知道,你並沒有喜歡的姑娘。”芙蓉嘟囔了一句:“你隻是不想我跟春娘難堪。”


    楊波站定,背對著芙蓉:“其實,我真的有喜歡的姑娘。”


    一行腳印漸行漸遠。


    楊波的背影落寞的很。


    小巧掃了台階上的雪,望著楊波的背影直歎氣:“芙蓉姐,你說,楊波真的有喜歡的姑娘了嗎?我瞧著,他是怕他爹逼你嫁給他,所以才找了個借口罷了。他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


    “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小巧扶著掃帚發呆:“其實楊波他長相雖不英俊,可人實誠,而且對人接物都好,芙蓉姐怎麽就瞧不上他?”


    隻有芙蓉心裏清楚,並不是瞧不上,而是不喜歡。


    喜歡這兩個字說出來很容易,可兩個人互相喜歡,是一件多麽艱難的事情。


    芙蓉甚至覺得對不起楊波,對不起他的好。


    楊老爺子卻還在張羅著要去白家遊說,以至於飯都不能好好吃了:“我得想個辦法。讓芙蓉趕緊嫁進咱們家才好,免得夜長夢多,你瞧瞧如今白家的孩子多搶手,先不說白葫蘆被弄進宮裏,跟皇上的孩子一塊念書,就是病怏怏的白茶茶,聽說也要嫁給皇上了,白家興旺,咱們得趕緊抓緊芙蓉,別讓她跑了。”


    以前。楊老爺子心裏隻有他的羊。


    如今。他惦念的。也就是芙蓉了。


    楊波實在受不了他爹一天到晚的折騰:“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你喜歡什麽人?”楊老爺子給了他一巴掌:“除了白芙蓉,那些不三不四的阿貓阿狗,誰也別想進咱們楊家的門。”


    楊老爺子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


    次日天不亮。又頂風冒雪的去白家門口等著。


    簡直比城裏的更夫都準時。


    葫蘆拉開門,首先看到的就是楊老爺子。這幾日他常在白家門口守著,一開始葫蘆還驚詫,到了後來,若拉開大門沒有看到楊老爺子,他心裏反倒空蕩蕩的。


    楊老爺子裹著襖道:“我再進去跟你姐,你娘說說。”


    葫蘆伸出胳膊攔著:“楊大叔,你不要白費功夫了。”


    “為什麽?”


    “我聽她們說,楊波有喜歡的人了。不是我姐。”葫蘆悠悠道,他一直覺得,楊波是喜歡他大姐的,可如今楊波又說不喜歡他大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也想不明白,隻是勸楊老爺子:“楊波都不喜歡我大姐,楊大叔,你就別來張羅了,這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嗎?”


    楊老爺子很生氣,站台階上跺跺腿上的雪,又嗬了嗬手,扭一扭凍的通紅的耳朵道:“我愛白費蠟,你也管不著,不過,是誰說我們家楊波不喜歡芙蓉?你告訴我個名字,看我不去把她的嘴撕爛…….”


    嘴撕爛……..葫蘆心裏一驚:“我得進宮了,不跟你說了。”他怕再說下去,哪句話不對,楊老爺子先把他的嘴撕爛了。


    楊老爺子攔著他:“葫蘆,以前咱們在石米鎮的時候,我是對你不好,可當初你也不是讓人省心的,還記得嘛,有一次我把你的屁股打腫了,可你四歲,就知道往我飯碗裏放土疙瘩了啊。如今,就算以前都是我不對,你告訴我,為什麽我每次來,你大姐她們對我都是不冷不熱的,她是不是根本不想嫁給我們楊波?”


    葫蘆垂下眉眼:“其實…….我大姐應該在生你的氣,當初在石米鎮的時候,你可沒少為難她吧?王嬸子給我們家送點吃的,你還把王嬸子揍一頓呢,平時,你又愛說我姐的壞話,她怎麽可能會對你熱情?”


    葫蘆說完就跑,獨留楊老爺子一個人在白府門口發呆。


    的確。


    他以前對白家人是不好。


    白家出了什麽傷心事,他還得踩著梯子爬牆上看笑話,難道白芙蓉是在記仇?


    思來想去,他也不準備去白家了,而是轉身回了家。


    一回到家,就拿起剪刀跟斧頭出了門,弄的一家人心裏都沒底。不知道他神神叨叨的又要做什麽去。


    又一日。


    雪停。


    風大。


    葫蘆拉開門,見門口空蕩蕩的,還有一點失望,難道楊老爺子堅持了那麽幾日就堅持不住了?他關好門,走下台階,剛過轉角,便撞見楊老爺子。


    葫蘆嚇了一大跳。


    這是楊老爺子嗎?他還以為是哪個馬戲團裏跑出來的人。


    楊老爺子沒有穿厚棉襖,隻穿一件薄薄的小褂,嘴唇都凍青了。


    他哆哆嗦嗦的走到白家門口,搓著手嗬氣,想要說話,嘴上卻是不利索。


    葫蘆望著楊老爺子的裝備發愣。


    楊老爺子為何在背後插那麽些荊條?荊條有刺,紮在身上多疼啊。


    葫蘆腦海裏跳過一個詞,難道是負荊請罪?


    他不敢耽誤,推開門就去叫芙蓉:“大姐,大姐――不好了。”


    芙蓉本來睡的朦朦朧朧,聽到葫蘆大驚小怪的喊聲,她輕輕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葫蘆的大驚小怪,芙蓉早就見怪不怪了。


    “大姐――大姐――”葫蘆站廊下拍著芙蓉的窗子:“大姐,不好了。”


    “說。怎麽了?”芙蓉打了個嗬欠,將棉被蓋過頭頂。


    “有人孔融讓梨啊。”葫蘆喊。


    “孔融讓梨?什麽意思?誰孔融讓梨?”芙蓉迷迷糊糊的答話,心裏細想想孔融讓梨的故事,便又往被窩裏縮了縮:“這個故事,你三歲的時候我不就給你講過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楊老爺子一把給葫蘆巴拉到一邊去了:“還說……..是在宮裏念書…….念的是什麽……..什麽梨……..我不懂………我隻知道,前街的秀才告訴我………什麽……..負荊請罪…….阿嚏……..你大姐就會原諒我。”


    楊老爺子凍的像篩糠。


    葫蘆才想起來,剛才自己一激動,說錯話了。


    一聽到楊老爺子嗚嗚咽咽的聲音,芙蓉就睡不著了。


    這些天,他來白家的時辰。一天比一天早。


    雄雞沒報曉。楊老爺子已經等在門口了。這敬業的精神。簡直能氣死雞。


    芙蓉倒要看看,今兒他又要耍什麽花招。


    “芙蓉啊――我來……我來…….阿嚏…….阿嚏……..阿嚏……..”楊老爺子本想說負荊請罪,可凍的腦子一片混沌,如今隻有“阿嚏”的份兒。哪裏還能正常說話。


    他穿的實在單薄。


    芙蓉請他去爐子邊烤火:“大叔,你這又是何苦呢?”


    “阿嚏――阿嚏――阿嚏――”


    “大叔,你是長輩,莫說你沒有什麽大錯,也沒有什麽把柄在我們手裏,即便是有,有話也能好好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阿嚏――阿嚏――阿嚏――”


    “大叔,你租住的地方離這裏不近。來來回回的,很耗腳力,而且如今天又冷的厲害,你看,你凍到了吧?再說。這負荊請罪,我們怎麽受的起?”


    “阿嚏――阿嚏――阿嚏――”


    烤火。


    爐子裏炭火極旺。


    楊老爺子身上有了熱氣,可他的嘴巴如今就像租來的,怎麽也不聽使喚,他想說的話太多了,背荊條,在家裏他都折騰了半個多時辰,肯定不能浪費了,他本想煽煽情。


    比如,若芙蓉不答應嫁給楊波,他就一直背著荊條。可如今,想好的法子卻用不上,他的嘴哆嗦著,幹著急,說不出話。


    “大叔,我們家也沒有合適你的衣裳,你穿的這麽單薄,根本不行,小巧,你去雇一輛馬車來白家門口等著,我去拿床薄被給大叔披上。”芙蓉交待著。


    小巧麻利的跑去準備了。


    芙蓉去房裏扛了一床被,抽下楊老爺子背後的荊條:“大叔,一把年紀了,就不要學年紀人玩這個了,還是披著被子吧,暖和些。”


    “阿嚏――阿嚏――阿嚏――”


    “大叔,你要沒事,一會兒馬車來了,你就回去吧,回去暖暖,萬一凍壞了,可不是鬧著玩的。”芙蓉給他掖掖被角。


    “阿嚏――阿嚏――阿嚏――”楊老爺子隻有不斷打噴嚏的份兒,他暗恨自己不爭氣,來之前不是排演過很多次嗎?自己要說的話,要煽的情,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道歉的,可因為天冷,全白費了。


    馬車停在白家門口。


    芙蓉扶著他上車。


    楊老爺子不甘心,還是想說話,可還沒張口,噴嚏便接踵而至。


    車夫不禁呆住了:“老爺子,你怎麽跟個噴壺似的?”


    好不容易弄了個負荊請罪,沒想到竟然成了一場笑話?


    楊老爺子心有不甘,可又有什麽法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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