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分明看到了皇上,或者說,從皇上進“香滿樓”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他了。


    “那個女人……她是附近做繡活的,並不接客。”老鴇把花魁往皇上身邊推,一麵說著:“您看看,我這裏的花魁,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那個繡娘,姿色不過平平,大爺怎麽會瞧的上她?”


    花魁順手攬住了皇上的脖子。


    芙蓉來“香滿樓”,本是送手帕的,送便收一收銀子。隔三差五的,她便來一回,沒想到,卻能在這裏碰到皇上。


    眼瞧著花魁像軟麵條一般黏糊著皇上,芙蓉瞪了皇上一眼,便去跟老鴇結銀子。


    一共四塊手帕,八兩銀子。


    老鴇數了銀子給芙蓉,芙蓉欲出門,卻被皇上伸手攔住:“別走。”


    “你與七…….”芙蓉把“公公”兩個字咽進肚子裏,若此時揭穿他的皇上身份,那一定會把老鴇嚇暈過去吧。再說,這事若傳開,於他名聲有損。


    芙蓉隻得道:“你們快活你們的,我一個小小繡娘,還得回府裏做衣裳。”


    “若我說是來這裏找你的,你信嗎?”皇上凝望著她。


    芙蓉盯著皇上:“你自己相信嗎?”


    “有點不信。”


    “那不就行了。”芙蓉扒開皇上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香滿樓”的姑娘跟樹藤一樣,生生纏住皇上,見芙蓉走了,皇上哪裏還有心思應付她們,好不容易抽出身來,追了有兩條街,才追上了芙蓉。


    “芙蓉,你生氣了?”皇上喘著粗氣。


    七公公遠遠跟在皇上身後。他被“香滿樓”的姑娘占了便宜,胸口衣裳大開,此時一麵小聲哭著。一麵扣著扣子,顯的十分委屈。


    “芙蓉。你別走那麽快,等等朕。朕剛才真的是去香滿樓找你的…….朕…….”皇上吞吞吐吐。


    “皇上找我何事?”


    “朕…….謝謝你上回救了次歡……”


    “都過去那麽久了,皇上何必再道謝,再說,凶手不是都已經死了嗎?”


    皇上被噎住了。


    一路跟到白家門口。


    皇上攔住了芙蓉:“我問你一件事。”


    “皇上請說。”


    “上次我送給你的腰牌,你為何要給你的妹妹?你明知道朕害怕看到她,你還…….”皇上壓著聲音道:“朕本來是想你拿著腰牌。可以進宮看朕的,你就那麽不想見朕嗎?”


    芙蓉笑笑:“民女忙的不可開交,皇上來就為了這事?”芙蓉鑽進衣鋪裏,熟練的挑出兩塊布料來做衣裳。皇上卻攔在前頭:“不準做,白芙蓉,難道做衣裳比朕還重要嗎?”


    “皇上覺得呢?”芙蓉反問他。


    “朕回頭再給你一塊腰牌,以後你每逢初一,十五。都到宮裏去,宮裏有好吃的,到時候,朕讓你嚐嚐禦膳房的手藝,不能不去。知道嗎?”皇上盯著她。


    芙蓉不喜歡皇上命令的口氣:“皇上若堅持送腰牌給我,那我也隻好接著,可我實在很忙,那些好吃的,皇上留著自己吃吧。我還要做衣裳,皇上沒有別的事,先回去吧。”


    芙蓉拿著衣料進了院子。


    皇上追上去,從衣袖裏掏出那個匣子來:“白芙蓉,朕送你一件東西。”


    芙蓉頭也不回:“無功不受祿,不敢收皇上的東西,皇上還是拿回去吧。”


    芙蓉軟硬不吃,皇上有些不高興,他從小生活在宮裏,一向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有誰敢忤逆他的意思,哪怕他要賞賜別人什麽,別人也隻有收下的份兒。


    可是芙蓉,竟然無動於衷?


    皇上尷尬的站在大門口,想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進白家,便對七公公道:“定然是你買的這東西,不合芙蓉的心意,芙蓉才不願意收。”


    七公公更是委屈:“皇上,這匣子裏的東西,芙蓉姑娘看都沒看到,怎麽會是不合她的心意呢?或許是……”七公公不敢說下去了。


    皇上抖抖袍子:“你是說,是朕不合她的心意,所以連朕的東西,她都不願意收下?”


    七公公默默點了點頭。


    皇上卻是不信。


    宮裏的女人,哪一個不是愛他愛的死去活來,即便他動一動手指頭,或是稍稍一笑,那些女人便如跌進了蜜罐一般,樂不可支,可這個白芙蓉,倒跟她們不一樣?


    思來想去,皇上又不想白白浪費了東西,又不想拉下麵子,便把匣子塞給七公公:“你把這匣子送給白芙蓉,隻是,別說是朕送的。”


    七公公麵帶難色:“皇上,老奴去送,跟皇上去送有什麽區別呢?芙蓉姑娘見是老奴送的,自然知道是皇上的東西。”


    皇上一想,這倒也是。


    於是隻得將匣子塞回衣袖裏,帶著七公公悶悶不樂的回宮去。


    天寒地凍的,雪地裏的兩個人猶如寒鴉,走到朝陽門,皇上的嘴唇都青了。


    蘇暢還在朝陽門當值,見了皇上,便屈膝行禮。


    皇上從他麵前走了過去,想了想,又退了回來:“上一次白家出了凶犯,聽說當時你救下了白家人,也救下了次歡阿哥,京城的案子審下來,說是要給你賞賜,給了沒有?”


    蘇暢不好言語。


    這賞賜的事,不是應該皇上出嗎?


    七公公小聲提醒了一句:“皇上,蘇侍衛賞賜的事,皇上還沒批呢,那折子還在養心殿押著。”


    “是了,是應該賞蘇侍衛。”皇上把那匣子交給蘇暢。


    蘇暢接了便謝恩:“謝皇上的賞。”


    朝陽門有幾位當值的侍衛,皇上親自同蘇暢說話,又給了蘇暢一個匣子,自然讓別人豔羨不已。


    蘇暢嘴角也有笑意,手裏的匣子,隻看做工,便是極好的東西。


    “這個……..這個匣子…….不是賞給你的。”皇上悠悠道:“你的賞銀。朕過幾天賜給你,這匣子……..”皇上叫蘇暢上前,貼著他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蘇暢麵有難色。


    皇上笑笑道:“是朕讓你這麽做的。盡管去做吧。”


    “是。”蘇暢隻好領命。


    一時從朝陽門回到蘇府,蘇府脫去差服。便打扮起來。


    他給頭發束到頭頂,用一支和田玉盤著,披一件黑色獺兔皮連帽披風,內襯暗紅色綢緞坎肩並米黃色棉袍子。收拾利索以後,又給腰間懸上繡梅花錢袋並一塊上好的玉觀音。然後在寬束腰兩側分別掛上兩條尺餘的暗紅流蘇。


    難得他穿的這麽齊整。連蘇老爺都覺得驚詫:“這是要去哪裏?去宮裏麵見皇上也沒見你如此興師動眾。”


    蘇暢已是冒著嚴寒出了門。


    晚間白家吃的是火鍋。


    如冷寒冷的天氣,滴水成冰,一家人圍坐著吃吃火鍋。倒是一大樂事。


    火鍋裏燉的是兩隻野斑鳩,葫蘆從宮裏帶回來的,隻說是上完了課,他跟幾個阿哥一塊捉的。然後他領了兩隻,拿回來熬湯,然後在湯裏涮菜吃極好。熱氣騰騰,讓人極有胃口。


    一時間說到次歡,春娘便道:“不知次歡阿哥又長高了沒有。”


    葫蘆咬著青菜道:“沒長高。還是那麽矮。”


    “次歡阿哥什麽時候能來咱們家玩一玩就好了,好久沒見他,很是想念。”


    葫蘆卻不願意:“不行,春娘,天這麽冷。萬一次歡再尿了床,那可怎麽辦?”


    芙蓉也表示不讚同:“宮外複雜,上一次的事還曆曆在目,若有人圖謀不軌,以咱們的力量,如何能護的了他,阿哥們還是生活在宮裏比較安全一點。”


    難得芙蓉與葫蘆能站到一條站線上。


    葫蘆“吧嗒”著嘴道:“以前我們還跟貞娘娘的三阿哥一塊玩呢,後來,聽說三阿哥被賜死了,是太後幹的…….”


    “不準說太後的壞話,太後也有太後的難處,誰讓三阿哥的額娘做出那樣的事呢。”茶茶放下飯碗反駁。


    這些天在家裏,難得聽到她說這麽長的話。


    平時吃飯叫她,她都“恩”一聲。


    要麽就是躺床上發呆。


    要麽就是喝她的湯藥。


    要麽就是望著窗外的雪歎氣。


    葫蘆見茶茶訓斥她,知道惹毛了茶茶,便也不敢吭聲,自打來了京城以後,茶茶就變樣了,跟以前在懷海城的時候,大不一樣,葫蘆甚至不敢靠近她,害怕萬一惹了茶茶不痛快,自己又凶多吉少。


    “唉,太後殺了三阿哥,其實,也是為了皇上好,那畢竟不是皇上的孩子。唉,帝王之間,總是…….唉,咱們小門小戶的,說這些做什麽?還是吃飯吧。鍋裏的菜都熟了。”春娘給葫蘆幾人夾菜。


    火鍋裏的熱氣漸漸浮上來,照的人臉上暖暖的,鍋底的炭盆“吱吱”的冒著火光,白家中堂暖如春天。


    蘇暢搓手進來,凍的打了個哆嗦。


    春娘忙起身招呼:“是蘇公子來了,快坐,正好加副碗碟兒,一塊吃飯。”


    芙蓉卻攔下了:“春娘,你不要忙活了,你瞧瞧蘇公子這穿戴,定然是有大事要辦,哪裏有時間在咱們家用飯?”


    春娘愣住了。


    蘇暢搓著凍的通紅的手道:“我是有大事要辦,不過…….不過春娘你還是加副碗碟兒吧,看你們吃的高興,我也湊湊熱鬧。”


    春娘笑著去廚房拿碗碟兒了。


    蘇暢挨著葫蘆坐下,右手邊是芙蓉。


    芙蓉悠悠問他:“蘇公子穿這麽華貴,確定不是去相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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