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趙老四便掏出他的白布褡褳,從裏麵掏出上百枚銀針來,這是他唯一值錢的家當了,他給銀針擺好,消毒,葫蘆本來好奇想看,又有些害怕,便站的遠遠的:“趙大夫,這些針都插到我大姐身上嗎?”


    “是。”


    “那我大姐一定完蛋了,有一回她做衣裳,縫衣針插進手指裏,她都嗷嗷叫呢,這麽多針,她不是疼死了?”


    趙老四點點頭,可又無何奈何,想去腹水,隻能這樣試一試。


    擺弄好銀針,趙老四又從褡褳裏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對著一塊磨刀石,麻利的磨了起來。


    “趙大夫,你怎麽知道今兒晌午家裏要殺雞?”葫蘆還以為趙老四磨刀是用來殺雞的。


    趙老四揩揩額頭的汗道:“這刀不是用來殺雞的,是用來剖腹的。”


    “什麽是剖腹?”


    “就是說,開肚子,如果施銀針沒用,就得用小刀把肚子開一個口,把積水給抽出來。”趙老四一麵說著,一麵“謔謔”磨刀。


    用這刀來開肚子,那不是死的很慘?葫蘆的臉都嚇白了。


    喝了幾劑藥,芙蓉覺得頭沒有那麽暈了,甚至,有了胃口,想吃點東西。


    蘇暢跑到京城裏買了蝦,螃蟹,肥雞並烤鴨,還有一些精美的小菜提過來,可芙蓉隻有流口水的份兒,卻吃不下。勉強吃進去一個蝦,又吐了出來。


    喝藥,病有見輕,可肚子卻居高不下。趙老四想到當年白家村老婦的慘相,明白光靠服藥,肚子的積水是無法排除的,而芙蓉如今的形勢,已是等不得了。


    趙老四同眾人商量:“是時候給芙蓉施針了,施針也隻是試一試,若施針不行。三天之內,必須用小刀在芙蓉肚子上開口,把積水清理出來一些。”


    蘇暢道:“給芙蓉看病還要用刀?”他有點信不過趙老四的手藝:“用刀這事,我比較熟,不然,讓我來吧?”


    趙老四搖頭:“幾百年前,神醫華佗診出曹操的頭疼病,還要幫他開顱,結果,曹操並不願意。還以為華佗要害他。反而疼死了。從古到今,開顱破腹醫病,倒不稀奇,蘇公子雖武藝高強。未必懂得人之構造,給芙蓉姑娘瞧病的事,還是我來吧。”


    眾人隻得把希望都寄托在趙老四身上,又希望那些銀針有用,如果銀針有用,就不用破腹了。


    趙老四插了上百枚銀針在芙蓉腹部。


    葫蘆扒著門看到,嚇出一身冷汗:“大姐,你變成刺蝟啦。”


    雖然很疼,芙蓉努力忍著。


    施針三天。配著那些草藥,並不見效果。


    芙蓉吃東西還會吐,而那驕傲的肚子,完全沒有動靜,還是那麽高高的聳立著。


    如此。隻有用殺手鐧了。


    趙老四備好了刀,倒了些酒,然後用火折子點著了酒,將刀在上麵晃晃。


    葫蘆驚詫的道:“這是要玩雜技麽?”


    “這是給刀消毒。”蘇暢提醒道:“趙大夫,你確定你能行麽?在身上開一刀,可不是鬧著玩的。”


    “也不是十分有把握。”趙老四道:“我跟喻老爺他們說過了,如今芙蓉的病,我隻有五分把握,五分靠人力,五分靠天命罷了。”


    給刀消過了毒,他又拍了把大腿:“哎呀。”


    “怎麽了,不會是連五分把握也沒有了吧?”蘇暢緊張的握住他的胳膊。


    趙老四拍了拍腦門道:“今兒隻想著動刀的事,竟然忘記給芙蓉熬草藥了,動刀之前,她得喝些特殊的草藥,連喝兩天,身上麻了,我動刀的時候,她才沒有那麽疼。”


    “我現在就去熬。”春娘站了起來。


    “現在熬已經來不及了,還是等明天吧,不過,有些話,我得告訴大夥,這喝了讓人酸麻的草藥,對身體是有害的,芙蓉的病,雖是腹積水,可因為憂思,已傷及腦部,若再喝下這藥,會有危險。”


    “什麽危險?”


    “幾十年前我醫的那位婦人,就因為喝了這種草藥,腦子變的糊塗,連家裏人也不認得了,後來,還是死了。”趙老四盯著眾人。征求大夥的意見。


    “喝了這藥腦子變糊塗?”蘇暢攔在前頭:“那怎麽能給芙蓉喝呢。”


    “若不喝,身子扛不住,不但疼,而且不能凝血,就更危險。”趙老四一臉嚴肅。


    最後,在全家人的商議下,決定第二日起,給芙蓉服用草藥。


    趙老四已去準備了。


    全家人都心事重重,春娘更是給香爐裏插滿了香,跪在蒲團上磕了整整一天的頭,直磕的額頭烏青,就是不肯停下:“大慈大悲的菩薩,我們家芙蓉從小多災多難,求菩薩憐憫,保她一命。不然,我該怎麽活下去呢。”


    蘇暢來到床前陪芙蓉說話,跟著來的還有葫蘆幾人。


    葫蘆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芙蓉,想要關心,開口卻是:“大姐,先前你好像一隻刺蝟啊。”


    蘇暢捅捅他。


    葫蘆又道:“大姐,你喝了幾天草藥,臉怎麽都變綠了,像湖裏的青蛙。”


    蘇暢又捅捅他。


    葫蘆見芙蓉不說話,也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便吸了吸鼻子:“大姐,春娘在給菩薩磕頭呢,讓菩薩保佑你不要死,反正菩薩也不說話,誰也不知道,春娘說的話,她聽見了沒有。”


    蘇暢隻得又捅捅他,讓小巧與茶茶帶他出去。


    屋裏隻有芙蓉與蘇暢。


    蘇暢擠出一抹笑來,芙蓉翻眼看看,便淺笑著道:“你不知道你笑的比哭還難看嗎?”


    “白氏――”蘇暢有些哽咽:“你竟然還笑的出來。”


    “有什麽不能笑的。”芙蓉倒是看的開:“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蘇暢歎氣:“我不管什麽紅毛白毛,反正你若死了,我是不依的。”可想想趙大夫說的話,他又惆悵起來:“有些事,我不依,又有什麽辦法呢。我真怕有一天,你死了。那我…….們怎麽活。”


    芙蓉依然淺笑:“死倒不可怕,眼睛一閉,雙腿一蹬,萬事皆空,可若不死,還變成了傻子,甚至連家人也不認識,那就……..”


    “誰告訴你喝了那酸麻的草藥有可能變成傻子?”蘇暢急了。


    “這不是你說的嗎?”芙蓉笑。


    蘇暢恨恨的道:“肯定是葫蘆那個烏鴉嘴說的,我就知道他肚子裏藏不住話。”他不放心,想安慰芙蓉,可他卻想流淚,而芙蓉卻是一直笑著,他隻得扭過臉去,哽咽了一回,長長舒了口氣才道:“白氏,你若變糊塗了,會不認得我嗎?”


    “我。”


    “我就知道你心狠。”


    “嗬嗬。”


    “你若敢不認得我,那……我也認得你。”蘇暢陪著芙蓉說會話,看到芙蓉故作堅強的模樣,他心裏愈加酸澀,怕當著芙蓉的麵流淚會惹的芙蓉心酸,他隻得出來。


    因為忙著芙蓉的事,蘇暢甚至顧不得那隻脫毛八哥。


    蘇老爺撒些小米喂給它,蘇暢湊上去,悄悄跟蘇老爺說了幾句。


    蘇老爺有些詫異,他撒光了手上的小米,皺著眉頭問蘇暢:“你可想清楚了,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我想清楚了。”


    蘇老爺歎了口氣:“依爹的意思,想讓你再等等看,如今形勢不明,下這個結論為時過早,不過,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爹也不攔著,你的日子,終需你來選。”


    蘇暢點頭。


    這兩日,芙蓉照著趙大夫的叮囑,喝了那些會致人酸麻的藥。


    一碗一碗的喝下去,果然覺得胳膊漸漸的無法抬起來,一雙腿也像飄在雲裏,而她的頭發,像蛇一樣蜿蜒在枕頭上,她有些困了,想睡覺,努力清醒著,舌頭也變的酸麻。


    葫蘆給芙蓉端了包子來放在桌上:“大姐,開飯,趙大夫說,今兒你不能吃油膩,也不能喝粥,隻有倆包子,吃吧。”


    芙蓉肚子“咕嚕”了一下。


    葫蘆又道:“趙大夫又給刀消毒呢,過不久就開你的肚子,大姐,你吃了飯就躺著,別亂動了。”


    芙蓉的肚子又“咕嚕”一下。


    “大姐,我走了啊,你快吃包子吧,春娘又跪那給菩薩磕頭呢。”葫蘆轉身要跑。


    芙蓉叫他:“葫……..葫…….葫…….”


    “包子沒糊。”葫蘆答了一聲。


    “葫蘆――”芙蓉喊出這句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葫蘆…….你……..把包子…….遞給我。”


    她如今無法動彈,雙手雙腳都漸漸沒了知覺,舌頭不靈活,說話都不順溜。隻說出這一句話,芙蓉就急出了汗。


    葫蘆捏著包子遞過去:“大姐,你怎麽突然變結巴了。”


    “你…….喂我…….”芙蓉甚至不能接包子。


    葫蘆隻得把包子塞進芙蓉嘴裏,包子太大,芙蓉的嘴裝不了:“葫蘆…….掰開………”


    葫蘆隻得把包子分成小塊,塞了一小塊進芙蓉嘴裏,芙蓉卻無法下咽,包子臥在舌尖上,就是進不了肚子,葫蘆無法,隻得用手拖著芙蓉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抬,又一鬆,又一抬,又一鬆,包子卻還是下不去。


    他有些懊惱:“大姐,是不是趙大夫把你治壞了?你怎麽連吃飯也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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