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他提醒,蘇暢早看到了,如今侍衛們嘲笑起青兒來,更讓蘇暢難堪不已,他隻好不說話,站的筆挺筆挺的。


    “你們誰是蘇暢?”一胖一瘦兩個宮女竟然走了過來。


    侍衛紛紛指著蘇暢。


    蘇暢知道躲不過,隻得抬起頭,隻是依然站的筆挺筆挺,分明沒有看宮女。


    瘦宮女笑著道:“蘇侍衛好福氣,青兒在我們這幫人裏,是最聰明伶俐的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沒想到皇上竟然把她賜給了你,你有福氣了,以後可得好好對待她。”


    蘇暢沒有說話。


    瘦宮女小聲道:“蘇侍衛如今得了美人,怎麽一臉不高興的模樣,怎麽一句話也不肯說呢?也太不懂規矩了吧?”


    蘇暢悠悠道:“男女授受不親。”


    此時他才覺得,古人發明這句話實在是太貼切了。


    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有一萬個理由來讚美她,比如身材好,有才華,比如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比如個性溫和,待人有禮。


    當你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隻需一句“男婦授受不親”就完了,聰明的女子,自然知道你是拒絕她了。


    這個青兒明顯不是個聰明的女子。而且極不聰明。


    青兒太胖,走兩步都喘,但說起話來,卻是有條不紊,就像三年前就打好了草稿一般:“蘇侍衛是吧?”


    “是。”


    “剛才是你在偷看我嘍?”青兒一臉得意。


    蘇暢甚至想把隔夜的雞爪吐出來:“青兒姑娘嚴重了,我們做侍衛的,隻看管朝陽門,一向不留意宮女。”蘇暢這樣說著,身子更是站的筆挺筆挺。


    青兒嗤笑一聲:“這會兒站這麽直給誰瞧呢,皇上又不在這兒,剛才一雙賊眼不是溜溜的打量我嗎?”


    賊眼?


    “你…….”蘇暢說不出話來。葫蘆還說,光聽名字,就知道這青兒長的標致,人又溫柔。葫蘆果斷是坑人的吧?


    青兒抬起頭,露出她的雙下巴來,可能是心裏急於表達,臉上的肉都急的一顫一顫的:“蘇侍衛,我可告訴你,雖然我在宮裏做個小宮女,小丫鬟,可我爹也是正正經經的知縣,莫看我現在這麽胖,當初進宮選秀時。我身形苗條。氣質絕佳。隻是落了選,心裏傷心,才長胖的,不過。胖有胖的好處,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青兒姑娘有什麽話,就直說吧。”蘇暢不得不打斷她:“別總扯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他本覺得,“琴棋書畫”這四個字,是美好的字,可如今跟青兒扯上關係,他覺得,這四個字,還是算了。


    青兒依然是一臉得意。像一天下了三個蛋的母雞,抬起高昂的頭,用眼角的餘光看著蘇暢:“蘇侍衛有二十來歲了吧,已經日薄西山了,我如今才十三。正是如花年紀,像我這樣的女子,在宮裏做幾年工,出了宮,還能嫁個好夫婿,沒想到皇上把我賜給了你,讓你占了極大的便宜,你要知道,是皇上將我賜給你,並不是本姑娘自願嫁給你,本姑娘無論如何也不會看上你這樣的小老頭。”


    蘇暢才二十來歲,即便不是風流倜儻也不算是小老頭吧?初次見麵,青兒把她自己當成鳳凰,把別人都當成脫毛雞一樣,更讓蘇暢厭惡:“青兒姑娘若是不滿皇上賜婚,那你跟皇上說說,把你收回去算了,反正本公子也沒打算接收。”


    “你――”青兒瞪著蘇暢:“小老頭。”


    “臭丫頭。”


    “死老頭。”


    “死丫頭。”


    青兒差點仰倒,哭著跟瘦宮女跑走了:“我完蛋了,皇上竟然把我賜給這麽個狂妄自大不懂憐香惜玉的臭侍衛,他都那麽老了,以後怎麽辦………我的命真是太苦了……”


    侍衛們紛紛笑起來:“蘇侍衛真是好福氣,未來的娘子長的真是福態。”


    蘇暢心裏跟抱個小火爐似的一跳一跳。若真娶了青兒,也能叫福氣?是生氣吧。


    自打見了青兒,蘇暢更明白了一句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葫蘆散學,跟蘇暢一塊回家。


    路過京城,葫蘆買了一兜兒吃的,什麽燒餅,年糕,燒雞並驢肉,他大快朵頤,吃的十分的香:“現在我們家也有錢了,不用我大姐做衣裳掙錢了,皇上賞了我們家銀子呢,春娘還說要給我姐做幾件嫁衣。”


    葫蘆吃的打嗝,跟蘇暢推讓一番,蘇暢卻什麽也吃不去。如今看青兒一眼,也能飽三年,哪裏還惦記吃東西的事。


    “蘇公子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蘇暢搖搖頭。


    “今兒在宮裏,我看到聖旨上說的那個青兒了。”葫蘆笑笑:“今日有位娘娘想聽曲兒,叫了青兒去彈琴,我跟三阿哥正好路過那,還聽了一會兒呢。彈的很好,叮叮當當的。”葫蘆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就是沒聽懂彈的什麽。”


    蘇暢卻是不信,以青兒的尺寸,她去彈琴,確定不會把琴弦給崩斷嗎?


    葫蘆卻很是誇讚那個青兒:“真是彈得一手好琴,而且人也很機靈呢,我早就說過,名字叫青兒…….人就標誌……..”


    再聽葫蘆說下去,蘇暢真的要崩潰了:“葫蘆,你吃你的東西,沒事提什麽青兒,她有什麽好提的。”


    葫蘆撓撓後腦勺:“也是,青兒是你未過門的娘子,我不應該總是提她,不過你娶親的時候,要請我喝喜酒啊。


    ”葫蘆一臉的笑。


    想到娶親,又想想青兒那盛氣淩人的模樣,蘇暢的心都要碎了。


    下月初六是好日子,蘇老爺看準了回了皇上,皇上自然高興不已:“蘇暢與青兒以後百年好合,過的和和美美,也是朕做了一件美事,如今朕心情甚好,就準了你們,下月初六,你們就迎娶青兒吧。”


    既然定下了日子。蘇老爺自然要跟蘇暢說。


    蘇暢白天見到青兒受了驚,剛躺下,又聽到下月初六成親的消息,果真是禍不單行,心裏極為失落,床都懶的下,他倚著帷帳搖頭:“爹,我不是說了,成親這事急不得,又不是等殺豬過年。那麽著急做什麽?”


    蘇老爺道:“爹知道你想往後拖。可這事總得辦。不如趁早,也好讓皇上放心,如今京城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呢。”


    “可我不想娶青兒。”蘇暢一想到青兒,腦子裏就蹦出“絕望”二字。


    “你想不想是一回事。娶不娶是一回事。”蘇老爺語重心長:“哪怕你不喜歡青兒,娶回來放在家裏養著,總是不違背皇上的意思,若不然,後果,你也是知道的。”


    蘇老爺畢竟年紀大些,又常在官場行走,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蘇暢唯有歎氣的份兒。


    半夜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他迎娶了青兒。他拉著青兒過門檻的時候,青兒一不小心踩到門檻上,突然的,門檻斷裂,蘇家房子就塌了。把蘇暢砸在裏麵。


    他被嚇醒。一身冷汗。


    靠床坐了很久,又喝了一碗茶,直到窗外出現了隱隱的亮光,他才打個嗬欠重新睡著,又夢到青兒對著他不停的嘮叨,不停的嘮叨,直嘮叨的蘇家下人都倒地吐血,蘇暢也噴出二兩血來才罷休。


    又是一身冷汗。


    見青兒一麵,便做了一夜噩夢,真是不可想象,若以後在一起生活,會是個什麽模樣。


    蘇府門口又一陣喧鬧。


    蘇暢偷偷去看,像是做賊。


    又是七公公來傳旨。


    卻並不是到蘇府,而是去了白家。


    蘇暢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他在門口等著。直到七公公帶著小太監走了,他才躡手躡腳的進了白家。


    本來想偷偷的叫葫蘆來問一問,沒想到剛進白家,便被春娘給發現了。


    春娘在廊下熬藥,藥味熏天,白家院子裏都是柴草跟草藥的味道。


    “芙蓉…….哪裏不好了嗎?”蘇暢問。


    春娘搖搖頭:“這是給茶茶熬的藥,茶茶的病又重了,如今起不了床。”


    春娘的眼淚滴在柴草上,柴草上便發出“嗤”的一聲響。


    蘇暢訕訕的站著。


    春娘道:“蘇公子可是有什麽事?”


    “哦,沒有……..就是聽說二小姐不舒服,特意來看看……..”蘇暢撒了個謊,他不善於撒謊,如今臉上通紅。


    “蘇公子有心了。”春娘倒了些藥出來:“剛才七公公來傳旨……..茶茶的病…….怕是再也好不了了。”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來,春娘哽咽著,不忘壓低聲音:“這事,都瞞著茶茶呢,可紙裏哪能包住火?”


    “什麽事?”蘇暢問。


    “還不是芙蓉的事,剛才七公公傳了話來,說是宮裏算好了日子,下月初六,是極好的,宜嫁娶,讓我們做好準備,下月初六一早,便有轎子來接芙蓉進宮了,說是接芙蓉進宮,便是給皇上當妃子的吧,反正,我一個鄉下婦人,哪裏明白這個。”


    如雷轟頂。蘇暢傻站在那無法動彈。


    “倒是可憐了我們家茶茶,一直以來茶茶的心病我們都知道,如今皇上要迎娶芙蓉,我真怕茶茶過不了她自己這一關。”春娘揩揩眼淚:“芙蓉還在睡著,我去給茶茶送藥,蘇公子若沒有什麽事,進屋裏坐坐吧。”


    蘇暢點頭,算是答應。


    見春娘端藥進了茶茶的房間,他便又出來院裏,隔著窗子打量著芙蓉。


    如今天冷,窗子本應該關著。隻是屋裏有炭味兒,芙蓉習慣將窗子開條縫。


    芙蓉睡的香甜,感覺窗外有人似的,便扭頭看了看,看到果然有人,倒是嚇了一跳。


    葫蘆已是叫了起來:“蘇公子……..你偷看我大姐睡覺……..”


    蘇暢忙捂著他的嘴巴,這個葫蘆,果然陰魂不散。


    本來想偷偷看一會兒芙蓉就走,如今被葫蘆吆喝出來,蘇暢隻得進屋說話。


    芙蓉依然是笑著的:“我知道你叫什麽了,你叫蘇公子對不對?”


    蘇暢搖搖頭:“我叫蘇暢。”


    “蘇暢?”


    蘇暢欣喜:“你記起來了?”


    芙蓉搖搖頭:“你為什麽站在窗外偷看我?”


    “我…….我……..”蘇暢說不出話來。


    芙蓉咯咯的笑:“你的臉怎麽紅了?”


    蘇暢突然有些拘謹,扭扭捏捏的坐在桌邊,身子一抖,腰裏的匕首掉到了地上。


    白花花的匕首,耀眼奪目。


    葫蘆先是反應了過來:“蘇公子……..你不會帶著匕首來我們家殺人的吧?”


    蘇暢撿起匕首,十分愛惜的彈彈上麵的灰塵,重新將匕首收起來:“這匕首是我的防身之物,我天天帶在身上的。葫蘆,你去別的地方玩,我跟你大姐有話說。”


    “我無聊的很,你們說什麽,讓我偷聽一會兒。”葫蘆賴著不走。


    “你把我家八哥的毛拔光了,我還沒有找你算帳。”蘇暢又翻起了他的陳年賬本。


    這一招果然有效,葫蘆頃刻間跑的無影無蹤。


    屋裏隻有蘇暢與芙蓉。


    “聽說……..下月初六,皇上就要迎娶你了。這個消息,你自己知道嗎?”蘇暢問芙蓉。


    芙蓉笑著道:“我知道了。你看,我們家已給我準備好了喜服,這喜服好看吧。”芙蓉拿了大紅的喜服出來。喜服做工精致,上麵盤著金鳳,一串珍珠鑲嵌在對襟處,上等的蘇繡,連袖口都是金線。


    珍珠與金線發出耀眼的光芒,屋子裏頓時亮堂不少。


    芙蓉拿了一塊喜帕蓋在頭上:“你看,這喜帕,就是下月初六成親的時候要蓋的,好看嗎?”


    大紅色的喜帕,四角繡著金線為底的鳳凰,下懸著紅色的流蘇,果然喜慶又大方。


    看到這喜服,喜帕,這麽鮮豔的顏色,蘇暢心裏莫名的難受。


    芙蓉掀起喜帕一角:“怎麽了?這喜帕不好看嗎?”


    “好看,好看。”


    “好看就行了,那下月初六,我就蓋著這塊喜帕出嫁了。”芙蓉淺笑:“你不是要迎娶青兒嗎?算好日子了嗎?是哪一天。”


    “這…….”


    “是哪一天,你說嘛。”


    “下月初六……..”


    芙蓉拍手笑起來:“真好,咱們是一天呢。”


    蘇暢苦笑,是啊,是一天,這一天,他娶,她嫁,可惜,他娶別人,她嫁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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