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一向驕縱格格。


    格格三番四次的要求王爺親自來過問懷海城的人命事,王爺唯有照辦。


    公審之前,王爺打算去天牢裏走一趟。


    未進天牢,便先見了楊波的爹娘。


    楊老爺子把他最愛抽的煙鍋子都收了起來,這兩日,急的他上了火,嘴角都長了燎泡,此時的他,正迷惘而著急的在天牢門口轉悠。


    王嬸子提著一個竹編的籃子,裏麵放著一壺燒酒,一隻燒雞,還有一些涼牛肉。她幾次同天牢門口的衙役說好話,可結果依然是一盆冷水。


    王嬸子蹲坐在天牢門口抹淚:“如今,一點飯食也遞不進去,孩子們不知餓成什麽樣了。”


    “隻是讓你準備些吃的,你準備這燒酒加燒雞,倒像是給死人送行的。”楊老爺子見飯菜送不進去,也有些急了,便揶揄了一聲,又覺得自己說話不吉利,忙捂著自己的嘴巴:“話可不能亂說的。這些孩子,不會有事的。要走,也是我這老頭子先走。”


    “我就說呢,怎麽青天白日的,楊波要娶喻府的丫鬟,還娶的這麽急,誰知道,剛娶回來,丫鬟就死了,都是命啊。”一個看熱鬧的人默默的道。


    “如今一場喜事,很快就要變成一場喪事了,唉。”另一個附和。


    懷海城裏,楊波對人一向不錯,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城裏眾說紛紜。


    一開始,楊老爺子還會咬著煙鍋子去跟別人理論。


    如今,他喉嚨也快啞了,任由他們說去吧,他隻是擔心天牢裏的楊波。


    王爺一來,衙役們慌忙跪倒行禮。


    王嬸子聽說這位是京城裏來的大官,忙放下籃子。伏在地上抱住了王爺的腿:“求王爺救我們家孩子…….”


    “這是?”王爺一頭霧水。


    “阿瑪,這是我跟你說過的,楊波的娘,如今楊波娶了喻府的丫鬟,那丫鬟卻死了,楊波也被關在了天牢裏。”格格小聲道。


    “都起來吧。”王爺揮揮衣袖。


    王嬸子抱著王爺的腿,猶如撿到了救命的稻草。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鬆開。


    “我阿瑪是進去幫芙蓉,楊波他們伸冤的,若你們這樣擋在麵前,那就沒法伸冤了。”格格道。


    楊老爺子眼睛一亮。忙把王嬸子拉到一邊。


    王嬸子哭的很痛,籃子裏的酒也倒了一半。


    天牢裏的老鼠成群。黑黢黢的身子,隻有兩隻眼睛閃著綠光。


    格格活蹦亂跳的走在前頭,燈光昏暗,她一不小心,便踩到了一隻老鼠的尾巴,老鼠受了驚,吱吱的叫了起來。


    格格低頭一看,嚇的連連後退。這一退不要緊。正好撞在跟著喻老爺前來的喻隻初身上。


    喻隻初一向不愛理她。


    格格也有些尷尬。


    若在往日,她撞到別人身上,自然會說:“為什麽不躲開,非得跟本格格撞在一起。”


    可一遇上喻隻初,她就蔫吧了。聲音都低了三分:“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


    “我沒說你故意。”喻隻初看著她。


    喻隻初鮮少直視她。格格臉一紅,說話也不利索了:“我…….撞疼你了嗎?我給你揉揉……”


    格格說著,伸出手來,想在喻隻初胸脯上摸兩下,以便揩油。


    喻隻初似乎早就瞧出了她這點心思,後退一步,搖搖頭道:“不用了。”


    雖聲音也冷冷的,但至少用眼睛看了格格,這足以讓格格欣喜。


    芙蓉被關多日,吃不好,睡不著,如今瘦了一圈,也染了風寒,縮在牢房一角,咳嗽的厲害。


    春娘試圖為她掖掖被角,可芙蓉卻把棉被遞給茶茶:“天冷了…….咳咳……茶茶還小,這棉被,應該給茶茶蓋著。”


    天牢裏難得有一兩床棉被。


    又薄又臭,不知蓋過了多少死刑犯,一角還破了個洞,露著裏麵的棉絮,這便是過冬的物件了。


    在這暗無天日的天牢裏,哪怕冬天下了雪,外麵結了冰,牢房裏唯一可以用來取暖的,也就隻有這棉被了。


    “芙蓉…….春娘……..我來放你們出去了。”格格跳到牢房門口,晃動著牢房的粗鐵鏈道:“快…….打開……”


    衙役有些為難的望著喻老爺。


    王爺真是拿這個女兒沒辦法,隻得笑了一聲:“喻老爺見笑了,我家這格格,說話一向如此。”一麵又拉起格格的手道:“放誰不放誰,那得等審了以後再說,今兒咱們隻是來看看,並不是來放人的。”


    喻老爺揮了揮手,衙役迅速的開了門。


    天牢裏一股黴味兒彌散開來,王爺不禁打了個噴嚏。


    “她就是白芙蓉了?”王爺問躺在地上,身子有些顫抖的芙蓉。


    “是。”喻老爺見芙蓉這樣,心裏有些不忍,可做為堂堂的父母官,且當著王爺的麵,他也不好做什麽,倒是喻隻初,見芙蓉如此光景,毫不猶豫,便解下了身上的棉衣,輕輕的蓋在芙蓉身上。


    “謝…….”芙蓉想起身,奈何身上毫無力氣,身子一動,喉嚨幹癢,又咳嗽了起來:“我…….咳咳…….”


    “芙蓉……身上不好,就別說話了,躺著吧。”喻隻初又一次蹲下身子,試圖給芙蓉掖被角。


    格格有些不高興,她學著喻隻初蹲下,為芙蓉拉了被角,嘴裏嘟囔著:“掖被角這種事,自然是我們這種女子做的,你們男人,怎麽能做呢?”


    格格的被角,都是有婢女來掖,如今,她倒幫芙蓉掖起了被角。


    芙蓉的額頭更燙了,春娘將她摟在懷裏,一麵哭著對喻老爺道:“求你…….放芙蓉出去……..樸夫人死的事,就讓我以死抵命吧。”


    她實在看不得芙蓉在天牢裏受苦。


    如果能讓芙蓉跟茶茶過上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她甘願人頭落地。


    “春……娘……樸夫人死的事,還沒有定論…….所以……”喻老爺也有難言之隱。


    如今樸家人在喻府門口設靈堂,就是要給喻老爺難堪。


    懷海城上上下下,都在等著結案,若把芙蓉放出去,定然無法交待。


    春娘嗬嗬一笑,眼睛裏全是晶瑩的淚花:“或許,當年,我就不應該生下芙蓉……這麽些年來,讓她受盡了委屈與折磨,本來,這個孩子,快要過上好日子了,可是,她又一次與我重逢,重逢以後,便又多災多難起來,或許,我就是她的克星…….”


    “春娘……咳咳…..你千萬不要這麽說。”芙蓉伸出手來,想去撫摸春娘的臉,可全身無力,手上也沒有力氣,隻能靜靜的靠著春娘,喉嚨動了動,再也說不出話。


    “王爺,喻老爺…….我知道樸夫人死的事。”隔壁牢房裏,楊波豁然站起。


    “楊波……你不要說……..”芙蓉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王爺煞有其事的望著楊波:“你就是楊波了,先前你爹娘在天牢門口,想進來瞧你,可惜沒能進來,你又犯下了什麽不是?”


    楊波卻答非所問:“王爺,我知道樸夫人的死,不關芙蓉一家的事。”


    王爺笑笑:“你這個人,倒是稀奇,如今不為自己喊冤枉,倒是替芙蓉鳴冤起來,真是難得的了。”


    眾人皆盯著楊波。


    楊波身上的衣服也多日未洗,發出一股黴爛之氣,頭發上沾的稻草,像是清晨麥垛邊的野雞。


    他整了整衣服,理了理頭發,輕輕跪倒在地:“王爺…….喻老爺…….其實……害樸夫人的人,並不是芙蓉一家,而是另有其人。”


    喻老爺一直堅信芙蓉不曾害過人,聽此話心裏一陣漣漪,忙往前一步道:“你且說說,是什麽人害死了樸夫人,你又知道哪些內幕?”


    楊波不卑不亢,像是講一個遙遠的故事:“所有人都以為,樸夫人是吃了芙蓉家的豆腐,所以才會一命歸西,可是,芙蓉家的豆腐是沒有毒的,隻是在送到喻府以後,有人往豆腐裏下了毒,害死了樸夫人,嫁禍給了芙蓉一家。”


    喻老爺大驚失色。


    王爺也睜大了眼睛,這種劇情,他也就在京城的戲台上聽說過,怎麽如今,還真有其事?


    “當時豆腐裏的鶴頂紅,下的份量,就是要人命的份量,所以樸夫人吃了豆腐便死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楊波一字一句,吐字十分清楚。


    王爺輕輕搓著手嘟囔:“這個姓樸的婦人,蛇血心腸,賣我假珍珠項鏈,還讓我挨了一頓打,死了倒也活該。”


    “王爺說什麽?”喻老爺拱手問道。


    王爺可不想讓外人知道他的這件醜事,忙打著哈哈道:“沒有什麽,就是聽楊波所說,好像這案情還有些複雜,那楊波,你可知道,下毒的人到底是誰?”


    “楊波,不要說――”芙蓉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是…….喻府裏正正經經的夫人,是喻夫人陳氏。”楊波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王爺驚住了,以詢問的目光盯著喻老爺。


    喻老爺後退一步,腿上發軟,扶住牢房的門才站定了:“這…….不可能……..夫人她都是將死之人了,又何故害…….人…….”


    喻老爺喃喃自語。


    楊波的話,就像一把刀,寒光閃閃,讓喻老爺猝不及防,直刺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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